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走了后,王后就看住尖眉微蹙的美妇,淡淡地说:“我家鲁直可以做丞相,你回去给武安侯说说,让他找几个人一起上个折子。wWw,qUAnbEn-xIaosHuo,cOM”

美妇犹豫不决,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问:“我家夫君不会因此被牵连吧?中正兄长无尺寸之功,怎么可能能做丞相?”

王后看住她,并不回答,只是轻轻扣住一个棋子,看也不看按下,笑了一笑说:“你输了。”

几天后,已经有风声放了出来,被废半年左右的王储又要复立,朝廷不少臣子已经晕头转向,干脆坐在家里等着下一步变化。接着,便是朝议新丞相的人选。丞相是君王的股肱,丞相定了哪边的人,这个王储便定在哪边了,人人都有着这样的心思。所以,底下臣下的活动也激烈了很多。

连坐在户部省等待的张国焘和狄南堂也有耳闻。

忿忿的张国焘都真快疯了,他的事情落到如今还无进展,连自己的旧职派了人没有都不清楚。

“说说看?要是现在的留陈造反怎么办?”他激动地给狄南堂摆着道理。

狄南堂知道这是实话,虽然有候补在,但不是万事都方便处理,更不要说责任划分上了。狄南堂正怀疑是不是那个门房的儿子在背地里压他,毕竟自己走的第二天一早,张国焘好好地找了门房的一会茬,侮辱了那门子半天。

两个难兄难弟并排坐着,看到人家鲜衣悠闲地谈论着朝野小道消息,都有些麻木。

“狄兄,你手头宽裕不?”张国焘犹豫了半天,才好意思开口。

“还行,你需要多少?”狄南堂问他,觉得他盘缠花的该是差不多了,回想昨天自己叫他去喝酒,他推脱不舒服而不去,看来是囊中羞涩的缘故。

“两三个子吧。”张国焘为难极了,站起来拉着狄南堂往外走。

狄南堂身后按给他五六个金币,问他够不够。张国焘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却没想到这么多,推让不休,说太多了,接着又恐怕钱来路不正,慌忙问钱的出处。狄南堂只好骗他说妻子家有钱,来的时候带足了盘缠。

“我丈人也有点钱,却总是怪我没出息。”张国焘有感而发地说,“我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家中又有高堂,一月就那几个金币,能养起家其实已经不错了,还想让我怎么样?我就是不去他家,免得跟想占他的光一样。”

“老人家的心气。”狄南堂劝他说,“他也是为了儿女好,要是因这个怨愤反小家子气了。”

“那他近来可能要进京城,我要不要去看他?”张国焘把犹豫不决的心思吐露出来问,“按风声说起来,他要入仕了,人家不会觉得我去巴结吧?”

狄南堂不知道怎么说他的耿迂,只是说他:“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岳父,看看也是应该的。”张国焘点点头。

日近中午时,两人分了手。狄南堂打算买点东西给张二牛的瞎眼老娘和厉害媳妇,毕竟人家让他住进去不说,还每日送骨头,说是孩子正长身子,要多喝骨头汤。他顺便找了家通货铺子买了补品,糕点,这才打算回家,出来的时候碰到一彪人马,一身风尘仆仆,说他们在到处询问,不如说他们在找吃的。所有人的人都冲他们怒目而视,起哄,即使有官员陪同也不卖他们吃的。

狄南堂也是个官,就问了一下,这才知道这几人是西庆来的。

“看来,两边是要议和了,不知道西庆要以什么为条件。”狄南堂暗想,他心中明白,这西庆皇帝脓包透了,如今对头举国民生凋敝,他派人不但不只是多此一举,而且还适得其反。难道让君王担议和苟安的罪名?应和也成了和难,朝廷非得赚上大笔的利益,不然无法平民愤。

看那几个西庆人过街老鼠一样,狄南堂又想起了他们的陈万复元帅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报复而采取的残酷而有效的策略,应是让朝廷想报复也无力报复。

他提着几包东西回去,却没想到朝廷的接待使者竟然冲他过来,要买食物。“我是送人的,朝廷不是有招待公馆吗?”狄南堂想归想,也不想把自己买的东西给他们吃。

“不知道谁一吆喝,厨子全不做饭了,都回家生病去了。本来我要是知道会这样,就一个人出来,买回去点吃的给他们。”接待的官员看来也没办法,好言哄骗说,“好坏咱也是礼仪之邦,不该让人家使者没有吃的,你说是不?”

狄南堂知道他说的也是道理,而自己只是买了一点糕点。他把糕点分出来全给那官员,接着骑上马快快地走掉。官员掂量两下,知道不够,便继续求爷爷告奶奶地沿街去买,人家都不给,有激愤的人还骂他,更有人用坏东西扔几个已经狼狈到极点的西庆人。狄南堂回头看到,无奈地摇头,他还是有点后悔自己轻率地把那点糕点给他们,现在不但不能解决他们吃的,反而让自己在这一片再买不到吃的。

“议和是不可能成功的。”狄南堂边走边想,“长月战意高涨,希望朝廷也不要因此置他处万民为不顾,过早开战。”

回到家中,他顾不得送去对面主房自己买来的礼物,钻到屋子里就写起自己的见闻:“人们的战意和尚武是一起很奇怪的举动。它就像是火,一旦被君王或者舆论给点燃,就会凝聚累积得可怕。而一旦人人懦弱呢,就会连带着会让更多的人懦弱,甚至让反抗的火星湮灭于这种沉静中。

“这是很难以想象的,但它确实存在。我不得不认可,天下最缺的就是孤胆冷静的英雄。

“目前长月人的激奋可能产生于舆论,突来的国难被太多人利用。官员们可以拿来做升迁的资本,商人可以用它来卖东西,小民们可以用它来满足自己崇高。

如今的这种激动已经超出了尚武的范围,它不但可以发泄给敌人,还能将自己自残。我不相信长月人原本都对西庆人恨之入骨。但是,现在却已经这样,那他们的高涨热情能保持多久呢?一年,半年?真怕因此而左右朝廷的思想。

“今天,我亲眼见到西庆的使者买不到食物。因为人人都不卖给他们,要是有一两个人想卖,他们即使不被仇恨点燃,也会慎重考虑的,不然,他们会不会被其它人认为成卑劣小人,置国家大义于不顾?

“当然,使者是无辜的,但战争中又有谁不是无辜的?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西庆十三是不是能作为一个人担当起全部的责任?他虽然是帝王,却只有一命。所以,将来的战争会理所当然地迁怒给他们的百姓,可这些都是难免的。

花流霜见他坐在那里,时而奋笔急书,时而叹气,轻轻问他怎么了。“我把自己的看法写出来,成熟后上书给朝廷,告戒朝廷不要轻易开战。”狄南堂看了看她说,接着看到自己买的礼物,立刻搁了笔去送东西。

二牛的媳妇正在院子的水井边洗衣服,在石头上打得乒乒乓乓的。她文文弱弱,白白净净,人也勤快,说话走路都轻轻的,根本无一丝泼辣的样子,但厉害是周围都公认的。她看狄南堂提了东西,慌忙把手在围巾上擦了一下说:“大官人,这是干什么?”

“这是一点心意,不要客气。”狄南堂边说边进屋,看黑黑的屋子里,二牛的母亲正捏着念珠数数,叫了一声“老姐姐”。把东西放到她旁边,这又给她说了会话。

“你家的丫头多大了?太懂事了,她今天帮我解释经文呢。”老太太乐呵呵地说,“我看不到她,也知道她又聪明又漂亮。你两个媳妇,哪个是她妈妈?”

“哦!”狄南堂笑笑,拿出花流霜来推搪。

他和老太太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站起来回家。回到屋子里,却见飞鸟坐在他坐过的地方,在蘸墨汁。“你干什么?”狄南堂喝了一声。

飞鸟吓了一跳,但还是自顾自地写。狄南堂没有办法,只是赶他走。飞鸟赖在那里,片刻之后才说:“我要去阿牛哥那里,中午他要请我吃饭的。”

“哎!你又让人家请你吃什么饭?”狄南堂茫然地叫了一声,跟出去,看飞鸟解了自己的马就跑,叹口气回来,好奇地去看飞鸟在他半截笔记上写的什么。

他看了一下,这才知道前面是花流霜补的,写着:“一将功成万古枯,谁又能辨别战争对错?打仗是男儿的事,靖康因战场失利,男儿被杀,这是惨败的结果。到时的西庆呢,若打不过,死活又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的?

“只是打仗要先筹划,未筹划就去打仗,没粮没钱没兵器,那输掉也是活该。

“听人说,好的将领不会被敌人布置的迷阵迷失本来的方向,好的君王既要采纳雅言,又要独断独决。”

后面是飞鸟歪扭的字体,上面爬行着蜥蜴样的文字:“牛哥如牛,不好好想就要去打仗。他母亲还在,还需要他奉养,他去打仗,是忠孝不能两全呀。幸亏有他媳妇在,管他就像牧人管牛,按住了他又笨又傻的想法。为什么忠孝不能两全?就是别人都说忠大于孝,所以忠孝一放一块,人人想都不想就选择了忠。其实当国王的,要让臣下多想想才是。比如阿牛,他明明可以一边养母亲,一边卖肉,挣得钱分出一半支援前线,等将来母亲死里再去打仗。这样国王成全了别人的孝,别人也安心地给他尽了忠,这样不好吗?所以这不是阿牛哥的错,而是国王的错。”

狄南堂看他拗着歪理却也是那么回事,不由无奈地笑着,把纸张哈干,保存好。

他正吩咐花流霜不要做飞鸟的饭了,却发现两个粗布少年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想问又不敢问。

“一个叫飞鸟的小孩,他住在这吗?”一个少年鼓起勇气问。

“是的,他刚出去,去二牛的摊子去了。你们来找他玩?”狄南堂发现飞鸟在这些天里已经跟人混熟了,找到了自己的伙伴。

“是呀!老爷!”少年怯生生地躬身,接着要走。

“来,吃了饭再去!”狄南堂招呼他两个说。但两个少年却撒腿跑了,还回头给洗碗的飞雪笑了一笑。

(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