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圣历史前二年三月十七日,辛末,今天清明,不利刀兵。

可是东圣大军和魔军都没有在今天休息一天的意图。为了争夺东圣大陆的未来控制权,为了争夺自己的生存空间,两支本来都属于人类的军队,依然在拼杀着。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清晨,风临走出设于三道村西头的军营大帐,门口的两名轮值守卫躬身行礼,他也没有注意到。

迎面走来了地魔,虽然是在军营里,他也没有穿戴盔甲,仍然穿着他那灰土布长袍,挽着一个头髻。他望着风临,笑道:“陛下,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风临却没有笑的意思,看着外面蒙蒙的雨雾,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愁,道:“我怎么睡得着呢?军情未明,敌我未分……”

这“军情未明”四个字,地魔知道是因为昨天晚上就派出去的探事兵还没有回来,对东圣大军的动向还没有摸清楚;而“敌我未分”四个字,就不是指东圣军队,而说的是天魔一伙人了。地魔看看周围,有些诧异地道:“陛下您这话是说?”

风临笑了笑,挽住地魔的手臂,走进了自己的营帐,又吩咐外面的守门军士道:“严加戒备,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军帐!如有违反,杀无赦!”

外面的守门卫士答应了。风临带着地魔直走到营帐深处,坐在自己的行军**,道:“地老二,你知道的,天魔他们一伙,也许已经快要完成他们的计划了。现在我的命就在你手里。这是你选择的时候,你是选我还是选天魔?”

地魔没有立即回答,眯着眼睛望着风临。风临淡淡地笑着,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好一会儿,地魔才凝起脸色,慢慢地道:“天老大生性多疑,队伍出征,从来不与属下一路,生怕有人把他暗害了。我多次带兵出征,在其他魔头中间有些威信,又曾经反叛过他,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不等风临回答,他又继续说下去:“他曾经用魔魂禁锢收拾过我,我知道在那里面的滋味。我也想过把你出卖给他,换取他的信任,但是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因为这想法太冒险了。再说,开天划境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你和斩劫圣尊,都是一样的人,你们注定都会参加开天的盛会。为了以后,东圣大陆形成三界以后的自身利益,我也只能牢牢地系在他的船上,只要你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了我这个曾经为你出生入死的人就行了!”

风临笑道:“你肯对我说实话,我十分满意。不过,你说我以后会发达,我现在已经是魔尊,已经发达了啊!难道你认为我还会更为发达?”

地魔也笑道:“陛下,我不相信您没有想过,您虽然是魔尊,可是这个魔尊的称号并不真正属于您,您的发展不应该是在魔界。开天之后,散仙晋升仙界,妖魔各进各界,鬼界保持不变,那么神界呢?神界由谁拥有?自古神界,都是由权力者修炼而成的。人间帝王称为天子,天上的帝王就是神界。您和斩劫,都是有仙运而无仙缘,是不能修炼成仙的,而应该是修炼成神!”

风临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修炼成神?”

地魔笑道:“是的,掌控三界的神!所以,有您的支援,我就可以在开天的时候,抢先进入虚无境魔界,掌控魔界天罚,成为这个星系所有魔仙的至尊!而到那时,天魔就只好听命于我了!不过您放心,我成了真正的魔尊以后,会与你们神界、仙界保持良好的关系,我们各不干涉,您看这样行不行?”

风临大笑道:“好!看来地老二的商业头脑不简单啊!这生意,你划算,我也划算!真是一个好点子!不过,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地魔眯着眼睛问道:“可是天魔的计划?”

风临沉重地点点头。

地魔站起来,正要伸出手指为风临出谋划策,忽然听到外面一个亲兵叫道:“禀告魔尊,探事兵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探事兵带回来的是一个惊人的消息:东圣军队撤退了,现在已经接近荒原正中的那条小河边了!而且他们正收集树木等原料,看样子是打算在河上架桥。

风临一惊,连忙与地魔停止密议,出了营帐,找来上三魔,商议军情。

斩劫是一大早就离开宿营地东退的。昨天战斗一天,他和风临都没有能够找到对自己有利的战机,虽然他明白了风临的军队详情,但是风临也了解了东圣军队的详情和战法,双方都有所得而又有所失,双方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因此可以想象得到,继续在三道村对垒,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战机是在移动之中产生的,斩劫想起了这句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话,于是命令全军立即准备,继续向东撤退,以求在撤退中调动魔军,寻找战机,一举灭敌。

东圣军队的序列,现在是把羽子空的前军调到了东边,作为整个军队的开路先锋,先行奔赴小河边,架设桥梁,渡河后在河东岸戒备,因为他们在昨天的战斗中体力有所消耗,需要休息。然后斩劫命令左军作为作军的后卫,守护在西面,自己带领其他的四个军,在卯时就出发,向东疾退。

东圣大军的宿营地离小河边只有二三十里的路程。在斩劫的催促下,东圣军队主力在巳时左右就来到了小河边。

春雨如绵绵细针般,从天空中滑落下来,射到小河里,没有丝毫的动静。河水碧绿,清澈见底,两岸绿草如茵,野花在小雨中吐着芬芳,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不过东圣军队的战士们都没有来得及欣赏这幕美景,而是都忙着找来长达两三丈的木料,搭建浮桥。特别是前军的战士,他们早在大半个时辰前就来到了这儿,现在正忙得热火朝天,在羽子空和灵震的指挥下,他们的浮桥已经在水面上延伸出去五六丈远,即将到达对岸了。

斩劫驻马在河西岸的山坡上,一会儿看看西边三道村的方向,那儿已经出现了一些黑影,魔军开始出动了。一会儿,他又大声催促着战士们架桥,甚至亲自下马,帮着抬一下长木。其他的将领们在参加架桥工作,谁也没有躲在一边轻闲。

只有轻蝉,她驻马在西边山顶上,看着三道村方向。她心中还在思量着风临,不知道他和现在怎么样。她肚里的孩子已经有六个月大了,她一直穿着宽松的衣服,起居都不要任何人服侍,连她的亲兵也不许随意进入她的营帐。虽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但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迟早,她有了孩子的事情会让大家知道。她不怕大家笑话,却怕别人问起,孩子的父亲是谁啊?她怎么说呢?这孩子是一个孽种,是她被强奸后的产物!而孩子的父亲,她知道是谁,却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相信!她的心又乱了,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能让任何人起任何疑心!

正在她这么望着的时候,魔军的大队人马,开始呼啸着向这边奔来。留守在后面的左军将士已经在奇清的指挥下,摆起了临阵对敌的防御阵形,准备拼死挡住魔军的冲击。奇清看到了轻蝉,便派了一名亲兵跑上山来,请轻蝉先行下山,到河边等候。但轻蝉说什么也不同意,仍然驻马在山上,望着魔军到来的方向。

谁都认为她是在观察魔军的攻击动作,谁能想到她是在想着风临呢?

恰在此时,风临也正在想着她。莫名其妙的,骑在青骢马上的风临就想起了轻蝉,而且不由自主地抬头望着轻蝉所在的那个山坡上。距离太远,足足有二十多里路呢!他只看到山顶上有一个黑点,看样子应该是个人,他很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轻蝉,于是他拼命地催促大军前进,想早一点看到那个人。

幸好,就在风临的魔军离奇清只有十里路的时候,浮桥终于架好了。于是斩劫命令各军步兵立即渡河,按命令行事,然后让所有的骑兵都分散摆开,各自布置开来。奇清也接到命令,左军开始撤退。当魔军的先头部队来到西山脚下刚才左军布阵的地方的时候,左军已经按照命令渡过了小河。

风临接到他的前卫部队魔胜团又是差一点捉到东圣军队尾巴的报告,不由得大为生气,立即催促部队加快速度,越过山顶,向小河进发。不过他也担心黑魔不够细心,会不会中了斩劫的计,因此他带着心魔和地魔,来到魔胜团的队列中,亲自指挥魔胜团的动作,而把天魔留在后面,统领主力。

当然,风临已经不再想着山顶上那个黑点是谁的问题了。而轻蝉也已经随着军队主力,离开了小河边。

风临一路跑上了山顶,正好驻马在刚才轻蝉站立的地方。他看着自己脚下的小河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小河西岸,草地上一片狼藉,许多地方都被践踏得泥翻草烂,加上春雨在不住地下着,整个西岸泥泞不堪。河对面,东圣军队还留着几十个兵士,在忙着收浮桥。河中间的浮桥,靠西岸的地方已经收起了一些,距离河岸产生了一个大约两丈宽的缺口。而其他的东圣军队,连影子都没有看到,只在河东岸的草地上,踩出了一排脚印,直伸向河东山岗的那面。

风临紧皱着眉头,不由得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快,他们又跑哪儿去了呢?”

心魔接道:“看这个样子,东圣军队是刚刚才过了河,现在已经翻过了对面山岗了,这留下来的几十个军士,也很快就可以翻过山,追赶上主力部队的。”

地魔也皱着眉头,没有说话。风临看看他,笑着问道:“地老二,你怎么不说话呢?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地魔仍然皱着眉头道:“我说不上来。只是我觉得,东圣军队应该不会以这样就走了。我有一种预感,但是说不上来是什么预感!”

心魔嗤之以鼻:“说不上来的预感也可以说的吗?语无伦次!”

风临笑笑。他知道地魔的预感是正确的,那不是智慧,而是一种多次经历战斗而产生的经验,或者是第六感吧。心魔没有经过多少战斗,他不知道这种神奇的感觉,而地魔一直带领魔头们东拼西杀,他的感觉就要灵得多了。

看看小河,风临忽然叫道:“水魔!”

在黑魔身边的水魔连忙答应,跑了过来。风临看看他,问道:“你对这条小河熟不熟悉?”

水魔答道:“十分熟悉。它在这儿宽约六丈八尺,水最深处六尺许,骏马可以跃过,步兵也不难徒涉。春雨从昨夜下到今天,水量还不多,今明两天不会发洪水。”

风临皱着眉头道:“那为什么斩劫要在这儿架桥呢?”

心魔试探着问道:“也许他是因为不知道这儿的水势深浅呢?”

“怎么会?”风临笑道:“他曾经三次经过这条河,都是在这儿过的河,他会不知道?就算他忘记了,他也可以一眼看出水的深浅啊,水又不深!我知道了。他故意这样做,表示他是在时间宽裕的情况下过的河,不知道我们追上来了,所以不愿冒险,宁愿架桥。而实际上,他每时每刻都在注意着我们的动向。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引诱我们追击。我保证,他们的骑兵一定就埋伏在对面,等我们半渡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

心魔有些不大相信,不过他不会与风临争辩,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地魔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放弃追击?”

“不!”风临笑道:“当然不会放弃追击……只不过,我们要有计划,谨慎地追击敌人,千万不要大意,上了他们的当!”

于是,在风临的亲自指挥下,魔军开始渡河。风临先命令魔灵团和魔兴团从两翼渡过去,又叫水魔找了一队熟悉水性的士兵,大约一百来人,到水里待命,然后才让魔胜团从中路开始渡河,而让魔龙团和魔武团整整齐齐地摆在山岗坡上,防备着东圣军队可能采取的突然袭击。

看着魔军渡了一个时辰的河,已经渡过去一千多人,多是步兵。东圣军队还是没有出现。心魔有些得意,看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东圣军队早已经走远了,风临让魔军如此磨磨蹭蹭地渡河,实在是多此一举。风临却仍然坚信,斩劫不会放过半渡而击这个大好机会的。杀回马枪,可以说是斩劫唯一的选择。

果然,当魔军渡河正渡得起劲的时候,风临忽然听到了一声梆子响,然后就看到一面雪白的大旗竖立在了对面的山顶上!

他暗叫一声:“来了!”立即大声传令:“加强戒备,正在渡河的抓紧时间!”

随着他的叫声,对面山顶上出现了数百名骑兵,呼啸着直向山脚下冲来,那面雪白的大旗告诉风临,这支骑兵部队是由奇纯亲自指挥的!

接着,战鼓声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河这岸,两队骑兵一南一北顺着河道直冲过来,南面是前军羽子空亲自带领的骑兵队;北面是中军大将灵芫驾驭的剽悍铁骑!

中军骑兵一向是由斩劫亲自训练,而如果斩劫不在,就由灵芫亲自训练成的,他们骑术惊人,武艺精湛,官长们都是有着法力的修真者。这支部队还是一支纪律严明,敢打敢冲的猛虎队,在整个东圣大军中战斗力都是首屈一指的。而灵芫则是整个东圣大军中武艺仅次于斩劫的人物,第一大将。他带领的这一铁骑兵冲来,魔军顿时就开始动摇了。

魔军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开始渡河的。为了保证渡河成功,风临作了精心的布置:魔兴团和魔灵团分别从南北两翼渡河,每个团的两个短刀兵中队中,先渡过去一个,留一个在河这面保护;不管是河这面还是河那面,都是分别面向南北两面防御。而他们的弓箭兵中队,也是先过去一个,留一个在后方防御。中间渡河的魔胜团,则是先把两个短刀兵都渡过去,然后再渡弓箭兵。至于他们的后面,则有两个魔军团的保护,十分安全。

现在的情况,是魔兴团和魔灵团各渡过去了一个短刀中队和一个弓箭中队,但是还没有形成防御。魔胜团渡过去了两个短刀中队,第一个弓箭兵中队还在渡河中间。而正在这时,东圣军队的回马一枪就已经杀到了。

特别是河西岸,斩劫派了灵芫和羽子空两员大将,特别是把中军铁骑用到了南面,冲击魔兴团的阵地,这令魔兴团立即开始慌乱,阵地开始动摇了,魔军的情势一下子开始危险起来。

但是风临还没有动,只是命令各方向的弓箭手都开始向东圣大陆的骑兵射击。他知道,斩劫的回马一枪还没有来,河对岸的步兵还没有受到攻击。

果然,不多一会儿,又是两支骑兵分别向着已经渡过河的魔军步兵队伍冲击过来。这两支骑兵,分别来自左军和后军,由奇清和羽子烈分别带领,直冲过来。

斩劫的回马一枪,终于完全显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