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五十五节

逃命回村时,村里仅剩的人丁也做出了反应。WWw。QUanbEn-xIAoShUo。Com

樊英花制止他们的追击,仅让他们在村口要处设以障碍,把守好门户,回过头来,再带狄阿鸟回到自己家中时,村中三姓的长者已接到通知,和自家孙子辈的一起赶到,想听听她是怎么打算的。

樊英花有着心事和伤感,但并不忙见他们,喊了女仆拿了伤药,为自己,为狄阿鸟裹伤。

狄阿鸟的背上被剌了一刀,因被捂上冬衣厚实,仅仅是挂了个口子。他看到门边有一名做针线的老妈子,已经向她求帮忙。老妇人抬头看他,连忙热心地寻了块布。她有经验地看狄阿鸟的伤口,“嘘唏”地心疼,问候的却是狄阿鸟的奶奶爷爷。

不一会,她站起身子,跟跟头头地取了些草灰。狄阿鸟要搀扶她,她也不让,神情是乐乐癫癫,一回来后,就往狄阿鸟手里塞块红薯,问着他的遭遇,用手挖了点雪清理伤口。就是她要给狄阿鸟涂上草木灰时,眉头紧蹙的樊英花大步寻来,一把打去了这些脏尘草末,怒色看住老人,说:“我家没有伤药吗?谁让你拿这些给他用?!”

老人还笑着吹气,慈祥的面庞一下僵了。

她慢慢收回树皮一样的双手,不声不响地弯腰捡东西,最后低头说:“我们做下人的,用这些就行了。”

狄阿鸟吃得一嘴都是红薯。他对樊英花的话格外地很不满意,连忙替老妇叫委屈说:“一样有效!”

樊英花扫了他一眼,理都不理,缓了一下,厉色说:“谁告诉你说他是下人?!”说完,她指抓了狄阿鸟的衣服,用力将他扯走。

狄阿鸟抗拒了两下,还是被拉到几名使女那儿。

这几名女子都是从别处采来的良家女,经过调教后才充入家婢之群的。她们的地位比本村繁忙时入侍的家臣家眷要低得多,不但相当的老实,还都带几分的胆怯相,个个都束手低头,更不敢对狄阿鸟的异味表示什么。

随着樊英花的一声令下,说:“服侍他洗干净了,送到我那里!”这些女子就尽心侍奉,围着不好意思、四处拒绝的狄阿鸟不断地乞求。片刻之后,脸皮厚实的狄阿鸟就被拔成一只洁亮的红脸鸽子,在澡缸中被柔手揉搓了一圈。

狄阿鸟去见樊英花已是午后。

院子西侧的棚子里聚了三四个人,是打算护送樊英花去郡里的。他们在棚子里喝酒吃肉,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冲出门口,嚷嚷得老远都听得见。

狄阿鸟闻到酒肉香,便不再尾随带他来的丫鬟,偏开几步,一掀帘子就进了去。

男人们觉得鼻尖有香风一过,先是眼前一亮,看清是谁后便皱起眉头。

狄阿鸟披着一件樊英花的狐披,上一半是褐色的毛皮,下一半是淡色的布披,一走来就笑眯眯地乱抱拳,像只撅尾巴虫一样,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羞,反将他们闹得不自然。

“我想敬几位大哥一杯酒!”狄阿鸟把自己的馋意掩饰干净,越过一个大汉坐着的长板凳,挤挤坐在背在门口处,捞了酒樽写酒。

大汉皱皱鼻子,伸嘴就想打喷嚏,可却没打出来。

他捏捏狄阿鸟身上的衣服,问:“你偷了哪个女人的衣服?!”

狄阿鸟尴尬地看了几眼身上的衣服,也觉得自己的衣服太香,是被人闻出了女人味。他还不知道衣服是谁的,眨动几下眼皮,想了一下说:“什么偷的?!这是你们小姐特意给我做的!”

侧坐的男人流露出惊异神色,接着狠狠给了他一下,又怒气又期待地说:“小子胡说八道,还不是在没来我们这之前,从姘头那里偷出来的。快说!”

“一定过了夜的纪念!送的!”一个汉子说,接着凑着通红的脸庞,用两只手比划这女人的身材,托成两波状说,“我看了,这个分量够大!胸口都顶走了样。”

狄阿鸟被说红了脸,恨不得立刻脱掉。他捞起酒杯,喝酒掩饰,酒杯凑在嘴边,刚含了一口酒,就听樊英花在背后的门边问:“什么胸口顶走了样?”

狄阿鸟大喜,连忙回身咽酒。可他还没来得及让樊英花证明,就听到一个汉子说:“这小子穿了他粉头的衣服,连胸口都是鼓的,笑死人了。”

樊英花一下绷了脸旁,再一下就烧得通红,她不敢承认,掩饰说:“这明明是身男人的衣服嘛,你们几个吃饱撑的?干嘛揪了他的衣服不放。”

“小姐!你这就走眼了。哪有男人的肩膀这么窄,臀部反这么大的?这小子不过十七、八岁,嫖起女人顺手得很,还撒谎,说是你让人给他做的。我们都想教训教训他。”经验的红脸大汉是侃侃而谈。

“你吃多了?还是喝多了?!在这里嚼舌头。”樊英花咬着牙齿,强忍住掀桌子的怒火,给了狄阿鸟一脚,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字,“走!”

狄阿鸟也坐不下去了,抱了酒樽喝了一气,提了块肉跟出去。樊英花回头一看,只见他“哼哼”地跟着,边走边啃吃的,便气腾腾地回身,还算客气地问:“你那个了不起的父亲没有教你怎么做一个贵族吗?!”

“还用教?!贵族是教出来的?”狄阿鸟含糊地回了一句。

一旁的丫鬟早就紧着眼睛看在一边,心中已经崩溃,她真难以想象若是没有小姐在一旁,这个人会不会坐在雪上啃,便以一个下人的身份委婉一点地说:“小姐尊待公子,公子就不应该让她难堪。”

狄阿鸟理也不理,心想:她尊待我?保不准什么时候又把我填到狗窝里了。好在我够魅力,又沉着又勇敢,善于养狗,狗才没咬我!

带着这样的心理,他谁也不屑理,大步地走到樊英花的前头,进了客厅。入厅之后,狄阿鸟看到案子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便坐过去,懒洋洋地享用。

这是樊英花准备了饭菜来招待他的,也算是对他带自己出来的感激。狄阿鸟却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赚的。

樊英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可一想到郡中招亲之事,还是软下口气,坐下提醒说:“你还是小心一点,免得你的心肝宝贝儿受损。听到了没?”

“恩!”狄阿鸟打鼻子里都冒粗气,不过动作却收敛了许多。

“你今年多大了?”樊英花问。

“差不多十六岁!”狄阿鸟含糊地回答说。

樊英花惊讶地看看他,想了一下说:“记住,要是别人问你,你就说自己已经十八岁了!”接着又问:“你的狄阿鸟是小名吧?有没有表字?!你的祖籍在哪?有没有订亲?!”

狄阿鸟“呃”了一下,抬头看她,见她桃面寒峭,心中却想:她要真要我娶她,我娶不娶?其实她也挺漂亮的,胸部几乎要爆出来一样。想到这里,他一下回神,暗恨自己不坚定,不但被这个又坏又恶毒的反贼诱惑,还险些忘记自己的报复策略。

看他沉默不语,樊英花又安排几句,对他多加收买后才作罢。

饭后,众人带了十多个少年,束装纵马,如风般走向往野牙。唐凯也在众人中,不声不响地拉到最后,和狄阿鸟并齐而行。他递过狄阿鸟的兵器,低声说:“我都担心死啦。人人都说小姐捉了你喂狗,阿凤都哭了。”

狄阿鸟心头一热,但还是忍不住想吹嘘:“狗怎么会吃我?它们一见到我就浑身发抖,到处乱跳,反把其它人咬死了。”

唐凯看狄阿鸟的眼神中充满了亮光,点头说:“我知道,咬死的那个人是个土匪头子。运他尸体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呢?”

狄阿鸟感觉到又有什么东西递过来,接过一看,竟然是一壶不错的酒,便问:“你怎么会有钱买酒?”

唐凯吐着嘶哑的鼻音,低声说:“哥,你帮我把我姐救出来吧。太爷说要把她送给秦汾。我母亲哭了一夜,还是依了我父亲。”狄阿鸟侧头看他,眼睛发红,鼻子下竟流出鼻涕,想想这酒也是因此得来,也觉得难过,便点点头问:“她现在呢?”

“正在家里打扮。明天一早要送往郡里。”唐凯低着头说,“唐风哥他们都不敢,幸好我碰到你!”说完,他用舌头“哒”了一声。前面一个为他们两个观风的少年随声停下,折到他们身边。

他比狄阿鸟大出一岁,和狄阿鸟差不多高,相貌英俊,嘴唇上已经滚出黑色。全副披挂后,此刻稳稳骑在一匹瘦马上,背着两只铜锏,虽然神气肃敬威严,但装束真不敢让人恭维,胸口皮革上搭了牛皮带,手上带了一双黑皮抓手,许多穿缀的片片都已经掉了。

“他是赵过哥。”唐凯给狄阿鸟介绍说,“和我姐最好。”

“你带了一双这样的护手,不碍事吗?”狄阿鸟熟捻地问。

“这是我祖上留下的。”赵过举了一下双手让狄阿鸟看,无比自豪地说,“我爷爷说,这是‘黑龙握’。带上它,单手一抓可举千斤,双手一拽,可裂虎豹!”

“那这个呢?”狄阿鸟指着他胸前的宽牛皮。

“这就抱怀扣,是我爷爷的。”赵过想了一下,看着唐凯寻认同,说,“是让人更帅的吧?!”

等他们走出山区时,日头已经偏斜照山,渐渐天晚。

殷晴的天色变得黯淡,银雪色猛地一沉,山色田野间全变成了冷落苍茫的心景。一行从平坦的田间闯过,掠行村落,在上过一偏雪坡时,竟见到一簇躲在坡下雪窝子里发抖的百姓。狄阿鸟三人的心头都还凝聚着几丝伤感,久久丢不下,没奈何地难受着,也就没尾随众人冲上去,远远地看。

樊英花让人过去问一名浑身围破布的瘸子,才知道在上午时候,有上千余的贼寇从前面经过,自北面的山区来,往不远的岩阳县里去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躲贼的。

樊英花问回到身边的大汉说:“问没问松树寨那边有什么动静?上千贼人,怕已占了县城!”

松树寨是郡里的几处屯兵地之一,屯在往北的山道上,包括十余处土关,三处屯田和两处军营,主事是校尉级别。

前一段时间,因山中贼众渐多,郡中想把他们并到郡里归郡令,郡尉管辖,却被登州兵马镇驳回。

近来,虽然他们和郡下各处的驻军一样,都在向登州几处要地调集,也是起事的一方吸收、监视的对象。

“应该没有!”家将回答说,“说是步骑并进,青鸦鸦地一片,若是松树寨有动静,一定能截击上。”

这很可能是沙通天会合了几处山贼。

想到这里,樊英花心中一阵焦虑和酸疼。她并不是因贼人的人数不安,而是怕自己的父亲和他们勾结,来对抗郡令一方的压力。

她在隐隐中知道,此事一定和早晨的袭击必然有关。

她并不想追击,只是不愿意去知道,到底是谁这么迫切,想要自己的命,因为之前,自己回村子的事只有自家人才知道。

青色通常是绵甲的模样,是谁能大量提供给他们?!

樊英花在脑海里闪了几闪,最后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立刻赶往郡上!”

唐凯是要背着大人干这件事,对樊英花非常留意,看他们切切私语就问:“他们在说什么?”

“打探敌情吧。”狄阿鸟说。

他也远远看着樊英花,说:“我们可以从半路上截回你姐,说不定让别人当成几个少年山贼。但截回后怎么办?你姐再也不能回村子了?”

唐凯看看赵过。赵过想了一下,拿不出好的安置法,无主意地说:“是啊。怎么办?”带着这样的愁绪,三个少年又跟着众人上路,到夜深,挨近了郡,还是想不妥安置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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