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圣历史前二年五月二十五日,舞龙城。

不知道怎么搞的,从一早起床开始,舞龙城中的灵茜、兰婉以及其他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全都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一个个心神不定,满脸焦虑。

这其中,以兰婉为甚。她也即将临盆,正享受着羽夫人等人的精心照顾。然而,今天早上,不管是她的女亲兵,还是与她住在一起的灵茜,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她这种焦虑不安,因而都为她而深深地担心——谁都知道,濒临生产的孕妇要心情开朗才行。

于是,羽夫人压下自己心中的隐隐忧虑,前来陪兰婉聊了半天,可是越聊下去,她们越心焦,那莫名其妙的焦虑,不但没有减少半分,甚至还有扩大的现象了。

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灵茜的火气较大,在自己的寝宫里,甚至开始扔东西,把她那只有十几天大的两个小宝贝吓得哇哇大哭,弄得那些女亲兵们束手无策。

听到这些消息,自己也忧虑不安,却仍然在坚持训练新兵的灵千焰,急匆匆地从训练场上赶回了城里。斩劫率队出征以后的这几个月来,灵千焰一直在训练着新兵。东圣人类适宜当兵的青年人有一万三千余人,除开随着斩劫出征的那六千多人以外,灵千焰把剩下的七千来人分批分次地训练成了一个个合格的新兵。自然,这些新兵绝大多数都是练习武术、骑射等项目,由于法杖的缺乏,修炼法术、道术的已经屈指可数了。他们身上的神性在迅速消退,人性则在迅速增长之中。

灵千焰回城后,劝说了侄女半天,却仍然没有用处。他也开始担心起来,不但担心正在与魔军生死相搏的前方战士和斩劫等人,也担心正带着新兵赶往战场的自己的女儿灵小月等青年将领,和那分成两批前去的近六千新兵。

谁都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焦虑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他们这些不会未卜先知的人们,怎么知道在今天,东圣大陆上将会发生怎么样的巨变啊!

到了辰时三刻,天干属戊,交替成艮卦,主天地巨变。

在舞龙城中,正在各忙各的事的人们,忽然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阵阵剧烈的摇晃,坚实的石头制成的房屋左右摇摆,门窗都被震得支离破碎。训练场上的人们,还看到那一颗颗小树被震得连根拔起,大树的枝丫也簌簌落下。而那些茅草屋、木板房,则一座接着一座坍塌下来。

灵茜可以明确地感受到这种震感,那种感觉,就像是有谁把大地提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扔在另外一块大地上,使它抖动过不停似的。

人们惊慌失措了,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跑到大街上,要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而刚刚跑出家门,他们就惊骇地看到自己家的房子都开始裂开了,有些质量稍差的还开始倾斜,很快就要坠落下来了。人们更是大骇,发现街上也不大安全。某一个较为聪明的人大叫一声:“快出城去,城外平地多,安全!”于是,不论是男男女女,不管是官民兵士,全都向着城外疯跑而去。整个大街上开始混乱起来。人踩人的现象发生了,四处哭喊声响成一片。

幸好此时,奇昊、奇花带着民府的人赶到了。他们不知道这现象就是地震,但是他们也发现空旷的地上比较安全。于是他们开始紧急维持秩序,把城中数千居民向城外疏散。而羽夫人则带着一队亲兵,紧急救援灵茜和兰婉,将她们平平安安地送出了城。

直到午时过后,全城居民才全都来到了城东的旷野上。而此时,大地早就已经停止了颤抖。惊魂甫定,人们不住地喘息。欣儿自告奋勇地回城探视,发现城中的房屋大多数都裂开了丝口,却只有两三座倒塌。大街上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人们这才放下了心,纷纷跟着民府的官员一起回到城中,开始加固房屋,整理街道。

然而,没有任何人想到,这场莫名其妙的灾难是怎么来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场地震,又是在哪儿发生的!

地震的震源在于望仙峰,离舞龙城有一千余里,路上还全都是山地,可是那强烈的震感却准确无误地传到了舞龙城,可以想见那地震的威力,是多么巨大。

其实,不单是地震,这儿还发生了海啸!

而所有的地震,和海啸,都是由两个人引起的——两个正在生死搏斗的人:圣尊斩劫,和魔尊风临!

这东圣大陆上顶级的两个人,现在已经拼到了第四天了。而同样地,人类大军和魔军也拼到了第四天。

从仙兽部落的悬崖顶上,两人战火重燃后,斩劫与风临就没有停止过拼杀。法宝拼杀已经不能让他们过瘾,他们现在是全凭自己的灵力、刀法剑术、拳脚功夫拼杀不休。风临一度已经变黑的眸子,又变得通红一片,连斩劫也都杀红了眼。

他们一路杀来,一直杀到了望仙峰下,并开始向山上杀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东圣军队和魔军主力,也在生死相争,杀得难解难分。心魔左手持震心魔槌,右手持慑魂魔鼓,与奇纯斗得旗鼓相当;地魔以魔极圈和令魔旗御敌,他的对手正是大将羽子空。灵芫一个人挑下了武血两魔,杀得不亦乐乎;天魔独对羽英和奇医,也是不相上下。奇飞、奇龙、羽大道、灵长兴……众多东圣名将与魔军中剩下的十一群魔,也拼得是激烈万分。

其实,战斗进行到这儿,两军都已经是疲惫不堪了。连续三天三夜的战斗中,所有休整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五个时辰,这种高强度的体力消耗,让战士们都觉得难以忍受。然而,没有任何一个战士想到过退缩。在魔军而言,这是因为他们都已经入了魔,身体意识十分模糊,甚至根本没有累与苦的概念。但是在东圣军队而言,这却是表现出了战士们那大无畏的气势。连续几个月的战斗没有拖垮他们,连续几天的激战没有累倒他们,他们仍然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汉!

此时的战斗,正在望仙峰下面进行。峰前,有一千多人与魔在相互厮杀;峰左的山谷里,也有两千多人与魔在激战。甚至连峰后,通往魔域的峡谷内,也有数百人与魔交战的身影。整个望仙峰上下,充满了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惊心动魄,慑人心魂。

而斩劫与风临,则杀上了望仙峰,朝着光井的所在,杀过去。

一路拼杀,斩劫一路在回想着。四年多以前,他与风临一起,带着众兄弟,来过一次望仙峰。可以说,那一次是他们开始拯救东圣大陆,独当一面的起点。

那一次,一直带着他们奋斗的徐庶总军师殒,连带着赵云总军卫也殒命。七仙兽把内丹渡与七兄弟后,重创天魔,自己全部牺牲。这些少年们,彷徨无策,不知道前途在何方。而就在这艰难的岁月中,他们却毅然决然地上了望仙峰,进而下井探险,历经多少困苦,获取了一贯宇宙神功。从此,七兄弟登上了东圣大陆的历史舞台,成为了东圣人类抗魔大业的新一代中坚力量!

可以说,斩劫这么多年来的奋斗,都是从那一次登上望仙峰,下光井探宝开始的。

自然,还有一些事情,是斩劫未曾想到,也暂时不能理解的。比如,风临的巨变,比如,自己怎么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成长成为东圣大陆上的顶尖高手,成为已经迫近渡劫的准仙人,这些,都与光井、光柱有着莫大的关系。

想着这些的时候,风临正向斩劫劈出了一刀,这一刀声势惊人,斩劫不敢轻撄其锋,身形飘起,从山腰处,一扭身跃上了山顶,正落在光柱左面,偏北的那块巨石上。

光柱左面有两块相对的巨石,每一块都高达三丈,方圆九尺,正如同两只高高的石凳。斩劫落在靠北的巨石上,风临也追上来,便落在靠南的巨石上,血隐刀一摆,冷冷地望着斩劫。

东圣历史前二年五月二十五日的辰时正,斩劫风临上了望仙峰,正落在两块相对的巨石上,刀剑相对,四目相望!

斩劫一身白衣飘拂,恍若仙神;雪亮的青钢灭魔剑拿在手中,不带半点尘埃。风临甩起血披风,血红色的大刀提在左手,正与斩劫显得红白分明,令人不敢仰视。

斩劫望着风临,目光中尽是怜惜。风临望着斩劫,眼睛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过了好一会儿,风临问道:“轻蝉,她现在好吗?她和灵芫在一起,还快乐吗?”

斩劫无语了。望着风临,他静静地站了好一会,才回答:“轻蝉没有嫁给二哥,她还等着你,等着你回头是岸!”

风临一惊,旋即舒心地一笑:“那好,我就先除去了你,再去找她回来!”

斩劫更无语,他不明白,为什么风临一会儿像有些清醒,恢复人性,可是一转眼间又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大魔头。如果风临可以忽然返魔成人,那该多好!

可是,现在的风临,眼中更红了。他举起血隐刀,一刀就斩了过来,带起浓重的血腥气,隔着大老远就让斩劫不由得抖动了一下身子!

斩劫一挥青钢灭魔剑,挡开这一刀,长剑戟指着风临,大声喝道:“风临!当初七兄弟结拜,你是大哥!抗魔大业,以你为首,谁曾想到,你竟然沦身为魔!你这样做,对得起许师叔、师叔和蝉儿妹吗!”

风临却没有看斩劫,只是自顾自的打量着手里捧着的血隐刀,淡淡地说:“道消魔长,谁能预料?子龙师伯在世,怕也不能预知我俩会在这儿做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吧!何况,你我两人,一个成为圣尊,一个却是魔尊!”

斩劫更为愤怒,瞠目大喝:“住口!我师父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东圣大陆,四百年抗魔,从未有人与魔道同流!你丢了我中原人类、东圣人类的脸!”他扬起剑来,又喝道:“我奉劝你,放下魔刀,返身回人,我们还当你是大哥!不然……”

风临将大刀斜举,怒吼道:“不然怎么样!你还知道我是大哥?我在血魔池底三年,历经多少怨灵煎熬,才练成血隐魔刀,成就全身血灵功力,成为魔界的至长——魔尊!我们来到东圣大陆十一年,这里的人类给过我们什么!有没有人给过我真正的亲情!我深爱的人,她又投入了谁的怀抱?我已成魔,我就是魔,又怎么样!废话少说,看我们倒底谁才是东圣大陆的至高无上!”说罢,将大刀向半空中祭了起来。

这大刀丢起,那刀身立即幻出一股蒙蒙的血气,裹向斩劫,正是风临引以为豪的血隐魔刀,那惊人的威力发挥出来,让斩劫有不堪重负之感!同时,风临将身后的披风一掀,和身扑向了斩劫。

斩劫切声恨道:“真是冥顽不灵!”也将青钢灭魔剑一丢,那剑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道光弧,终于逐渐将剑身包住,迎向血隐魔刀。同时,斩劫将素罗袍的长袖一甩,迎向风临打来的拳头。

两人这一斗,就斗了大半个时辰。刀剑在空中相斗,人也在两块巨石间相斗。风临以血拳对敌,每一拳都带着浓浓的血腥,每一式却都显得威武而又邪恶。斩劫以“我拳”相斗,却又正大光明,恍若为神,令人不由得叹为观止。

很快地,时间到了辰时三刻。久攻不克的风临麻辣,心中越来越恼怒,终于怒吼一声,跳回到黑色巨石上,将手一招,那把大刀就回到了他手中。他喝道:“海啸!”刀向光井的上空斜举,光井东边的大海里顿时响起了比雷声更响亮千倍的响声,一波更胜一波的巨浪翻腾着,一下子翻起高达千丈的浪壁,汹涌着扑向峰顶,辅天盖地冲向圣尊斩劫。斩劫冷哼道:“真是不可救药!”长剑伸出,剑尖上冒出一股纯白的气息,穿过光井,融到扑上山峰的浪花里,再大喝一声:“水意!”那滔天的巨浪居然听从他的召唤,在白光的驯服下退缩了回去,只有一小部分浪花越过峰顶,扑到山岭里去了。

山岭下面,那正在拼杀的人魔两军,立即被这些浪花冲散,四处找地方躲闪。

也幸好如此,不然这些战士可就十分危险了。

两军的战将,却都不约而同地罢了手,纷纷往这山上看来。魔军以天魔为首,东圣军队以奇医带头,纷纷向着山上奔来,想看看两大尊者战斗的形势,或是接应自己一帮的人——自然,也还有想坐收渔利的人在。

风临一击不成,更是恼怒,大吼道:“看我的血海腥浪!”大刀长举,一股股腥红的气流从血红的大刀上冒出,裹在大刀四周,并向斩劫的身边漫延过来。隔着大老远,就可以闻到那气流里散出一股股恶臭,就如掉进了一个血的海洋里一般!

斩劫真真正正地愤怒了,大声怒喝:“你如此沉沦魔劫,不惜大伤天和,竟然不觉得恐慌吗?”长剑横拦在胸前,剑上闪起一层圣洁的乳白色光辉,把他脸上映衬得一片光明圣大。那片滔天的血浪一逼近长剑前三尺,就被白色的光辉所消融了。斩劫嘴里念念有词,那白光就越来越厚,越来越亮,从剑上散发出去,逼退血光,更逼向风临身边。风临被逼得在巨石上立脚不稳,一步跳下巨石,落在光井边。

风临死盯着斩劫身前的青钢灭魔剑,冷道:“这就是被尊为圣剑的‘我剑’吧?打小,你的九生玄元就练得比我好,后来你被困地宫底下的火岛,又练成了玄天神元和圣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是任凭你圣剑高明,也伤不了我的‘血灵’!”

斩劫哼了一声,道:“不是我玄天神元和圣剑厉害,而是你不知道,邪不胜正,这始终是亘古不易的真理。你由正道的化身沦为魔界的至尊,也参不破这一点么?”

风临怒道:“你别得意!看我的引魔!”大刀举起,却又好似想到什么,放了下来。他这一招非同小可,乃是借自己仙魔相汇的独有内力,引发光柱中的魔气。那光柱几万几亿年喷发于宇宙之中,其间带了不可想象的浓厚的魔气,当初太平道人只投身光柱,引起魔气外泄,都给东圣大陆带来了惊天巨变,这风临要把魔气全部引出来,那将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

因此斩劫不由得大为紧张,连忙扑身过来,要阻止风临的冒险行为。眼看斩劫扑近了,风临再也忍不住,再一次举起大刀,狠狠地朝着光柱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