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历八六四年季夏,靖康四世国王崩,谥号圣文武昭勋王。wwW,QuANbEn-XiAoShUo,cOm靖康四世在世之时,文治武功可谓鼎盛。

但他的死却留下了几大污点。

首先是末期的昏聩,被评价为畏敌性晚年痴呆,做了一堆据说是昏聩无能的事。废王储,以至后继无人;去贤臣,包括圣眷正隆的丞相;爱猜疑,猜忌贤德有为的幼弟。

其次是死因,有人说是惧陈万复,见像笑,惊吓而死。

再次是谥号。谥号本是对死去的帝王、大臣、贵族(包括其它地位很高的人)按其生平事进行评定后,给予或褒或贬或同情的称号。四世在世之时,文治武功鼎盛,可谓有为。然谥号却费尽荒唐,几乎囊括所有圣睿的可能。从西定年间起,舆论就掌握在天机山。天机山的高士和朝中臣子共同手握评定朝廷功过的大权,追谥君王。四世过世之末,因不堪忍受中正的舆论,欣然向天机山出兵,使得蓟河岳自尽,数名高士入朝,其驾崩后,天机山受其左右文武逼迫,追谥为全,圣文武昭勋后有省略,可谓前所未有。中武帝生前希望为追谥为圣,并遗书为其子,但他的儿子也无可奈何,只得一个“武”,谥号之说大抵难到这等地步,可四世却评定尽美。

其实这些是何人所传已经不重要,但有这三大污点之说在身死未冷,新王未能成继之日就大被拥护的市井,士子,贵族直颈批驳一事,可反见此说已经横行。纠其结果,可谓朝廷与超然势力两方,争斗中两败俱伤,谁说这些和山上诸人无半点关系?

于此孟秋之时,星夜帝国献书割地臣服,追悔往昔,请靖康君进皇帝位。这一切自然是大将军王卓班师途中的威胁,借机让其间接为自己表明功勋。星月河套富庶之地已经尽归靖康,望帝大惧,被迫为王卓一派造势,偏安一时。与此同时,塞外侯龙青云遣数百人入朝,吊悼君王,献上下野百族之降表,猛原之臣盟,大唱邦河王子功勋贤德,并表明愿意接受王化,请朝廷移民守戍,接纳五十位萨满及百名弟子入太学。

双方外援来到,秦纲处直州健布军营观望,大将军在鲁皇后反复嘉奖中回朝。王卓自然知道自己一但回朝,交卸虎符后,能调动的也只能是自己的私兵了。他也是能拖就拖,他越是拖,朝廷也就越急。而秦纲却如不动明王一样,每日在健布的军营,哭完进饭,饭完睡觉,皇后的均旨自然支使不动他。

所以目前来看,立新君,鲁后进太后位已经是当务之极。

其时已经渐入秋季,又是一场爽雨下过,雨霁天晴,虽然炎阳依然高照,但却不是前些日子那样让人发汗了。马厩对面就是一处树荫,不远处有一池绿水,红荷碧叶,极其入眼。中午刚过,饭后,狄南堂在树荫下行走,偶尔站在树下观水,说不出的清静轩朗。他前日刚送走余山汉,心中带有不少怅然。

这几日龙青云又遣狄南良入朝,顺便让人捎带了许多山产和一封书信,说是让狄南堂年下要回去过年的。狄南堂边走边想自己儿子面对二弟对自己的不满,好笑地与叔叔划分出界限,却又要合伙酿酒,让他二叔供葡萄和山货。看来儿子是越来越认真了,每日比自己还忙,他默默地想着心事,心中却想着怎么与亲人相处,不至于因理念不合而决裂。

自己的弟弟翅膀硬了,他要飞就飞,狄南堂从不觉得是忤逆。但他如今后悔了,自己的二弟自己知道,他耻为人下,不择手段,瞒着自己在靖康内竟然操纵着一帮死士,还在东部洪荒设有营地,而以前自己只是以为他想和兽族人做生意,这次见他带的人都是生面孔方心中有数。他到底要干什么呢?自己早年家贫,游商求学,只望两个弟弟能够出人投地,如今却实在想不到弟弟的心太大了。也亏得自己能够激流勇退,否则和他总会反目的。

恐怕龙青云也养不起他,狄南堂感慨,但即刻就想起自己的妻子,难道她也被瞒在鼓里,还是只有自己被瞒在鼓里?儿子胸无大志,浑浑噩噩,竟然还要千方百计挣钱养家,狄南堂想起来就有一丝幸福的笑,也许这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不是全部。

“老爷!老爷!”一个马役远远叫他,“有人找你!”

狄南堂应了一声,往回走过,见两辆马车停留在厩院外面,有十来个家人模样的跟班,暗自揣测会是谁。

“狄兄!”张国焘引了一名六十多岁干瘦的老头儿,他两撇花白胡子下放有长髯,显得很是肃穆。

“小婿初到贵地,多得先生接济,若不嫌弃,我们去喝杯水酒怎么样?”老人打了个揖,引狄南堂先行。狄南堂听张国焘多次说其自己的岳丈,只以为他是个奸猾势力的人,如今在朝中占了不小的官职,却想不到是相貌这样平易。

他还了一礼,却是推辞,说自己当值。“也好!在此一叙也行。”老人微笑点头。

狄南堂挥手作引,老人先行而入。“狄兄,我岳丈来问计了,你有什么平抑粮价的主张,尽管说给他。”张国焘拉到后面说。

狄南堂微微一笑,和他一起进去。

狄南堂自己倒了三份茶,一一奉上,这才坐下说话。

老人很守礼节,先用茶盖抿上几次,又左手下放,为等待主人示意随便。狄南堂也客气地回礼。

“如今新粮已有收获,可粮食却依然价格高得惊人,不知先生有何指教。”老人看住狄南堂,用心地观察。

“指教万不敢当。”狄南堂连连谦和,说,“如今靠调节已经不行了,物价已经随之水涨船高,只能在新王登基时发行新钱,将面额调大,贬值旧钱。”

“这如何能行?”老人吃惊,接着说,“货币为国之根本,一但改制,整个动摇国之根基。何况,‘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新君改制,如何得了?“

“也正是因为货币为国之根本,才不得不更改币制,由朝廷出钱支付劳役,安顿流民,补贴纳粮。不然,若按旧制发行货币,朝廷则亏空无钱,贫人无力购买任何东西,定然让天下大乱。”狄南堂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是寻常家儿子的恭顺如一,怎么能用之于国家呢?”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张国焘也觉得这样太不可思意了。

狄南堂转脸看他,说:“以官窑,官粮流通,与大商行,大商家斗力,打击不发商人!以如今形势,恐怕朝廷已经无足够之力。而且朝廷要设有庞大的流通体系,周期过长。”

“这都是朝廷成制,无从修改,若有更好的办法,请先生一谈。”老人哂然苦笑。

狄南堂摇了摇头,示意只能如此了,他不敢说最下层的法子,就是历朝的办法,移商人到偏远的地方戍边,限制商家经商流通。因为现在朝廷最会选的地方就是放地,不说自己是从放地出来的,首先那里要中央能够有足够的抓控权才切合实际。

老人喝茶完毕,狄南堂起身送客。张国焘送老人先走,而自己留了下来。

“兄长的建议太骇人了。”张国焘说。

狄南堂叹气,表示无奈。

两人就此事谈论,又有人来访,是黄文骢。张国焘这就客套两句告辞。

黄文骢和狄南堂就随和多了,两人出了屋子,在荫凉下聊天。絮叨了半天,黄文骢突然惆怅起来,抚树叹言:“兄长如同明珠,却不想埋没于枥下,一想起来我就忿忿不平。”

狄南堂知道现在老二和他闹有矛盾,而他半句不谈,反用到开合之术试探,顿时警觉,信手拨来:“黄兄如此折杀人了,还有比为王室养马更能让一个养马人觉得荣耀吗?”

“想不到兄长这么看?”黄文骢惋惜地说,“可有一人已经对兄长思慕很久了,晚上随我一见如何?”

“我已经不问生意事上的事了。”狄南堂淡淡一笑,回绝说。

“兄长想错了。此人六代名门,左公不虚是也!”黄文骢豪气大笑,说,“兄长可不要拒绝呀!”

“他是——?”狄南堂问,他确实没听过这样一个人,自然也没有人家思慕的道理。

“宁国公是也。他倜傥不群,有龙凤之姿,为人更是礼贤下士,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到兄长,定要一见。”黄文骢笑答,“我知兄长淡薄,但不可不见!”

狄南堂暗怪黄文骢多事,这等贵族,怎么能知道自己?他想了一下说:“黄兄别说笑话了,我这样的鄙夫怎么会被公爵大人知晓?”

“什么笑话?”黄文骢面如含春,娓娓论说,“本来独孤家的公子进为门客,乞求公爵大人为其报仇,公爵由是知道兄长,心中不知道多想见兄长一面。”他自想有如此一说,在龙青云那里不得意的狄南堂自然会抗拒不住。只是他看错了事,又看错了人。

狄南堂恍然,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独孤家人的背后有这等人的支持。靖康建国之初,功臣各有分封,但中央采取双轨,即同意派遣地方官员管理,从地方拨税养这些贵族,实际上手无权力。后来,三公九卿都被靖康三世大加排斥,集权于自身,到了四世,整个抬出六部省,将三公九卿排除在权力的外圈,更不要说这些贵族了。不过这些先贵们的权力还是有的,也可以入朝为官,根阀也大,手中又有太祖杀白马而书的丹书铁卷,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黄文骢只以为他要答应,连忙追问:“怎么样?”

“我今天和我儿子说好了的,要去和他一起去城外看看!”狄南堂随便找了很不高明的理由推搪,以表示自己不愿意去。黄文骢怎不知道,责怪他几句,然后怏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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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和张国焘一起的老人便是新丞相。

老人也算是尽心竭力,随便带家人找了个地方用饭,吃了一些,又赶着去官署。正近了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他伸头一看,见是皇后身边的人急急迎来,慌忙询问掉头。

方良玉等人早在宣室,房子气氛很是严闷,不知道是不是鎏金珐琅鼎里百合香的气味太浓,但是不用说,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日前提议新王确立为十五王子时,只有西门扬一人反对而已,但也已经通过,怎么今日又有事情?他心中疑惑,他在两名手执短兵的宫卫那里脱了鞋子,拾身而上,却看不到帘子里的鲁皇后,便有些忐忑地坐下。

鲁皇后一介女流,新王不立,则无凌然的太后位,她自己也心里清楚,这就力排众意,在大行国王开始小殓以前确立。可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为何今日这时候庭议,还纠集了这些重臣,绝对是有什么大事。他四处观看,只发现一名年轻人那里捧了一把军刀,看起来有些眼熟。

“丞相来晚了。”鲁后声音有些颤抖,看来说不定哭过。

“是呀,请娘娘恕罪!”鲁直微微而拜。

“好啦!”鲁后轻轻地说,“西门将军于昨夜自尽,自称对不起先王!”

大将军和邦河王子呈现出逼宫挟利,此时,己方唯一的军方要人西门扬突然自尽,鲁直只觉得脑袋一下子轰鸣着响。接着他反应过来,暗怪鲁后不先给他商议,就举行庭议,暗中似乎有什么隐瞒了自己。但她也不想想,若是在座的有其它两方的人,顺势提出更立清河王子或者邦河王子,其逼宫立刻在无准备之下。

“目前大将军手握重兵,他建议立清河王子。”方良玉突然说话,又让鲁直一惊,若是这个人倒向,那半分争议都没有了。

“可邦河王子却最是有为。”方良玉好像看中了鲁直的心事一样,利眼射来,接着微微一笑。他这话的目的无非是告诉众人,外面两头大了起来。

“目前都是为国,多争无疑。先王曾经多次赞颂邦河王子为‘吾家之千里驹’,不如尊为亲王,辅佐幼弟!”方良玉如同调人胃口一样把自己的主张说了出来。鲁直知道他一贯装作糊涂,这会出言便可见形势,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不可——”鲁皇后尖叫一声,随后稍微平复,说,“亲王自然是应该。可北方诸夷新降,他当节制北方各州,拱卫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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