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防风镇的武士骑马从西北边过来,身上个个都缠着包袱,身后还有一辆马车和几个俘来的男女,一看就知道是满载而归的散兵。WwW、QuAnBen-XIaoShuo、cOm他们边走边喝着掠夺来的马奶酒,粗言秽语地评论着猛人女子如何地不漂亮。

“王海大哥!那边有个猛人少年。”一个武士勒住战马说。

几个首脑人物随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身皮毛的飞鸟在马上,身子向后仰着,一边扭动一边欢快地晃着马鞭。“一个鸟蛋大的孩子,算了,我们回去吧,听说那边下了最后通牒。”年纪略显老态的武士抹尽忠说。

“忠老哥,草原人不洗衣晾晒,这小子穿着雪亮的皮毛,一定是哪部首领家的孩子,抓过来再敲诈一笔也不晚!”彪壮的王海狞然说。

“是呀,难不成让他长大了去杀我们镇上的人?”几个武士立刻赞同起来。

飞鸟不是没看到一侧高坡处的几个黑点,他正洋洋得意地奔跑着,只是觉得应该在猛人面前不露马脚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危险的接近。几十个武士已经在草间包抄了过来,坡上的王海他们也从高坡冲下。

“无聊呀,绕过这处地方向西再向南走应该就行了吧,竟然真的迷路了。”飞鸟边走边说,接着唱起听来的猛族人歌儿来。他为了表示装扮得像样,已经完全把自己投入到角色中了,生怕唱边地歌让碰到的猛人生疑,却想不到这样的歌儿更坚定王海几人的杀心。

“远方的大雁落落脚,难道千里也不饥渴?

“好客的弘达人,居住在三源河边牧牛羊。

歇一歇你的马,坐一坐毯窝,听一听马尾琴的跳动,尝一尝奶酒的喷香。

牛羊肉儿都出自我妻我母手,缔结恩义不相忘。”

飞鸟完全陶醉在长草卧野的起伏中,他迎着王海一行骑马过来,还老远给他们挥手。

被遗留在高坡后面的俘虏中,有个手脚都被捆绳的汉子,他露出仇恨的目光说:“我们人的歌声,他应该还是个孩子吧!”

“算了吧,又没法提醒他的。”又一个脸上,身上全是伤口的汉子说。

“小子!快下马受绑,让你父亲拿金子来换。”一个武士在王海的示意下用马鞭指着飞鸟说。

“啊?”飞鸟警觉地看了一下四周,看到了靠拢来的武士们,他飞快地取下弓箭射在王海的面前,以此警告对方。

“死驴崽子!这么样的箭术还妄想反抗?”王海大笑起来,周围的武士们也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再往前不要怪我不客气了。”飞鸟一边调转马头向一侧跑去,一边大声警告那些掣出刀剑的对方,可对方根本不理。

身后迂回的武士加快速度来截,而前面的人大笑着摇着弯刀冲向飞鸟。变成侧来的王海几人不紧不慢,等着四面夹击围起飞鸟。飞鸟逼不得已,侧身一箭射向王海骑着的战马,那战马应声而倒。这一箭大出人的意料,抹尽忠大声询问王海有没有事。合围因为前后人马向飞鸟的另一侧偏移和王海一行的停滞,露出缝隙。飞鸟沿着一条弯线佯向那一处冲了去,同时又射倒了身后的一匹马。

“死活不计!”摔得不轻的王海爬了起来恼羞成怒地说,“我们也用弓箭。”

两旁骑士无不斜冲而来,妄图补住飞鸟突围的路径,王海身边的人已经开始取下弓箭。曲线的好处就是不用停刹飞奔的战马便可以转向,飞鸟于是突然一改曲线方向从最初的背后逃向北方。

“我是被围猎的野兽么?”飞鸟边跑边问自己,而背后的人紧紧追赶不休。过了好久,飞鸟在一处歇息一番,让马吃点草,自己也吃点东西。他只认为对方已经走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被射杀爱马的人已经生出极大的怒火。这不,马蹄声又响了起来。飞鸟看了几下,等辨认出来后又不得不向北跑。

几支箭矢射了过来,一只箭插中了飞鸟的后背。好在飞鸟马速够快,距离又远了,穿透不深。飞鸟只觉得背后一疼,差点落下马来,他伏下身子抱住自己的云吞兽,觉得热汩汩的东西在背上淌下。

“想不到没发财就死了。”飞鸟任马奔驰却喃喃自语,“还是被自己人射中的。”

背后的人马不懈地追赶,只是喊杀声越来越远。飞鸟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哪了。清醒下来的时候,马儿已经放慢了速度,他想让马儿停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自己刚动了动身子,感觉到一阵巨疼,又昏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觉得自己到了一个洁白的山谷雪地里,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这是在哪?”飞鸟忍不住问。好冷呀,要是有一堆火就好了。他站在那里想着怎么生火,突然感觉什么牵引着自己飞翔。一直飞呀飞,直到背上又一疼,才停下来。哪里来的烤肉香呢?为什么每飘来一阵香就疼一阵呢?突然,一大堆不知道是云彩还是雪的东西呼啦一下掩到他身上,他拼命地拔,而雪也越来越多。“咦,雪盖在身上怎么这么暖活?”飞鸟奇怪地想。

他于是就躺在雪里想阿爸阿妈。突然,飞雪飘然飞来,微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再一看,他发现飞雪变得好胖,越来越胖,连泪水都大得很,不停从他脑门上浇水一样浇下来,他也不停地呛水。“早说过女孩子不能太贪吃!”飞鸟教训她说,却突然感觉到自己也很饿。

“哥,我给你割飞雪身上的肉吃。”飞孝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拿出一个小刀说。

“不要!”飞鸟大叫一声坐了起来。立刻,他弄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他躺在一个帐篷里,身上盖的是皮被褥,一旁燃着牛粪炉。“你醒啦?皇太凌。”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端了个镶着骨头的木碗站在一边,说的是熟练的猛语。

“这是哪,天上吗?天上的人也住帐篷吗?”飞鸟傻傻地用猛语问她,“皇太凌是谁?你哥哥?”

“是你告诉阿爹的,你不记得你是谁了?你就是完虎·皇太凌,蔑乞儿拖拖部的继承人呀。”少女奇怪起来,“这里就是克罗子部,你发烧烧糊涂了吧。”

“啊?!”飞鸟一愣,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来。这名少女有着长而柔软的头发,而且不是很脏,身上的羊皮衣服也不是很黑,应该是贵族家的女子,她脸庞略显黑黄,眉毛很弯很长,看起来很好看。

“不是会不会杀了我?”飞鸟担心地说,“叫皇太凌没有关系,可我不姓完虎。”

“喝点稠奶吧,等你好了再说。”少女小心地捧着碗儿递到飞鸟嘴边。飞鸟也确实感到饥渴难忍,抓起来就喝。

“好喝。”飞鸟眨巴着嘴唇说。

“再喝一碗吧。”少女看着飞鸟的样子笑出声来,显得格外好看。

“还是吃点吃的吧。”飞鸟说,“羊肉有不?牛肉也行。”

一个中年女人掀来布帘走了进来,说:“也答儿,他好啦?”

“好了,阿婶!”飞鸟忍住再喝一碗**的**说。

那女人身上穿了一件土袍,相貌与少女很相似,只是脸庞黑红,她走到跟前扶住飞鸟,挤出笑容说:“你的身体真像小公马一样健壮,流了那么多血,想不到现在就醒了过来。”

“啊?”飞鸟知道儿马子是不逊的叫法,吞了吞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巴结说,“夫人真和我阿妈一样,像三源河水一样又慈祥又可亲。”

也答儿又给他盛了一碗稠奶来,刚递过来被那可亲的女人止住了。“不能喝太多的稠奶,身体虚弱时会闹肚子的,喝点肉汤儿吧,下床来!”女人扶着飞鸟起来,又说,“外面东西都摆出来了,吃一些吧。”

飞鸟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换了衣服,于是,他有点羞羞地往外走。

“母亲,他是蔑乞儿拖拖完虎家的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看到飞鸟腾地站了起来说,“你怎么让他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对他怎么处置将由你们的父亲召开族伯大会后才决定,而在此之前,他是我们克罗子部的客人,而他的家被靖康的豺狼毁去了。”女人平静地说,接着安抚起飞鸟来,“你不要害怕,族内的伯克们是不会把几代大可汗和我们的恩怨加在你一个孩子身上的。”

“恩怨?”飞鸟吃了一惊,愕然看着女人。

“坐下,边吃边听我讲给你。”女人示意也答儿扶他坐下。

飞鸟什么也不管了,只是坐下来抓肉吃。

稍作沉默后,女人开始娓娓地讲起这些恩怨来:“完虎骨达大可汗曾经挑选出一些能征善战的勇士,把他们集中起来命名为克罗军。后来,克罗军在完虎刺大可汗的叔叔反叛时,救出过他的大妃和嫡子。完虎刺最终战胜了自己的叔叔,却怀疑我男人的祖上,也就是勇武的也厉将军和大妃有染,说:敌众我寡,你怎么不带众逃脱,偏偏舍弃性命救出大妃来。

“先祖以为大可汗是怜惜众勇士的性命,泣不成声。其后一年内,他南征北战,四处征讨贰心的部族,从三源河的源头打到利冰湖。整个克罗部子弟的鲜血浇遍了草原,尸骨洒遍每一个角落。谁也没有料想到,就在先祖在四处征战的时候,完虎刺赐死了大妃,此后封锁消息,一直等到先祖回军的时候把他擒杀。克罗子部众被杀了足足一半仍然不够,被恶魔钻到心肺里,血液里,骨子里的暴君接着下令,让奴隶们睡遍克罗部的女子,然后将老幼妇孺放逐到北地。

“此后多少年间,克罗子族人被大漠人称为杂种。鲜血为尊严流尽,尸骨为泪涩冲刷,仇恨让北地的寒冷远离我们而去,而我们只有慢慢地忍受。大猛国后,草原各部族互为统帅,互相攻杀。蔑乞儿拖拖部人却依然不忘每三年都来减丁一次,我们的牛羊被掠夺,男子被杀掉,女子被**。”女人越说越动气,似乎想起了蔑乞儿拖拖对本族的凌辱,竟然流了眼泪来。

飞鸟吓了一跳,想不到被也答儿微笑着说出来的“完虎”两个字竟然会这样让他们恨之入骨。

“怎么,你不知道?”又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色狰狞地说。

“我是可颜部族的,怎么会知道?”飞鸟矢口否认说。

女人抹了一下眼泪恢复了平静问:“那你身上怎么会有‘天之骄子’的金任?”

“这个,是拣来的。”飞鸟吞吃了口肉又喝了少许的奶酒后说。

“撒谎!”对面三个少年先后驳斥说,“父亲问过你,你回答了的。”

“他那时昏迷着,说什么都是点头。”也答儿脆生生地替飞鸟回答说,“我才不信他是可恶的完虎家族人,你们要相信他。”

“妹妹,豺狼除了尾巴都像牧羊犬!”坐在也答儿身边的一个少女反驳说。飞鸟看了她一下,发现她和也答儿有些相似,但因为年长而更漂亮,有着健康的柔红色皮肤和白亮的牙齿,说话时,柔柔的睫毛一动一动的。

飞鸟心里盘算着,知道如今只有三种可能了。他们一是信自己,二是不信自己,三是对自己半信半疑。而这种情况下,他们相信自己的机会渺小到十分之一,更不要说宁愿错杀的举措了。他只是叹着气,感慨自己壮志未酬,赚来的钱还没花就翘蹄子了。不过,贪婪的本性让他还是为有顿不错的饭吃而高兴。

“这是什么肉?吃起来又鲜又香。”飞鸟抱住一个狍子腿,死也不愿意放下。

“好吃就多吃点吧。”坐在主席上的女人有些黯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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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装饰着骨器和皮毛的大帐,十余名伯克团团坐在毡毯上,谈论与飞鸟生死有关的问题。最上面,一个虎皮铺就的座位上盘坐着首领也速录,他有着骄傲而黑色的撇须,粗犷的硬髯把整个下巴包了起来,而那英气十足的眉宇间隐隐透着一种坚拔的气概。他身体更是强壮,坐在那里犹如一头待食的猛虎。

营帐里的气氛火热,但与剑拔弩张毫无关系。

“他把自个和印任送上门来,这是长生天的旨意!杀了他,让咱们克罗子部也那拿着印任做黄金家族。”坐在后面的也铎有些激动地说。

“是呀!”大帐里一片附和声。阔列夯粗哼了一声说:“我看杀了他之后,拿着他的头颅让其他各部都看看,我们克罗子部也洗刷一下耻辱。”

“扎答安,你进来!”随着也速录的喊声,一个消瘦的威猛汉子走了进来。

也速录颌首说:“你把你昨日给我说的话再给伯克们说一下。”

“我们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点也洗刷不掉我们的耻辱,还很容易让其他各部族借机寻衅。天之印任是怎么来的?在杀掉这个孩子后,在我们手里一点用处也没有,它只会给部落带来祸患。我以为我们应该留下他,承认他的身份,然后收容蔑乞儿拖拖几个部族四散的部众。这样,一来可以让他给我们澄清多年前的冤屈,二来,我部族可以借机迁出这块水草不好的地方,三来,部族实力大增后,再没有人敢胡乱污蔑我们了。”扎答安说。

“听到了?”也速录边说边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一直没有发表以前的族叔那里。

“扎达安说的有道理,其他人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也里徒缓缓地说,“可扎达安的意思只有你赞成,我看还是按众人的意思办吧。”

唯一站着的汉子也就是也里徒口中的扎答安,叹了口气,为伯克们的主张而失望。

“要是我坚持按扎答安的意思呢?”也速录看了身侧的扎答安一眼,淡淡地说。

“一个门户奴隶也有说话的份?”坐着的土曼多言瞪了扎达安一眼,很不满地说,“今天是首领让他说了,不罚他就行了,还非按他说的办不成?不办就亡族?”

“大哥!”也脱虎说,“杀吧,当着全族人的面把他祭祖!”

“我们应该看得高一点,远一点。我就不相信你们看着他祭了祖,以后草原人就看得起我们了!”也速录示意扎答安下去,然后又说,“我看还是按扎答安的说法办吧,至少可以办办试试。我们随时就可以杀掉握在手里的麻雀,却不能在后悔的时候让死人复活。”

“先看看也好!”也里徒依然毫无主见地说。

生死两难,可是飞鸟却不知道。他吃饱喝足后满意地躺到土炕上的被褥中,想问问一旁的也答儿这样过了几天了,可又害怕让自己露馅,只好硬生生地忍住。那夫人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要是知道他是什么豺狼的靖康人的话,更会要杀他。他突然又觉得一阵困乏,就埋头到被褥里睡着了。

在旁边的帐篷里,归来后的也速录边吃东西边问妻子:“那小子醒了没?”

“醒了,现在大概又睡下了吧。”女人给丈夫写了碗马奶酒说,“他还是个孩子,顶多不过十四五岁,非要杀他不可吗?”

“也不是,不过伯克,长辈们都要杀他,现在也只是答应过些日子再说。”也速录停下酒碗,微微叹了一口气说,“族人们都被仇恨熏了眼睛,扎达安虽是我的坦达,可在外人眼里只是个随从,说得再有道理也没有分量。”

“我看他长大了一定会成为草原上的勇士。今天吃饭时,你儿子们就向他发难了。他听着自个的生死,没事一样又吃又喝。”女人轻轻地说。

也速录拿起木碗,晃了一下,看向别处,突然轻声叹气,说:“我开始见他箭筒里只剩了两枝箭,弓却丢了,就已经知道他应该给人拼杀过,不是橛着屁股等着别人射的驴子。”

说完,他口气一转,反问妻子:“你讲这些干嘛,他是不是勇士又有什么?”

女人掀动嘴唇,笑了一下,又给自己的男人写酒。“他的家大概没了,部族大概也没了,收养他,让他成为我们克罗子部勇士不好吗?”

男人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以后再说吧。”

飞鸟在梦里回到了家,见到了阿爸阿妈,段晚容,雨蝶,余山汉,赵婶等亲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泪水流到被褥上。可惜的是,早晨醒来,他一点也记不起哭过,奇怪地说:“这里怎么这么湿,喝水的时候倒上水了吗?”

他尽量不弄疼自己地爬起来,小心地跨出门栏。

外面的营地被大雾笼罩,不时有牛羊的叫声传来。马栏就在旁边,但附近时不时有男女走过。他还是极力忍住偷跑的**,轻轻在周围活动了一下。“你起来啦?”也答儿跳到他身边给他说话。

“还没有!”飞鸟立刻往帐篷里退,“我在梦游。”

“你昨天说你不是蔑乞儿拖拖部的人,也不姓完虎,我都给阿爹讲了。”也答儿笑着说。

飞鸟打了哈欠钻到帐篷里去,也答儿也跟了进来。

“什么是梦游?”也答儿问。

“又叫离魂症,就是在睡觉时夜里走来走去,还能给人说话,可醒来之后什么也不知道的奇怪事。”飞鸟边往被褥里钻边说。

“那是被鬼魂附体了,找个巫师过来驱一下,把邪物赶走就好了。”也答儿说,“可我知道你是假装的。”

“恩!”飞鸟抱着皮被褥盘腿坐在炕上问,“你们部落的人都当我是仇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也答儿摇摇头说,“可我相信你不是,完虎家族那些坏人一定不是你这样的。”

“啊?是吗?那他们是哪样?”飞鸟问。

“他们一定都是牙齿长长的,头抬得高高的,眼睛里露着凶光。”也答儿回答说。

飞鸟想了一下也有道理,风光高贵的家族也大多是这番模样,嘴角向下,不可一世,很爱张狂地笑。他于是抓了抓头,承认地说:“要是人人都这么看就好了。”

“三河源头那里很漂亮吗?我从没有去过。”也答儿也坐在榻上问。

“我还没有比较过。”飞鸟刚才除了雾里看营地之外,根本没出去看,他看着帐篷里的牛粪炉子说,“只是这里冷多了。”

“也答儿!”外面有个女人再叫,“挤奶了,你在哪?”

“吃了早饭,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也答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好呀,好呀!”飞鸟为了自己的逃跑大计慌忙点头,“我也帮你挤奶好不好?”

“那不是男人应该做得事。”也答儿偷笑着说。

“我们那里却都是男人挤奶的。”飞鸟说,事实上也没有怎么说谎,他自个真的在牧场挤过奶。

他掀开被褥,爬了起来,做了几个挤奶的动作问:“是不是这样?”

“那好吧,一块去。”也答儿不等飞鸟穿好衣服就把手递给他。

“不知道晚容姐姐知道我和小女孩牵手,会怎么说我?”飞鸟偷乐着想。

“你的伤好了吗?”也答儿边走边问。

“又痒又疼,很快就会好吧。”飞鸟漫不经心地说,眼睛却在营地里游弋。营地不大,可帐篷也大大小小,营地外围根本就看不到,门在哪根本就更看不到。一种身上带着花斑的牛群就在眼前,奶袋长大,飞鸟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牛,好奇地问:“不挤马奶,也不挤羊奶,挤这种奇怪牛的奶?”

“这是先祖从西定的宫廷抢掠回来的宝牛,奶水多得很,其他部族都没有呢。”也答儿自豪地说,“我们是克罗子部族的后代,勇士中的勇士,这些都是先祖们留给我们不多的财富之一,若不是它们,我们以前就会在北地饿死。”

“噢!”飞鸟看着一个老妇人纯熟地用手把喷射的奶柱挤到奶桶里,点点头说,“奶就是多,可不知道好不好喝?”接着他看到老婆婆移动奶桶很费力,慌忙上去帮忙,却疼得叫了一声。

“你昨天喝的就是它的奶,等晾稠之后还甜甜的呢。”也答儿说。

飞鸟提了个奶桶,放到一头奶牛的身下,半生不熟地挤了起来,可一用力,背后就疼。看也答儿老是边挤牛奶边看他,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飞鸟只好拿出点男子汉的气概来,忍住疼痛,做出很认真的样子。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十几个少年的笑声传了过来。“你们都看,挤马奶的男子!”嘲笑的话伴随着一声熟悉的马嘶。“笨笨!”飞鸟抬起头来,为看到自己的云吞兽而惊喜。

“笨笨”**起来,差点把身上的人甩了下来。也答儿的小哥哥也埚拼命地用鞭子抽打着乱跳的“笨笨”。飞鸟心疼极了,大声说:“笨笨,不要动了!”

“怪不得凶残而又蠢笨的蔑乞儿拖拖人灭亡了,因为他们的男人都去挤马奶了!”一个陌生的少年欢快地大笑起来说。

“好啦,你们烦不烦?”也答儿站到飞鸟面前大声说,“你们就是挤也不会挤呢。”

“妹妹,他是一个胆怯而懦弱的土拔鼠,凶残的蔑乞儿拖拖人,你干嘛要护着他呢?应该用鞭子问候他才对。”也演丁用马鞭前指说,他比也埚,说出来的理由也充分。

“你们都走开,等他和你们一般大小时,他也会成为一个勇士的,说不定比你们更勇敢。”一个声音响起,阁伦额夫人带着也答儿的姐姐也留桦走了过来。

在赶走这些少年后,阁伦额夫人给飞鸟说:“男人生下来就是打仗,狩猎,放牧;女人才收集牛粪,野果,挤奶,煮肉,你还是回去躺着养伤吧。”

“那--,男人在打仗,狩猎,放牧之余帮女人挤挤牛奶,不是更好吗?”飞鸟学猛人把手扣在胸口上说。

阁伦额忍不住笑了,说:“这是不允许的!挤了牛奶的手是握不住弯刀的。”

飞鸟吐了吐舌头说:“用弓箭杀敌不是更好嘛。”

“好~!也答儿,你也不要挤牛奶了,带他一起玩吧。”阁伦额夫人忍住笑,喊也答儿。

飞鸟走后,几个挤奶的女人纷纷问了起来:“那个孩子就是也速录首领在几百里外拣回来的蔑乞儿拖拖人?”

“他说他是可颜部人,不过他身上带的有蔑乞儿拖拖部完虎家族的东西。”阁伦额努力为飞鸟开脱的同时说出事实。

“那他一定是完虎家族的奴隶,天才相信完虎家族的人会挤牛奶。”刚才飞鸟帮助过的那个年龄很大,而挤牛奶最多的老妇人说。

“母亲,这是你的意思吗?”阁伦额有点高兴地问。

“他虽然挤奶很不熟练,可是能把奶挤下来。这不会是自认为高贵的完虎家族后裔能做到的事情,即使他是个女孩子!”老妇人继续说。

“可他衣着,携带的物品都说明他是完虎家族的人,他在昏迷中说自己是皇太凌。”阁伦额夫人说。

老妇人一笑,露出稀疏的牙齿,故意发出几下受伤后的呻吟出来,眯着眼睛问:“是这样说的吗?”

阁伦额挤着牛奶和几个女人一起笑出声来,说:“母亲的意思是他说胡话,我们都弄错了,是吧?”

“但他的举动确实隐隐透出高贵,他是怎么解释的?”老妇人问。

“他说那些王室的东西是拣来的,可以相信吗?”阁伦额反问。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他心地善良。”老妇人说,“会是个好孩子。”

吃早饭的时候,也答儿的几个兄长继续嘲弄飞鸟,却被阁伦额很严厉地制止了。也速录看了飞鸟几眼,问他:“你打过猎吗?”

“打过。”飞鸟说。

也速录点点头,说:“好好养伤,等好一些了,让我的儿子们带你出去活动活动。”

就这样过了十多天,北方下起雪来。飞鸟的伤终于愈合了,然而逃跑的事情还遥遥无期。他摸到过营地的边门和栅栏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知道自己出去一定迷路后,只得安下心住下,每天和也答儿说说话,讲讲故事。

在也答儿的眼里,飞鸟即神秘又有倒不完的故事。于是,她一有空就拉着飞鸟玩,倒更让他更没有出逃的可能。飞鸟每日泣血想家,同时格外留心。在也答儿那里和自己特别的留心下,他已经和猛人少年一般无二,衣服上带着浓重的骟味,猛语更是熟练,连周围几个部落的情况,一些鲜为人知的风俗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阿爹说,他今天要带你出去打猎,我也可以去的。”兴高采烈的也答儿飞快地从外面蹦了来说,“你给我做的弓箭被他看见了,他试了试称赞了好久呢。”

飞鸟低着头收拾自己制作弓箭所用的边角料,筋角之类的器物,闷闷不乐地挤了丝笑容,却实在高兴不起来。“你怎么整天闷闷不乐的呀?”也答儿问。

“我想我阿妈啦,没事的,走吧。”飞鸟取下自己做的弓箭说。

也答儿的兄长们和五六个年轻少年都骑在马上跟着也速录,旁边,两匹小马静静地敲着前蹄。也速录看着也答儿牵着飞鸟走了出来,微微皱了下眉头,说:“皇太凌,你看看阁伦额给你准备的马怎么样,先试试。”

飞鸟看自己的云吞兽被也埚霸占着,想起那天他对“笨笨”抡起的鞭子,心里很不好受,打了下指头。“笨笨”突然大嘶一声,仰天竖立,把不提防的也埚摔了下来。“这匹马是我的,别人骑不惯的。”飞鸟害怕它再挨鞭子,慌忙说。

“笨笨”欢快地跑到飞鸟身边,用舌头舔着飞鸟的脸,还不停地回头叫着。众人都惊愕了,也速录给一脸凶像的也埚说,“马儿是情义之物,早就说你养不熟它了。”

“捡来的人就是我们家的奴隶,好马凭什么给他骑?”也埚不忿地说,但明显地可以看出来,他已经抹去了那些仇恨的字眼。

飞鸟连忙许诺说:“它和我一起长大的,又懒又好吃,将来我送你更好的马儿。”也答儿拉来一只胭脂小马骑了上去说:“可好马是跟勇士的呀,因为你不是勇士,所以马儿嫌弃你了!”

“住嘴。”也埚大怒说。草原上确实有这种说法,于是,他又去拉“笨笨”。也速录来不及制止,看了也答儿一眼摇了摇头。

“笨笨”却假装一脚踢了过去,在也埚躲避的时候,它转到飞鸟的身后,晃着脖子拱飞鸟。众人见它通灵成这样,无不清楚也埚是没有希望得到它了。

这是当然,飞鸟六岁就抱着狗儿一样的“笨笨”睡觉,读书的时候教它认字,画画的时候教它画画,最过分的是吃烤肉的时候给它烤肉吃,喝奶酒的时候喂它奶酒。余山汉偷偷和人开玩笑说:“少爷天生是个保姆,不过他照顾的若是个小孩子就好了。”

狄南堂下面有位叫万马的养马鉴马的高手评论说:“它明显不是逸品,无论是从神采神骏还是耐力上讲。但它在与人的沟通上超出逸品,你不得不说它是一个还在幼年的怪胎。最可怕的是,它吃肉吃零食,尤其是烤羊肉和枣糕,一点不拉肚子。”(读者不要见怪,马不吃草现在是奇闻,但若干年前,它们确实是肉食的!身体也小!甚至现代马的儿马子也会撕咬,草原人都说儿马子是狼的天敌,呵呵!)

段晚容曾经总结过“笨笨”和飞鸟,说:有其人,则有其马,一些出阁的事儿也还不奇怪,可这匹马又懒又好吃不说,还能像他主人一样狡猾奸诈!飞鸟一直也不讳认,却自以为不错地评论说:“为马要多努力啦,你不要以为什么都像我,其实什么都不像我。多向我学习,没有错的。”

“好吧,我们走吧。”也速录笑了笑说。

飞鸟爬上马儿,摸着马儿身上悬着的盘绳,高兴地追了上去。营地外面到处都是已经不会化去的雪斑,冷风如刀,手指难展,飞鸟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带手套。“早打到猎早回家吧。”他不拉缰绳任马儿跑在也答儿旁边,喃喃自语。

也答儿见他两手揣到怀里,给他递过来一双软绵的皮护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打到猎物可是有我的一半功劳的。”

“那打不到呢?也要一半责任不?”飞鸟反问。

“除非你把打到的东西都送给我,让我煮。”也答儿突然脸红起来,低声说。飞鸟每天和他们在一起吃饭,心想不送给她送给谁呢,于是点点头说:“不送你送谁呢?”

前面几个部族伯克的身后等了一大堆少年少女,足足有一百人左右,连也答儿的姐姐也在。飞鸟奇怪起来,问:“不是女孩子不用打猎吗?怎么这么多女孩子呢?”

“哼!”也答儿嘟了一下小嘴,打着马儿钻到少女堆里。

“儿郎们,要努力了。”也速录大声说,“不是勇士,打不到足够的猎物,是没有人情愿收下你们的礼物的。”

“奇怪!”飞鸟心想。

他骑着自己的马跟着其他少年奔跑起来,一样晃着弯刀怪叫着。“这样不是把猎物都吓跑了吗?尤其是这时候比较容易打到的狍子。”飞鸟暗暗地想。随即,少年们列展,拉出队型,纵马狂奔。

“如果我打到猎物,我要不要乘机逃走呢?”他暗中犹豫,刚刚拨转马头就发现洼地里的冰雪,“已经是冬天了,要是下场雪非冻死在半路不可,我看还是先不要走啦。”

他闲着没事,开始偏离大队人马,独自跑路。奔了很久,他见到一处古木密林,枝叶很多苍色,蓄有雪斑,便钻了进去。

“要是我拉上一橇柴呢?还是不行,‘笨笨’非冻死不可。万一真有特大雪了,那更是走都走不动。”他立刻否决这种诱惑,接着四下里打量着这里,缓慢地行走。起伏的林地里,交织着针叶林和已经凋谢一空阔叶林,黑黑白白绿绿,虽然单调,却是很美。

“走吧!是不行,不走吧,雪肯定就越来越多!”他又想起了什麽,有些头疼地说。

“打点猎吧,每天吃别人的,也得打点东西吧。”飞鸟很无奈地取下弓箭,四处寻觅着。

一只驯鹿逃跑了,但冬天中反应迟钝的它碰到了矮小的干枯灌木,飞鸟立刻注意到了,他张开弓箭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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