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观怔怔望着那个刚说过一番表面文章客套话的赵娥真,无法相信这和昨夜与自己烛下夜谈无比畅意的是同一个人。眼看着赵娥真就要离去,忍不住大叫一声:“赵姑娘。”

赵娥真头也不回问:“沈大人有何见教?”

“沈大人有何见教?”

何等生疏的话语,听得沈止观心中莫名地一痛。是的,他还叫住赵娥真做什么?他强留住赵娥真不就是不愿她有危险吗?如今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苏慕云又与她会合,她不会再有危险了,又何必再留赵娥真。纵然硬要留,像赵娥真这般畅游天下的女中豪侠又岂愿留在这江陵一地。纵然留了她一时,又岂能留她一世。可他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赵娥真从此远去,从此永远地离开他的生命。

他一步步走向赵娥真,徐徐说:“请你留下来。”短短五个字,实已用尽他生平的力量才说出来。

赵娥真回头望向他,忽然冷笑:“留下来,为什么?凭什么?”

沈止观无言地凝望她,面对赵娥真眼里眸中的冷嘲,他的眼中已道尽无尽情义。

为什么?只为我不舍得你离开,只为我也知你不舍得离开。凭什么?只凭我不舍得你离开,只凭我也知你不舍得离开。

赵娥真望向沈止观,忽然笑了起来:“你不舍得我、你喜欢我,可是你知道你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

沈止观点头:“我知道!”是的,他知道,尽管他不会半点武功,尽管对于赵娥真的从前他全然不知,但他知道,他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赵娥真。

赵娥真眼中冷嘲之意更浓:“每一个看到我的人都会喜欢我。可是你可知在我漂亮的外表下还有些什么?”她忽然伸手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伤痕。

沈止观惊见她撕开衣襟,吓了一跳,才要回避不看,却又惊见那累累伤痕,一时竟忘了男女礼法,无法再移动目光,只能愣愣望着赵娥真。

他从不知一个人的身上竟可以有如此这么多的伤痕,而这些伤竟然会在赵娥真这般神仙人儿的身上。

他的脸sè刹时间变得苍白一片,失声惊呼。

赵娥真狂笑:“你是个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为民请命的清官,我是个身在黑道、杀人无数、早已黑了心肠、被官府悬赏辑拿见不得光的黑人。江湖人说我貌若美玉、心似修罗,你以为仅仅是谣传吗?你一生所见的罪恶和脏肮有多少,你可知在我光鲜漂亮外表下有什么东西?你可知我在这无情江湖是如何活到现在,如何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玉修罗’?

“我曾经与人交战,连杀数十人脸不改容,累了就睡在死人堆里不会有半点不安;我曾经在狂风暴雨的泥泞堆里和几十条野狗打成一团,只为了抢一块别人丢掉的馒头来活命!我们这些江湖人岂是你们这种官所能明白的。我杀过的人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有几个,我身上的伤痕已经数不清,我抢过的钱财比你见过的还要多!你要我留下?你知道你要留下一个什么人吗?”说到这里转身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