秀菱和李氏回到自家住处,便把方才大家的议论转述给顾守仁听。

顾守仁听了连连摇头:“林生和秋菊的法子都行,就华子这想法不好。”

李氏瞪大了眼睛问:“为啥不好?”

“唉,你想啊,华子能帮人家养多久的黄鳝?这杨柳洲水要是退了,他回去不回去?”

“自然是要回去的!”

“就是啊!人家又是出本钱买池塘,又是投资网箱,鳝苗啥的,华子一走,人家这一块咋收拾?难不成赵华还把养殖黄鳝的法子又教给人家?那不是断了自家财路么?若是有人偷学会了,以后哪还需要华子家的黄鳝呀?”顾守仁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冷静地分析道。

李氏这才恍然大悟,就是秀菱听了,也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方才自个儿怎么没想到呢?所以她赶紧道:“那爹得去同华子哥说一声,不然华子哥还没想到这一点。”

顾守仁嗯了一声:“我这就去。他要赚钱,肯定得另想法子了。”

秀菱知道,赵家的生活肯定是没问题的,因为赵华不光靠养殖黄鳝赚了些钱,就是顾家给秀莲的陪嫁,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也算是相当之好的了!

可是听顾守仁的话,从杨柳洲出来,就一定得回杨柳去似的!这一点秀菱有些不赞同。当然不是说杨柳洲有啥不好。杨柳洲风景秀丽,土地肥沃,水清天蓝,象个世外桃源一般,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指不定能长寿呢!

但杨柳洲的缺点也是一目了然的,它四面环水,如果水患一来,几乎可说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如果不识水性,毙命的机会是相当高的!

这一次如果不是恰巧顾守仁新造了一艘船,恐怕顾家的人还保全不了这许多。

好吧,即使杨柳洲很多年以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水患;即使这次大家有幸能够死里逃生, 那么,谁能担保杨柳洲明年不发水患,后年也不发,一直都平安无事?

所以啊,依秀菱的想法,应该未雨绸缪。在县城置地起屋。开辟一重新天地。当然啦,杨柳洲那边也不必放弃。但是估摸着汛期到了,就应该提早转移,以免留在杨柳洲发生不测。

这汛期,也应该是有规律可循的,比如春季上游冻冰消融产生的涨水期;夏季暴雨为主产生的涨水期; 秋季强连暴雨产生的涨水期;都有可能会产生水患。

掌握了这个规律,那么,就可以提早搬到别处。才不怕会被水患围困在杨柳洲,也就不会出现如这次一样的险情了!

由此可见,在县城安一个家。是非常非常有必要的。秀菱决定,等顾守仁回来,她要好好和这个爹谈一谈。

秀菱在心里拟好了说辞,所以当着顾守仁的面,那是不慌不忙,条理分明。她先是装作轻轻松松地问顾守仁:“爹,你今后是咋个打算的?”

顾守仁吸了一筒旱烟,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这才答道:“还能咋打算?只有等水退了,杨柳洲安全了。再搬回去呗!重新把田地拾掇好了,种上庄稼,养上鸭子,该干啥还干啥。反正我就是庄稼人的命!”

李氏瞅了一眼顾守仁:“可不就是个庄稼人的命么?住到县城里,还是天不亮就起床,等衣裳穿好了。才想起来,根本没啥活儿好干的。这些天,可把他闲出毛病来啦!”

顾守仁眨巴眨巴眼睛:“秀菱,你又有啥话儿想告诉爹呢?”这个女儿他算是摸清了脾性,不喜欢说些无谓的废话,一开口,必是有深意的。

秀菱听得顾守仁这样问,便也不瞒着,就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一遍。

不光顾守仁听得连连点头,就是李氏也嗯了一声,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比大人想得还长远。

李氏经过上次的惊吓,到现在夜里还会发恶梦,梦见自己蹲在屋顶子上,四周一片茫茫大水。她记得金伟,秀菱和秀萍本来都是在身边的,可是一转眼,他们咋就掉进水里了呢?

金伟会水是不怕的,可是他既要救秀菱,又要顾着秀萍,不免手忙脚乱起来。被秀萍抱住一条胳膊,两人就双双沉下水去;而一边的秀菱则在水里胡乱扑腾着,眼耳口鼻都是水~

李氏吓得刨手蹬脚,兼大叫一声,把自个儿吓醒了。她用手掩着扑扑乱跳的胸口,身上还在冒着冷汗。不用说,睡在她旁边的顾守仁自然也被她闹得睡不着了!

李氏喘着气,咽了咽唾沫,这才幽幽地道:“孩子他爹,我真是怕极了这这水灾,你不晓得我蹲在屋顶那会儿,有多么害怕,不光是为我自己,还有你们几个~”

如今秀菱说出来的话,简直说到了李氏的心坎上。她真害怕回了杨柳洲,有一天又遇上水灾,顾家人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么?你看冬梅家,到现在还没音信,怕是凶多吉少了。顾何氏一想到这个,就得流眼泪。

秀菱和李氏眼睁睁地看着顾守仁,想听听他有啥意见。

顾守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心里一边琢磨着秀菱的话。他晓得,秀菱的分析没有错。杨柳洲有杨柳洲的好处,但缺点也是致命!银子存在钱庄里,还不如买地呢!一来呢,土地是千年不变的,你有契约在手,它就是你的;再者嘛,自己种不了,也可以佃出去,当地主收租子,基本上是稳赚不赔呢!还一个就是,县城乱成这个样子,说不定是买田置地的好时机呢?灾年田价低粮价高,听说可不都是这样么?

琢磨了好一阵子,顾守仁这才道:“秀菱这主意不错,我明儿去同严老板,杨老板商量商量,听听他们的意见咋样。”

说到这儿又哦了一声:“忘了告诉你们,杨老板一家也搬到县城来住了。他们家本在县城就有宅子的。”

秀菱哦了一声,柳青镇也被水淹了,杨家肯定要搬的!买地这么大的事,而且肯定不是买的一亩两亩,有两个靠谱的人出主意,总是件好事情。象杨国平和严惠成,都属于人精一类的,即使不占人便宜,肯定也是不会上当吃亏的!

顾守仁打定了主意,便想明日请杨国平和严惠成吃个饭,一来联络联络感情,二来商量商量置地的事情;就是仙人草啊,凉粉这一块,也得合计合计!

等三个人坐在一块儿,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边谈论着时事,顾守仁就把自己家想置地的事情说了,严惠成和杨国平都表示赞同。

严惠成道:“县城地少人多,你想置地怕是机会不大。若是近郊么,离县城近不说,地价还便宜些儿。我觉着你在近郊买个几十亩地,逐渐把家里生意的重心移过来,未尝不是件好事。杨柳洲么,毕竟交通不是那样便利。”

杨国平呷了一口酒,咂巴着嘴唇品味着,半晌才道:“本来我早想劝你在县城这边买地置业的,如今你自个儿有了这样的想法,那是最好不过了。”

顾守仁听见他俩这样说,更是坚定了心意。于是拱手说:“既是这样,还拜托两位老板帮我留意一下,何处有合适的土地出售。就是有熟人知情,给我递个信儿,我也是感激不尽的。此外,我也会去牙行瞧瞧,能不能遇上合意的地块。”

两个人齐声道:‘ 顾兄弟放心,能帮那是一定要帮的!”几个人又说了会子闲话,吃饱喝足,这才散了。

回到家李氏连忙追问:“杨老板和严老板是咋说的?觉得咱家置地是时候不?”

顾守仁就把他俩的话说了,李氏点头道:“这就好。有他们两个首肯了,这置地的事怕是错不了哩!”

秀菱暗暗耸肩道,也不看看这主意是谁给爹出的,能教他走错道吗?

第二日顾守仁便带了秀菱去庄宅牙行看看行情,其实应该说是秀菱缠着顾守仁要跟了去才对。

牙行的伙计见有人上门,自然是笑脸相迎,热情接待。若是买卖成交,他们可是能从中赚得不少佣钱的。

顾守仁便问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田产,地价如何?

伙计满脸堆笑道:“如今的地价,可是最适合买入了。这不是遇上水灾么?流民四窜,胆小的人,便想把田产脱手,搬到别的安全些的地方去。因此啊,要价就低了下来。”

他说着话,又打量打量顾守仁的穿着气度,觉得不象个能出得起大钱的主儿,于是接道:“这县城西北角上,有块约二十亩的田产,嘿嘿,品相虽不是上乘,田力稍微薄些,胜在价格便宜,只须六两银子一亩。”

顾守仁看了看秀菱,沉声说:“还有旁的么?”

伙计一看顾守仁似乎有些不满意,也不晓得他是嫌贵买不起呢,还是怎么着,连忙点头道:“有有有,还有一处呢,与先前说的这块地差不多大,且价钱还要便宜些~”

秀菱心里暗道:都说是便宜无好货,这伙计只管把便宜的田产报上来,想是怕我家出不起银子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