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完最后一个角落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沐浴着七月中旬皎洁的星光,风临把属下的族人们一队队派出了魔法学院。

他和徐轻蝉,最后走出学院。这是他的风格,每一次任务,他都会最后一个撤离现场,而让所有的人都走在自己的前面。羽英已经跟随着第一队族人走出去了,剩下徐轻蝉跟在他左边。

不经意间,他们走出魔法学院的大门时,风临头也不回地,淡淡地问了一句:“二弟,心情应该好得多了吧?”

徐轻蝉半晌没有回答,似乎是没有听到这句问话。风临也不追问,两人就那么沉默地走着。等走上灭魔河上新搭起的小桥,徐轻蝉忽然道:“好得多了,但心底的忧郁,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毕竟,”她侧着头,看向左前方黑黢黢的城墙:“三个亲人,这个打击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两人又不再说话。过好一会儿,当他们正走在木板桥上的时候,风临忽然又道:“是啊,当初,师傅逝世,我心中那沉痛的悲伤,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忘记过半点。唉!二弟也真可怜!”

徐轻蝉接着道:“是啊。我爹爹故去了,你安慰了我。二哥一天失去三个亲人,爸爸妈妈和妹妹,我们更应该安慰他!”

风临一时不知道接什么好,他心中想说的是,你应该安慰他,但你要有节度,不要安慰安慰着,把我给抛到一边去了。可是,他不知道这层意思应该如何出口。过好一会儿,才言不由衷地接了一句:“是的,应该。”

徐轻蝉却仰起着看看他的眼睛,问道:“大哥,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去安慰二哥?”

风临躲避着她的眼光,强笑道:“怎么会?你怎么这么说?当初,不是我叫你去安慰二弟的吗?”

徐轻蝉却追逐着他的目光:“昨天,我和二哥一起喂小女婴的时候,被你看到了是吧?大哥,你一定生我的气了,对不对?”

风临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好一会儿,徐轻蝉忽然又道:“大哥,给小女婴起个名字吧?她要随我姓,姓徐!”

风临一惊,竟半晌没有反应她说的什么。待反应过来,他呐呐地道:“是啊,她是应该姓徐。她是你的女儿了。”

徐轻蝉纠正道:“领养的。”

“对对对,领养的。”风临接道。想了许久,他又道:“要不,就叫徐岚吧?”他看着前方那层林尽墨的山峰,忽发奇想。

“徐岚?”徐轻蝉重复道,“徐岚,这名字不错,让她长大后就如岚林山岳一般,正直,傲立。她就叫徐岚了。谢谢大哥!”

过一会,她又问道:“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给我的徐岚取名字吗?”

她不等风临答话,又道:“大哥,从当初,我们在东百里村开始,大哥在我心里,就已经占据了一个位置。后来,”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更有些迷茫:“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爹爹死了,我们被扔出了仙兽部落。那时,你安慰我。你们到地宫里去,我在外面,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天魔攻思霞,大劫来临,我伤在暗影魔手中,我从没有过惧怕,一纵身便跳下了圣井……”她看着风临:“大哥,我不知道你信还是不信,我心中,如果硬要说有一个人,那一定是你,我的大哥!”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北门城门下,徐轻蝉不等风临回答,便径直走到城门里去了。

风临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喃喃地道:“这是什么?真情呢,还是谎言?二妹啊,你能告诉我吗?”

七月二十三日中午时分,飞马赶回思霞城的法士队,回到了城南村,临时的城主宫里。

在村堂里,长老会全体接见了他们的代表,灵长兴和灵兰。

思霞城中的清理工作已经全面完成,现在就等着张铁所带的队伍把重建物资运回来,同时在治下各村征集的各种匠人到达,便会全面开展思霞城的重建工作。据发回来的讯息,张铁的队伍会在明天,最迟后天到达思霞城。这两天,灵千烨便决定放一放假,毕竟人们都连续工作了十几天了,七月的天气,正是全年最热的时候,再不休息一下,他都不知道人们还能支撑多久了。

放假了,风临带着兄弟姐妹们,却都没有休息,正组织着,练起各自的神功来,直到灵兰和灵长兴到达村堂,灵千烨派人来召唤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歇下来。

村堂里,长桌旁,众长老和风临等少年们围坐,灵兰和灵长兴一左一右,坐在灵千烨的两边。灵兰,是灵千烨的爱女。灵千烨的妻子,已经死于天魔劫下;父女两人还没有来得及为亲人悲伤,灵千烨就挑起了城主的重任,灵兰则随着三叔灵千焰,护送学员队去了藏英谷。现在好不容易,父女俩有了重见的机会,灵千烨却没有给女儿留出与自己亲昵地说上一句话的时间,而是立即要她汇报,他们去藏英谷的情况。

于是,灵兰还没有能好好地休息一会儿,便又开始了新的工作,只喝了一口水,就汇报起来。

“我们是七月十八的下午,到达藏英谷口的。那是一匹绵延上千里的山脉的西部端口,在两座大山的中间,裂开了宽达百丈的一道大峡谷。在峡谷中间,流出一道大河,河两岸就只有一两丈宽的沙洲;沙洲两边,就又是陡立千尺的峭壁,直到沿河进去两三里路,才开始展现一个葫芦形的谷地,最宽处有三十余里宽,整个峡谷有五百多里长。而在刚出峡口的地方,河岸就是峭壁,论地势,确实是十分的险要,大河阻挡,除开水魔之外,魔界可以说还无人能够轻易进入谷内。

“但是谷内,还遍是大森林,茅草坡,狼虫虎豹成群,野谷荆棘丛生。我们在十八的夜里,赶做了十几个竹筏,在十九那天上午,全部乘竹筏进入了谷内,然后在一个硕大的茅草坡上,放火烧山,开辟出了方圆百亩的土地出来,又伐木搭屋,垒土成城,到二十那天的早上,一个居民点就初具规模了。于是,副城主三叔见我们的护送工作已经完成,便叫我们飞马赶回思霞城。我们乘竹筏出了谷,在乾地村换乘马匹,昼夜不停地奔驰了三昼夜,赶回了思霞城。”

灵千烨点点头,问道:“你们这次,回来了多少人?”

灵长兴,这个高挑帅气的小伙子答道:“我们原来在魔法学院里修习的有二百三十八名法士,除开七十二名法力实在还不能达标的之外,这次回来了一百六十六名。”

灵千烨哦了一声,灵弃远接着问道:“我们在治下各村,征集了几百名各种匠人,你们在路途上,遇到了他们了吗?”

灵兰道:“遇上了。他们正从各个村子往这儿赶。依我们看,快的还要两天,慢的要七八天,才能到达思霞城。”

灵千烨接道:“这个先不忙,物资要明天或是后天才能到达,我们现在也不能做多大的事。但是兰儿,你们这一百多个稍有法力的离开之后,你三叔那儿的力量不是就减弱了吗?学员们的表现怎么样?情绪、体力,有没有问题?还有食物、柴火等等,都有没有解决的方法?”

灵兰向父亲看看,灵千烨眼里透着深深的关切。灵兰回答道:“请爹爹放心,三叔那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学员们的表现非常好。那些学员,大的不过十六七岁,最小的一个小姑娘,才七岁,也跟着大队人马走了十天,每天都要走一百多里路,都从来没有叫一声累!在谷里,一千多人,有序地忙碌,三叔和虎叔叔都没有过多地指挥什么,可是学员们齐心合力,只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就建好了自己的居处。真的,我都觉得我们的表现真的是太好了。

“至于食物,我们自带的补给还能坚持一两天,这多亏了沿途村子的乡亲们的无私给予。我们出谷的时候,虎叔叔也带了一些人出来,到村子里去征集一些食物,三叔则命令学员们自己种粮食。实在不够,谷里有大量的野谷、野果等等,应该能够渡过难关,达到秋粮成熟的时候。柴火不是问题,谷里四处都是。”

灵兰停了下来,长老们都不说话了。他们的眼前,都出现了一幅斩荆劈棘,开荒建屋的繁忙图景,但这幅图景的主角们,不是青壮年男女,却是一些刚经历过一场大劫,而又长途行军一千多里的,集悲、愤、累于一体的少年儿童。灵千烨甚至于不能想象,这些孩子怎么能把父兄遇难的悲伤深埋进心底,而坚强地行军、开辟自己的家园!他的眼里不由得湿了。

灵兰见灵千烨不再询问,才转过头来,问起风临:“乔大哥,怎么没看到乔三哥呢?”

说起斩劫,人们又想到了灵茜。斩劫去找灵茜,据说是过了火焰山,但这么多天了,一直没有他的确切消息,人们正都十分担心。

灵兰听说斩劫为了找寻灵茜,救灵茜回来,已经闯过了飞流河、火焰山,快到冥罗界了,也不由得心中一阵激动:“三哥对灵姐,真是一片痴心啊!真希望他能把灵姐给找回来!”

谁不这样想呢?可是,进入冥罗界的人,还能平安回来吗?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回答。

更没有人想到的,是斩劫现在正在经历着,他有生以来最为奇怪的事!任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