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五十三节

狄阿鸟把灯笼别到腰上,扛了小许子往山下走,走到山脚下,遇到追自己的人。WWw,QuANbEn-XiAoShUo,cOM狄阿鸟是翻墙而走的,狗不能上墙,只好绕过去,绕过之后,逢上狄阿鸟故意呈曲线走,搜索缓慢极了。

旷野风大,气味不能久留,猎狗追寻能力大大下降,一逢上这样的螺旋圈,便绕行不前,给猎人断线的感觉。

猎人就会拉回猎狗,从别处再找。

此时天明,脚印清晰起来,人们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心底把狄阿鸟骂了个底朝天,此时一看到狄阿鸟自己冒出来,立刻火气十足地把他包围,就连那些大狗们也龇着牙齿,跃跃待扑之。狄阿鸟什么话也不说,跟着他们往回走,一见樊英花,放下小许子,举着两天就冻成熊掌一样的手投降。十几条大汉不等樊英花吩咐什么,就地已将他摁成狗吃屎样。

樊英花抓了一夜的人,更被怒火驱动,上前给了狄阿鸟几脚,便让人拔了他的衣服,缚住往村子里抬。

走了一阵,直到村口不远,樊英花便走在他身边,在他耳边吼问:“还跑不跑?”

这样的天气里,饶是狄阿鸟身体强壮,再耐寒,也牙齿相击,嘴唇青紫,连话都哆嗦不清。他说了半天也没吐出像样而连贯的话。

樊英花停住脚步,再次扫过了他几眼,给几个抬着狄阿鸟的凶恶汉子说:“养不熟的贼小子,填到雪地里闷死算了!”

汉子们多是朴实人,见狄阿鸟年岁尚小,相貌不赖,都动了些恻隐之心,迟迟不动手。一个黑脸大汉替已说不好话的狄阿鸟求饶:“小姐,这贼小子能躲一夜,连猎狗都能瞒得住,也算有点本事。我看,就用鞭子让他长点记性,算啦。”

“他。确实满机灵的。可我给过他机会。”樊英花目蕴怒色,眉含秋霜,叹道,“我要是再放他。他更不会对我敬畏,只觉得是闹着玩。既然不肯降服,再有本事,与我们何干?!”

她说这话时眼光森森,周围的男人无不低头避视,心想:她要是男儿,定然是了不起的英雄。

他们再不敢替狄阿鸟求饶,纷纷说:“小姐,我们什么都没带,回去拿了家伙再埋。”

“那好吧!那就不埋了,弄回去喂狗也好!”樊英花说。

狄阿鸟听清楚,知道自己已经在死亡线上打了个转,依然带着侥幸,抖着牙关喊:“养——肥。养肥——喂——狗好!”

众人抬回狄阿鸟,塞他进柴房,给他吃了顿饭,早饭后塞进一处狗窝。

众人当他不多时就会被群狗咬死,都有些不忍心看。唯有樊英花却兴致勃勃,让人取了座椅和大伞,观看这精彩一戏。

圈内的狄阿鸟几乎能够体会到她狠毒的用心,看前面,恶狗汹汹涌来,狞牙挂于唇外,“嗷呜”一片,眼睛俱吐饥饿的兽光,面目可憎,尽管有些心理防备,无端端生出一股尿意,连忙猛嚎恐吓,甩动手里的绳子,转了好几个圈,是真恨天地无门。

樊英花站在高处望,见十数只烈狗朝抖成一团的狄阿鸟奔纵狂吠,不禁捶椅大呼,当其必死无疑,却想不到狄阿鸟哭腔的悲嚎起到点作用,竟然构成短暂的对峙,更觉得有看头,便注目微笑,给狗圈边的人打了手势,换来一声响鞭。

鞭子一响,众狗便一聚便上。

樊英花并没有预计的那样轻松,反多处几分狐悲之心。

她摸摸自己的面孔,哂然暗想:不是我的心胸不够广阔,而是你不识时务,不知道服从我。

但她这一分神,场地的形势立刻便起了变化。

一圈狗竟突然哄咬一团,最后追逐一条狗而去,在另一块地方撕咬。原地剩了一个喘气的少年,用绳子拉了一只挣扎的狗,谆谆“教训”。樊英花看狄阿鸟身上并无明显的伤口,更没被咬死,不由大奇,亲自走下去询问,这才知道对方抛了一只藏在怀里的馒头。

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刹,她杀死对方的心再一次坚定。

这时正逢她父亲派人找,她就跟看狗圈的汉子说:“看好他,人狗都不要喂食。我就要看看,到底是他杀完所有的狗,还是狗一拥而上撕吃掉他。”

说完,她便沿著一条石头路随人去别厅。

李尚长和几个大汉正堂下对坐,见樊英花进来便说:“快见过你武叔叔。”

樊英花打量那客席之人,见对方不过四十多年纪,生得龙眉凤目,齿皓须黑,紫绣花袍中腹系了一条狼皮带,便遥遥拱手。姓武的中年人已经由衷赞叹:“令千金果然貌美如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尚长不可能自卖女儿长短,便说:“薛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武兄帮忙才是。”

“好说,好说!”姓武的人摆一摆手,示意对方客气了。

这人姓武名同,是郡令宋涛的小舅子,更是当地郡中大姓——武氏的拍板人物。

他原本并不怎么看得起李尚长,觉得李尚长这样的山村野老与自己是有地位上差距。可人家屡次用金银交结他,如今请他来,客气万般,好话说尽,只是求他帮个忙,他自然是无什么说的。

“小女如今已过双十啦。虽说江北多才俊豪士,夫婿还是没有着落。老夫为她头发都愁白了几根。眼下,趁寿辰将至,我也想为她择一处中意的人家,就打算在牙林郡中大办宴席,遍邀咱们燕牙男儿。”李尚长握须道。

“我知道了!比武招亲!贤侄女一看就是巾帼豪杰,成!可现在郡中禁闲人集会,不让男子携刀剑,有点难办啊。”姓武的话说到这儿,一吸气,表示有难度。

李尚长轻拍了一下手,侍女奉托盘来。

武同心中有数,暗中觉得李尚长的识趣,但口里尽说些“老哥哥客气了”的话。李尚长起身,在他面前掀起布帛,数块赤橙的黄金夺人目光。武同身边一人顿时瞠目,为数量和质量吃惊。武同踢了他一脚,连忙抓杯掩饰自己的几分馋意,打保票说:“没什么说的,全包在我身上了。”

樊英花脱身出来时心中有数,嫁她并不只是起事的幌子,当着一干豪绅,好汉的面,假也要当真。她面色不太好看,提着马鞭正走,半路逢到几人。

其中一人竟不让路,直直往她怀中撞去。

樊英花大怒,撑起一脚,正中那不知死活的人小腹。她环顾一周,见为首三个都是哥哥的结拜兄弟和死党,便收住鞭子,四下点指,警告说:“不要惹我!”

“在下青龙山‘射天雕’杨烈是也,和令兄有八拜之交!”一张神朗气爽的面脸凑上来,他顾也不顾身旁的人的痛呼,双手一抱揖下,“听闻小姐选婿,特向伯父大人讨个资格!”

樊英花冷笑,顿知谁在背后捣鬼,不然,“射天雕”之流,万不会这么快知道比武招亲的事儿。她丝毫不留情面,嘲笑道:“原来是如雷贯耳的‘射天雕’老兄。不知道你这射雕人儿,日射几雕?!”

“同道抬爱,小兄也不会一天到晚寻雕来射。小姐去哪里?一同走一走也好,日后再找机会见伯父不迟。”杨烈一叉腰,把胳膊拱在一位同伴面前,夺得最有利的地形。

樊英花用马鞭点点他,示意让他让开,自己从人中穿过,边走边说:“向我求婚要能做到三件事。第一,能穿件单衣,不吃饭,在冰天雪地里熬上三日三夜;第二,手无寸铁,面对百余猎犬;第三,送给我一件我想要的东西,有可能是你的人头,也有可能是你的人心!”

杨烈心想:这等幼稚的恐吓却也可笑。大概女人都爱玩这一套,试验一个人是不是真心真意对自己。

他二话不说,欣然答应。

背后的汉子听他答应,也纷纷答应。

樊英花只是冷笑,带着他们走,边走边叫一些自己的壮汉,聚了十多人。

大伙不知不觉到了土墙围成的狗场,相互看狗来狗往。樊英花看看狄阿鸟那,见已经无了动静,只当狗已经把他咬的稀烂,然后被人拖去了,便指住该狗圈给众人说:“早上,一个向我求婚的小子被我填了进去,尸骨都找不见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射天雕”和身边的人,都不相信,纷纷说:“何来后悔?!”

“射天雕”最后信誓旦旦:“只要小姐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都不皱一皱眉头。”

樊英花嘿嘿一笑,亲自弯腰,解下杨烈的配剑。她十指参差游动,虽隔了衣服,也是摸到哪热到哪。杨烈出身草莽,哪受得这种诱惑,竟被他摸得起了生理反应。

樊英花还没什么,他反不好意思了,边后退边说:“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抛掉?!”樊英花微笑着说,接着目比自家人。几个汉子立马上前,连摁带拔。杨烈发觉不对,觉着自家有点实力,不相信她当真把自己填进狗圈,撑好汉说:“小姐要我去,我死而无怨!”

“你们都听到了?”樊英花回头问众人。

说完,她让几条大汉把杨烈掂挪到狗圈边,推他进去。

几个人一放手,别的人就惊呆了,再一看杨烈,已经跌入狗圈,惨叫搏斗,一得机会就回身爬墙,再被狗得到机会,跳来跃去衔拽,一时毛孔都竖了,不知说些什么好。

杨烈确实是一身的武艺,一心搏斗还好。

他却惦念着逃跑,一有机会就回身,想爬上高土墙,却又怎能爬得上。

一只只烈狗口舌如锥,一旦咬上,非撕下块肉才罢手。

他又哭又嚎,又抖又跳,冲众人高嘶:“快来救我!”众人看樊英花,却看不到她脸上有半点表情,心底无不七上八下。

狄阿鸟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另一个圈里,听到动静高声:“母老虎,你放了谁进去?!”

樊英花一听,不禁脸色大变。她连忙往一旁跑,半惊半骇道:“这小子难道没有被狗咬死?!”她刚走,杨烈就彻底放弃抵抗,浑身淌着鲜血,挣扎哀号,被群狗吃得稀烂。杨烈被吊上来时只剩下了残缺的几大块,表情要多恐惧有多恐惧。杨烈的同伴不敢支吾半声,只是拱住这血肉模糊的身子往身后瞥,心中退堂鼓打得“嘣噔”响,被风一吹,憋了一身凉汗。其中一人眼神呆滞恍惚,连裤裆都已湿透。

他们无不想借看护杨烈溜走,但刚挪出几步,就被回来的樊英花叫住。

“你们要干什么去?!”樊英花问。

两人都说不出话,相互看了一眼,连忙跪下求饶。樊英花蔑视一笑,喊了两三个人,让他们看看杨烈到底是死是活,抬下医治或收敛后,这才给两人说:“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既然你们反悔了,我也没有办法!还是留下来看看真正诚心的人!”

片刻之后,狄阿鸟在众人的视线下被人拖出狗圈,再塞入杨烈所入的狗圈。众人处在上面,只看到他单衣稀烂,浑身鞭痕爪印,抠墙抓地挣扎不走时被四五个大汉按住强拖,都不相信什么“真心诚意”,但嘴巴都不敢造次,称赞说:“少年英雄呀!”

他们不知道樊英花要置狄阿鸟于死地,一个劲地在马腿上加劲。樊英花冷笑,也不驳斥他们,只是说:“这个人年纪不大。但我敢说他比‘射天雕’能撑,你们好好看一看这场好戏!”

说到这里,狗圈竟然还没什么变化,狗没有暴躁激动,人也没有喊叫。

樊英花腾地站起来,走过去看,只见狄阿鸟就地坐在一群狗堆里,口中念念有词。她自然听不到狄阿鸟是在念叨着“阿妈,阿妈。别吃我”,只当他在念什么咒语。

她走到养狗人的跟前,疑惑地问:“狗为什么不咬他?”

养狗人连打了数鞭,狗群依然不动,不自觉,把头抬向天空,在那儿找原因,而后生生打个冷战,说:“莫不是有神保佑?”

樊英花也吃了一惊,再向场地看,狄阿鸟打完其中一条狗,摸另一条大狗,狗竟接二连三地摇起了尾巴,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低声给身边的人说:“把他弄出来,找个地方关牢,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今天的事。”

安排完,她有了几分倦意,心神不宁地回到住的别院,拥着婢女坐到床头,刚一把鞋子脱掉,李尚长和李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知道父兄是冲杨烈的事来的,便推了一把在身边整衣服婢女,说:“就说我睡了!”这时,李玉已冲进来,火冒三丈道:“你办的好事。”李尚长随后进来,也埋怨道:“你太不知道轻重。青龙寨的老六说被你喂狗就被你喂狗了,要是沙通天讨要起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自己愿意的,又能怪得谁?!”樊英花皱了下眉头,冷冷地说。

“沙通天是个了不得的好汉,却也不是来问你,他的兄弟是不是自己愿意。”李尚长交掌相击,说,“我正要赶往郡中,却还是半路折回来,问你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具一份书信,据实说了。他就是来寻仇,也要有合适的借口。”樊英花淡淡道。

“你?!那我们结盟的事怎么办?”

李玉冲来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却被樊英花抓在手里,扔在一边。

樊英花轻蔑地说:“你记住!我们不跟响马子结盟,除非他们投降。牙林七县,甘党十一县,还有锦门等地,有多少豪杰士绅?他们为马贼侵扰,听说我们和响马子结盟,会怎么想?再说了,沙通天到底有何本事?!”

“要是沙通天打来,我才不要管!”李玉点住樊英花,怒气腾腾地说。

樊英花想也不想,接住了话:“那我就纵兵击败他!”

“好了,好了!你这样想也就罢了。只是你也要给我,跟你哥哥说一声嘛。咱们在附近三县是屯了不少百姓,你成叔那里也有千百把人。但这些人真拿去和官兵拼命,却是以卵击石,远远还不够,不利用一下沙通天这些人怎么能行呢?”李尚长谆谆劝导说。

“婚姻大事,你们给我说一声了没有?”樊英花不快地说,接着说,“你们要觉得行,你们就做。反正我是困了,要睡一会!”说完便倒在**,拉起被褥。

她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大多是在**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竟睡了个拐弯,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醒来。

这会她的思路才恢复清晰,边将手伸入旁边美婢的衣服,边想:就因为是个女人,许多大小事务,父亲都不让插手。说起来,自己充其量不过是围着自己家耍威风,更不要说建军之后染指军权了。看来再不喜欢男人,但也要嫁个人。

“这个人要对我绝对的忠心!”

她想到这首要条件时,身旁的婢女也醒了。因为她不老实的双手在出没,婢女面孔渐渐羞红,主动凑了朱唇。樊英花把她压在身下,一边啜吸甘露,一边将手深入。

婢女不知不觉地叫了一声:“公子!”

这一叫顿时赶走了樊英花的兴致。

她坐起身来,叹气说:“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像个公子。”

“公子虽然不是男人,却比男人更像男人!若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改成男装,是没有人能认出来的。”婢女说。

樊英花突然面色一寒,猛地一扫婢女,怒声问:“谁让你给我说这些的?!让我和姓秦的那小子身边的贱货一样?!该死!”

婢女吓了一跳,连忙道:“奴婢错了。我只是想为小姐着想。”

樊英花“恩”了一下,当是原谅,随口又问:“姓许的小娘子也是个美人,迟早会如鲜花般绽放。不知道醒来了没有?”

“醒是醒来,可一睁眼就问一个叫什么鸟的去哪了?”婢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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