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千焰站在高岗上,望着脚下这一大片刚开垦出来的土地,山脚下那一大片刚搭建起来的茅屋,心中还满有成就感的。

今天是七月二十四,法士队出发回思霞城,已经四天了。昼夜不停的飞马奔驰,这些法士已经在昨天就回到了思霞城。从飞鸽传来的信息里,他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他望向东南方,那儿是思霞城的方向,他眼睛有些湿润:不知道二哥和城中的子民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妻子,是三妯娌中唯一幸存的一个。在灵千烨的统一安排下,她和另一些遇难长老们的遗属一起,被转移到了最为西边的望海村安置,以保存烈士的家人。当然,在这些家属中,灵千焰的妻子是法力、职务最高的,她有责任带领好他们,照顾好他们。灵千焰的思绪,不禁又飘回了离别的那一天,在思霞城的西门首,那时,他心中戚戚,爱女灵小月,要随着爹爹去藏英谷,拉着母亲的袖子哭个不停。

灵千焰的妻子,名叫灵清宇,是个有男子气慨的女英雄,擅长于“炫生舞”与“惊神枪”,与大嫂一样,她也最恨软骨头,灵小月哀哀哭泣,她却道:“哭什么!想想遇难的烈士们,他们家破人亡,那该怎么办?再哭,有用吗?记住,我们一家人虽然各分东西了,但都还在好好的活着。为了亲人,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管在什么地方,我们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有用!要有骨气,要保证完成自己的任务!”一席话,说得灵小月不住地点头,灵千焰心里不住地唏嘘,大哥生前常说:“我太西法族的女子,会有比男子还硬的骨头!”这话当真不错。

灵千焰又望向西边,爱妻所在的方向。他所看到的,是一条奔涌的大江,从山口里直泄出去。几个少年,正在江边洗着衣服,还有两位少女,在用木桶打着水,也许是准备着做午饭了。

进入藏英谷,这已经是第六天了。这六天来,灵千焰带领着学员队,进行了十分艰苦的开荒工作。在这茅草坡上,他们放了一天的大火,烧尽了千万年来没有烧过的荒草,露出黑油油的土地。灵虎带领着年纪稍大一些的少年,砍来巨木,搭起茅屋,兴起一个家来。灵千焰觉得,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这些人,大多数都还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却要担负起大人都十分难完成的工作,而没有一个人叫过一声累!灵千焰心中泛起一阵热潮,这些孩子真是太好了!

山坡下,奔上来一个人,他一身金衣,在这谷里十分显眼。那便是灵虎,剽悍的法士队首领。他一路跑到山顶,向灵千焰禀报:“副城主,他们打了一头老虎!”

灵千焰一惊:“什么?谁打了老虎?”

灵虎十分兴奋:“就是去砍巨木的学员们啊,他们今天说,还要去砍一百根巨木,继续搭建些房子,结果在林子里,打死了一头老虎。他们说这下好了,有虎肉吃了。”

灵千焰皱了皱眉头,道:“走,看看去。”

灵虎答应一声,与灵千焰并排走着,下山冈去。边走,灵千焰边问:“他们去砍巨木,有没有经过你的批准?”

灵虎回答:“有。我想过了,我们这几天来搭建了一百二十九座房子,但我们的学员队有一千三百人,现在是十来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十分不方便。我想现在也不是播种季节,不如让他们去砍,再搭建个百十间房子,就能坚持到明年了。不然,只靠现在的房屋,到了冬天是会十分冷的!”

灵千焰诧异地看看灵虎,却没说什么。停一会儿,他们走在山坡上新开的小路上,灵千焰又问:“这么说,你没有和他们一起去砍了?”

灵虎道:“是的。我留在山下,带着女学员们把运进来的粮食和其他物资清理,堆放整齐。反正他们砍的地方不远,有事我会及时赶到的。”

灵千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又问:“他们是多少人一起去砍巨木?”

“两百来人。”

“两百来人?他们打了多大一只老虎?有没有人受伤?”

灵虎感觉到灵千焰的话音有些不对了,似乎不像自己那么高兴,不由得心中轻轻跳一下,也收敛了高兴的笑,凝神回答:“那老虎不是十分大,约摸有三百来斤。我来的时候,他们刚把老虎抬下山来,好像,没有人受伤。”

灵千焰不经意地顿了一下脚:“好像?”便没有再说什么,只顾着加快脚步,奔下山去。灵虎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点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反正觉得副城主对自己有点不满了。灵千焰是他的师傅,他对灵千焰奉若神明,现在灵千焰对他不满,他不由得心中惶惑,又不敢多问,只好静静地跟在灵千焰身后,奔下山去。

山脚下,是一块宽达百丈,长三百多丈的坝子。坝子中间,新开出的一条大道旁,整齐地排列着一长溜的房屋。大略数一下,不少于一百间。每间房屋里,都有一些学员在整理着,打扫着,还有些学员在制作各种家具。在这新形成的街道的一头,灵千焰看到了那个七岁的小女孩,这儿最小的学员。她正站在北首第一间屋子前,手中拿着两根竹片,在编着一个网兜。灵千焰在她身边停下,伸手摸着她的头:“孩子,叫什么?”

那小姑娘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看眼前这位中年人,忽然跪下:“副城主!”

灵千焰连忙把她搀扶起来:“不要下跪,不用。在这儿,我是你们的父叔,你们都是我的子侄,不用下跪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也许是吓着了,没有说话。旁边,一个大姑娘走出门来,这是灵凤。她接过灵千焰的话,答道:“副城主,这是灵龙长老的女儿,叫做灵念儿。她哥哥也来了,就在那边呢,叫灵小青。”

灵千焰拍拍灵念儿的头,喟叹一声:“哎,灵龙的女儿。”忽然回头问灵虎:“她可爱吧?”

灵虎笑着点点头:“可爱!”心中却想到了自己那远在望海村的妻儿。他的儿子今年只有四岁,跟随着他母亲逃难去了望海村。

灵千焰注意到了他的神色,笑着问道:“想儿子了?”

灵虎忍不住看看西边,点了点头。

灵千焰却不再说话,大踏步走向街尾。他已经看到,在街尾这儿,围了一大堆人,好像还有人负了伤,有两个女学员在为他们包扎。

走近了,一个少年看到了他们,喊道:“副城主来了!”语言中,洋溢着由衷的兴奋。

人们让开了一条道,让灵千焰和灵虎走进这四五十个人围成的大圈里,灵千焰抬头一望,眼前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头,这一截街上,现在不少于五百人。

在人圈里,地上躺着一头老虎,双眼紧闭着,头上一大块血斑。灵千焰用脚轻轻地踢了踢它,它一动不动,早已经咽了气。老虎四周,围了十来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都拿着木棒,有一两根木棒上还染着些血。灵千焰看看四周,左边的房子前,两三个少年坐在新做成的凳子上,两名少女在为他们清洗肩上、腿上的伤。一个少年的头上还缠了些布带,看来是受了些伤。但他们的脸上都堆着笑,满是自豪,满是兴奋。

灵千焰皱着眉头,走到这三个少年身前,轻声问道:“伤着哪儿了?疼吗?”

左边一个少年笑道:“副城主,没事,就是些抓伤。一点都不疼。”

那头上缠着布带的少年,咧开嘴笑了,却扯得伤口一阵疼痛,不由得又咧了咧嘴,嘴里却道:“这老虎,我们还是费了点劲。不过,它就没有能胜得过我们!三下四下,我们就把它给解决了!”

灵千焰看看这三个少年,他们都不是法士队的,都还一点都不会法术,身体能力也不大强,只是体质还是不错的。灵千焰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沉了下去。灵虎一直在留心他的脸色,见状,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

灵千焰强压一口气,慢慢地对这三个还没注意到自己是否犯了错的少年,轻轻地说道:“你们十分勇敢,但你们这伤,受得可一点都不值!你们为什么要打这只老虎啊?”

这个问题,少年们都好像没法回答了。三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高兴劲都不翼而飞了。最后,那左边的少年嗫嚅地道:“我们是看,干粮已经不多了,又没有肉吃,正好我们砍巨木时,看到这头畜生,我们本来是想把它吓走就行的,我们一吓,它就跑。可是不曾想到,我们砍了一会巨木,就又遇上了它。所以我们一时性起,就把它给打死了。”

灵千焰强压着心头的火,尽量把声音放平稳:“想吃肉?想吃肉为什么不给我讲呢?我们太西法族男儿的血,应该流到抗魔大战中去,应该为全人类的利益而流,可不能在这些地方,为一两口肉吃,随意地流血!”

他声音并不大,却把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少年们都不讲话了,受伤的、旁观的,都垂下了头去。灵虎脸上开始发烧了,他觉得自己也许是错得十分严重,但还是搞不清楚自己倒底哪儿错了,只得听灵千焰说下去。

“以后,没经过我们调配人手,不准随意搭伙上山。没有我们带队,更不准去打猎!”灵千焰抬眼,环顾一下四周,又道:“一定要有纪律,绝对不能再像今天这样,随意行动,记住了吗?”

少年们都齐声回答:“记住了。”声音却没有了当初的兴奋。灵千焰回头看看灵虎,道:“你跟我来。”

来到街头一间屋子里,灵千焰在一张刚修起的桌子旁坐下,一掌就拍在了桌子上,吓得灵虎心中咯噔一下,赶忙垂手肃立。

灵千焰脸色通红,怒喝道:“简直是乱弹琴!”灵虎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只能站在当地,静听灵千焰的训斥。

“两百个学员,一个会法术的都没有,你居然会让他们自行上山!砍巨木?多少巨木能当得住一个学员的生命?这里面的危险性你想过没有!一千三百零七个学员,每一个都是我们太西法族的宝贝,你居然如此不知道珍惜!你知道我们太西法族,有多少个少年儿童吗?”

灵虎摇摇头。

灵千焰更是怒气冲冲:“我太西法族一向人丁不旺,思霞城遭劫后,全族不过只有两万九千余人,少年儿童不到三千人。就是说,我们手下,就聚起了全族一半左右的孩子。你知道孩子是我们的什么吗?是希望!是未来!也许不久之后,你我都会在抗魔之战中牺牲。到时候,谁来继承我们的事业?不就是这些孩子吗?你居然会让两百个没有自卫能力的少年,自个儿上山!你怎么想的!要是碰到什么危险,这两百个少年有什么闪失,谁能负责!”

灵虎冷汗津津而下,脸都黄了。灵千焰毫不留情,继续训斥着:“还真是想得出来,去打老虎!就为了吃肉!两三百斤老虎有多少肉!够几个人吃!犯得着吗?”

灵千焰越说越气,狠狠地把灵虎,训斥了一通。灵虎静静地听着,直流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