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五十四节

李尚长的寿辰到来,人手大量进入似乎并没有引起官府的怀疑,姓宋的郡令也只是寻些借口要钱,一大笔根本给不起的钱,同时许诺李尚长员外官衔和一些屯田的军户。Www,QUAbEn-XIAoShUo,cOM

既然几天后主从地位便就地颠倒,李尚长自然懂得空口先诺。

樊英花却在蛛丝马迹中断定,姓宋的察觉到他们即将用事,自己也有了他心,不然不会开口就是那么大的一笔款子,闭口就是屯田的军户,应该立即拉他入伙,否则夜长梦多。李尚长对樊英花有种盲从,立刻听从女儿建议,却还是觉得自己没那么大威信拉拢对方,便以秦汾的书函夜召宋涛。宋涛果然来了,见秦汾哭得泪人一般,秦汾留他侍驾,当夜率众提前入郡。

郡中的事情成功在即,顺利得难以想象,即刻已是寿筵起兵之日,山上的人一拨一拨调走。狄阿鸟好像是被人遗忘了,他自己反正是这么觉得,觉得外面的一家人忙着造反,忘了杀自己,只是觉着日子还不错,有杂面馒头和菜汤。

他被关进一个狗窝大的柴房,却也不是一点逃走的机会也没有,只是他不知虚实,不敢轻举妄动。就是这样要紧的日子。一大清早,樊英花出乎意料地带了自己的贴身婢女蓉儿过来。当一个汉子打开门,拉出狄阿鸟,狄阿鸟还当是要上刑场,出来一看,才感到不是那么回事。

烧饭的婆婆不知道是羞辱他,还是心疼他,竟从烧饭锅里夹了块骨头,以叫狗一样的声音叫他。

众人无不哄笑,汉子们纷纷说:“狗仔!婆婆给的,拿上吧!”

狄阿鸟用一只手遮住亮光四处看,用一手接了骨头,以牙齿剃上面的肉和脆骨,丝毫不理众人的嘲讽。他在心底念过“忍辱负重”四个大字,以一个雄壮野人的姿态在众人面前走过。虽然,他很想问问这是去哪,可是怕自己猝然发问损害了随遇而安的形象,便没问,心想:难道秦汾这小子竟然不知道我在这里“忍辱负重”,我都要疯了,竟然还要吃没肉的骨头。

他瞄了一眼害得他人不人,鬼不鬼,差点要丧命的樊英花,心中暗想:现在是你的天下。等将来换作我占上风,看我怎么修理你,听说先奸后杀是最无耻的,我便先奸后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上便浮现出自我满足的笑容,陶醉于敌人那时的求饶。

她要是求饶,我也不放过她,最起码也要陪我睡觉,狄阿鸟心想。

他不由自主地在光骨头上猛啃两下,刚想对准樊英花抛去,便连忙收手,很克制地将骨头给身旁的大狗。

不一会,男人们竟找来了脚镣。

但是看粗大的铁链子结子,狄阿鸟就已经心中发毛,心想:要是我脚一插进去,还有拔出来的时候吗?于是,他上前一步,一脚踩住链条,献了一遭的笑,便要反抗。

樊英花制止住大汉,说:“不用啦。我不怕他逃!”

狄阿鸟也不谢她,见她叫自己上车,立马就爬上最近的那辆。

让他意外的是,樊英花竟然一个人跟上来。

两车前后行出村,奔了一会后,她伸手过来,在狄阿鸟伤口上摸了一把,柔声问:“是不是恨我恨到骨头里?!”

“怎么会!”狄阿鸟闭着眼睛说瞎话,心想:莫不是她爱上我了?毕竟我长得……。正想到这,他一弯腰,看到身上沾着的黄痕,知道那是狗尿,顿时来了点自知之明,心想:想不到她也能使美人计?!

樊英花却整脸含了微笑,又说:“我只是试探一下你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其实我心里明白,你可以逃走,为什么不逃?!”

狄阿鸟一愣,心想:这也是。

他立刻说:“孤零零的一个人翻山越岭。我宁愿死也不敢跑。”

樊英花看着狄阿鸟的眼睛,目光并不含厉色,但却像深入人心的锥子。狄阿鸟呵呵怪笑掩饰,却觉得这个女人不当自己是怕山高路远不敢走。

“你做梦都在想她,宁愿死也不愿放弃?对吗?”樊英花如花一般微笑,又一次柔和地说,“我有过像你一样的年龄,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爱真的能让人纯洁,高尚,无畏。”说到这里,她自己都感觉到几分肉麻,便停住不语。

“她不会是找我爱她吧?!”狄阿鸟张口结舌,心说,“万一她讨厌了。半夜喊人把我掩到雪地里怎么办?”

樊英花看狄阿鸟不开窍的样子,一低头暗下嘀咕一句说:“我倒做了妈妈,给他叨唠这些。”

“什么?”狄阿鸟色迷迷的眼睛立刻勾住她的目光,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好吧!我们就开门见山!”樊英花忍受不下自己的装模作样,一改口气,说,“我帮你得到她。你帮我获取国王的信任和倚重,我要兵权,爵位。”

狄阿鸟这才知道自己想偏了,连忙问:“谁?得到谁?”接着假装糊涂地说:“军犬?在哪,咬人不咬人?”

他的样子太假了。

樊英花得眼睛像一把利剑,直刺他心窝,简明扼要地回答他:“你的许美人。我,建功立业的机会!”

狄阿鸟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李尚长无意中和宋,武两族持平,将维持出一种平衡。这样,起兵后的李,宋都不能单手把持权力,一定程度上的任免非要国王支持不可。若国王觉得樊英花可以胜任某某职务,李尚长自然不反对,那么宋涛反对也没有用。

在这样的奇妙关系里,樊英花才回头想到她这里的一颗棋子。

秦汾身边无人,即使他心中再恨狄阿鸟,无可奈何时也会想到这一颗棋。樊英花提前想到这一环,不能不算高明。

狄阿鸟却不知道。他甚至差点要问:我要许美人干什么?那个贼婆差点害了我的性命。

“女小姐!”狄阿鸟想了一下说,“可怎么保证?!万一我们以后翻脸,相互对着干怎么办?”

“除非,你不要她的命了。”樊英花冷笑说。

“那我怎么约束你呢?”狄阿鸟反问。

“你可以在必要时娶我为妻,只要你不递休书,我一辈子都是你们狄家的人。怎么样?”樊英花说。

她若无其事,狄阿鸟却在心中打雷。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表面看来冷艳若桃花,想法却让人半点摸不到。她难道只想拿到权力,难道不怕——?想想也是,也是她占便宜,毕竟我英明神武,高大英俊嘛。狄阿鸟游动着眼睛,四下乱看着安慰自己。

樊英花已经不再理他,叫停马车,换车而出。

刚出了马车,她就想吐,不由用手在鼻子边扇来拂去,便再不掩饰,随口询问:“这家伙身上是什么味?!”

她很快从狄阿鸟身上的气味中解脱出来,警惕地往四周看去。

此处山路稍微开阔,两面坡度不大,生有植被,正逢森森迷雾未散之时,绝对是一个理想的埋伏地。樊英花并没有看出什么。她并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仅仅感觉到有点怪,可四出看了一看,却又没看到到底是什么不妥。正是她要登上后面的车再走的时候,几只锐箭先后射中身后的马车。

听得车中的婢女娇叫一声,樊英花花容失色,悲喊了一声“蓉儿”,便拔剑抢至车前。这时,狄阿鸟所乘的马车也被重弓射透,发出穿开蜡纸一样的声响。

他连滚带爬地逃出来,看双手无物,只好毫无风度地往车下钻。

十余骑在侧后的坡地里飞掠而来,数十名图成彩面的强人也林立斜坡,呼啸而下。狄阿鸟爬出来,看车夫死了,连忙抽出他的刀,刺在前车马股。

马车猛地向前奔驰,他则回跑到樊英花身边。樊英花虽然痛失爱婢,但也知道不可停留,两人相互看了几眼,暂时放下恩仇,肯定携手共渡。后车的车夫尚没遇险,他一见狄阿鸟放走了前车,立刻一策马缰,大叫一声:“小姐快上!”

敌人伏击区本靠前,见马车突然不行才分出人手移动向后,先射了后车。樊英花知道前路必死无疑,不敢登车,但也不去理那个自己送死的车夫。狄阿鸟想卸匹马骑,见车已拦不住,只好殿车追在后面,等敌骑错车而来,出其不意地从骑丛中吊过一马。

如今两车先后驰过,将敌骑空间挤压很密,敌人只好单道走马。

狄阿鸟夺马虽速,仍被敌人划过一道,而前面却再不会遇到拦截。他只须顺马狂行。滚滚的人从前方斜冲过来,他加了一鞭,回头见两骑抽马急赶接近,奔追在侧后一点,等到已处在敌人的兵刃击打之下,突然掀马而起,劈杀一人后,跃上亡主之马,乘其势不歇,杀到樊英花前不远。

拦截樊英花的十多人不愿他横行无忌,一下冲到跟前,两人翻滚斫马腿。狄阿鸟怕他劈了马腿,拉马而起,战马就这样滞后一甩,直向樊英花冲去,惊得拦截之人纷纷避让。骑蹄一扫而过,狄阿鸟藏鞍抓刀,当时是什么也没有想,拉过樊英花上了马背,一起出逃,直到众贼殿后追了一阵,无功折回,才醒悟到自己当时该犹豫片刻,想一想该不该拉上樊英花一起走。

(全本小说网 www.QUA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