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冲被“噼哩啪啦”打了三十杖,虽身雄体壮,也照样皮开肉绽,痛不欲生。wWW、QUanbEn-xIAoShUo、cOM过后,狄南堂亲自拥他入帷幄,好言相慰,使他又恨又怕。他在帐中熬了一晚的心火,呻吟怕丢面子,不呻吟又怕不足以让人同情。次日,他吊着眉头去和狄南堂,鲁之北等密谈机要,所言亦不过有二:一是让狄南堂督解健布军职,暂代其务,令张更尧代领招讨事,自行专伐;二是使鲁之北把持军需调度。

狄鲁很快聚一起,面色都不好看。

双方都没说出密旨的内容,但从自己的就可以猜测到对方的,想到这么大的事,密诏只有摄政小印,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几片盘旋下落的霜叶悠悠落下,赤色惹人。鲁之北用眼角瞥了一下,就抓住仅有的几根如马尾毛的胡子,反复地揉捻,盘桓了好久,才蹙紧眉头说:“早知如此,应在他什么也没说之前就杀了他。”

狄南堂看住鲁之北,好一会才将视线转去他处,低低地说:“拖!”

鲁之北点点头,似乎对长月发生的事已经了如指掌,随口轻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说着话时,他已经站了起来,遥看军营中茫茫景象,心潮浪打。狄南堂也站起身,扶住一旁的凋零树,回头再看他。

一片红叶飞过两人之间,双方的视线交汇在这片落叶上。

不一会,张更尧就带着自己的亲卫来贺喜。他也是受诏之人,此时意气风发,脸上流露出暖洋洋的油彩,一过来就说:“狄帅,贺喜,贺喜!”鲁之北当即扭过头去,一下子将他看扁,不知道他的贺从何来,心说:初一见此人彬彬有礼,温文儒雅,本以为是个有才有德的君子,不想这么想拿到权力。狄南堂注意到了鲁之北的别扭,更知道张更尧憋得苦,便不动生色,惊讶地问:“贺什么?”

张更尧“嘿”地一讶,笑着说:“听说狄帅马上就要动身,从大将军那里接手西面的战场。大人还不知道?”

狄南堂知道他试探自己什么时候离开,过于迫不及待,便拿出心不在焉的神色盯住张更尧看:“这有什么贺的?”

张更尧不禁一愣,狐疑地问:“这——?大人不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若一个人明明是为自己所做的试探,偏偏义正辞严地给你贺来贺去,想必是已经虚伪到家了。鲁之北心中已经暗中佩服,觉得这不是自己能做到的。他正想插上几句,给对方泼瓢凉水,却见狄南堂一改其温厚形象,睁着眼睛就讹诈说:“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更尧兄更能胜任,便想请过王爷再做决断。”接着,他又在张更尧张口结舌时娓娓地说:“江原府前就是州府,是军略重地,主要任务不是如何战胜敌人,而是给前线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一旦屯田有了足够的规模,这里就要征集壮丁,向前线补充兵士,输送物资。我比较了一下我和张将军,觉得还是我留守这里比较合适。”

张更尧立刻相信了,自觉自己也不是处理和协调事务,稳定后方的人物,立刻便说,“那大将军?”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说:“听说大将军有了不轨之心,打了十几仗,却还没有像样的胜利。”

说出口后,他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不由大为忐忑,小心地看住狄南堂,怕他纠问。鲁之北想不到江冲竟然如此乱讲,立刻脸色一寒,肃声问道:“谁说的?!你可知道此话说出去意味着什么?!”

张更尧打了哈哈,若有所失,极不舒服地离开。

他身后的亲卫是他从家里带来的,一出视线就随便了好多,低声在他耳朵边说:“大将军都打不赢的仗,谁又怎么能打得赢?也难怪狄帅无动于衷。大人怎么不用上命压他呢?”张更尧也隐隐后悔,却知晓自己实在拿不出那样的架势,不由怒斥手下说:“你懂什么,我让江大人催就是了!”说完,他就打发亲卫入府城去寻些能当礼品的东西,也好以探望为借口。

到了次日晚上,他提了礼品,这就再访江冲。江冲是让其它人去见梁威利的,而自己哪也没去。他有使节之实,不说三十杖重不重,却挡不住当众受罚的难堪,自觉威严丧失一空,难以在众人面前抬头。他心中怏怏不快伏在床头看闪烁的豆火灯。一想昨日事,血就上头,却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地去想。

张更尧能过来,对他来说,比什么都温暖。

张更尧笑眯眯地坐在他旁边,拿出个小刀子削苹果,口里尽讲些好话:“江大人。这里没什么好买的,只是弄了些养身的东西,不要嫌弃。”

江冲听着舒服,口里却用昨日被责的事说自己的卑微。张更尧知道他是为了要同感,不由连连替他叫冤,说这是“杀威风”的伎俩,是防止外人入军得了主帅的威风。但他想起狄南堂对自己的好,却是不肯往狄南堂身上引,便说:“没办法,狄帅吃这一套。那个叫孟然的,就想靠这个让狄帅赏识?!”

江冲点点头,认同后恨恨地说:“却不要落到我的手里!”

张更尧笑上几笑,奸味十足地说:“他是朝中元老孟成的族侄,咱和他斗,吃亏的是咱自个。我心里也窝着气呢,你别说,我还就用军法治他,只要狄帅一走,我就——”

江冲心中大喜,口里却说:“把张兄也牵进去,我于心难安呀!”

张更尧说到这里叹气,便又说:“咱们兄弟还有彼此?!只是怕狄帅要回头请示王爷,不让我接手。”

江冲隐瞒了许多事,但见越不过去,便说,“要是我,我也要回头请示。解大将军的兵权容易吗?准备打仗吧!”

张更尧吸了一口气,这才知道自己被好事冲昏了头。最起码,秦林的小印是没这个资格解除健布的兵权的。他立刻同意江冲的话,口气一转,自言自语味地问:“那我呢?!”

※※※

眼看要变天。鲁之北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移至州府,压住那里的形势。他出于稳定局势的需,有意让狄南堂分出一部分人马移戍。狄南堂手中只握四千人左右,便分出一千兵马供他驱使,而让其它人马,特别是剿贼不利的人梁威利向自己靠拢,给与必要的压制。

双方商量到夜深。

两天后,张大水带着南面的江水味,赶回到狄南堂身边。

狄南堂一开始没打算让他从辖督衙门里跟出来,这些日子让他跟随剿贼人马,是想让他跟队挣点军功,早点搏个像样的功名回去,毕竟他家中母亲年纪大了,需要人照料。可大水却不知道。他如今也是卫队长,全身上下拾掇得格外威武,两只大眼精神不已,学人家在头上扎起皮冠。他从外面进来,手扶在大剑上,每一步晃一下,见了面看周围无人就喊:“叔,你找我?!”

在没人的时候,他总是这么称呼狄南堂的。

狄南堂笑笑,示意他跟自己往里面去,边走边说:“你近来可学会点治兵的门道?”大水一揉头,“嗨”了一声说:“那还用说?!就等着叔叔给我重任!”狄南堂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拿出几封信函和授予的爵书,充满感情地看着他,说:“我托你回长月,给我以前的司马陈元龙送上一封信,事情办完后,你就不要回来了。我与他的私交不错,你把这封信送到,留在他身边!”

大水一下茫然,傻着面孔说:“叔,你不要我啦?!”

“什么话?你母亲年纪大了,二牛又不在了,你要在身边侍奉她。父母在不远游嘛。”狄南堂安慰他说,说完便让他收拾东西,次日就出发。

大水一下流了眼泪,退上两步给狄南堂磕头。

正要争辩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一回头,便看到两名急色的士兵闯进来。

不等大水起身,兵士就跪下奉送书函,急声说:“狗人破了大将军的防线!”

※※※

初和狗人对阵,健布利用靖康精良的弩箭和后方简制的单梢轻砲多次取胜,阻挡住了狗人试探性的进攻。稍后,他带数百骑兵追击几十狗人,却意外地碰到两名狗人勇士。一人大马金刀立在坡路上,以双肘拒马,不但能阻挡战马,还能反手将人马甩在坡下;另一人则带着兽皮套手,以拳击马,连击连毙。

虽然他们一人胸穿数箭而死,一人夺路而逃,但已够震慑所有的人用的了。

当时他们,连健布在内,都被对手的强悍和战斗方式吓呆。这概念已经脱离人们脑海中的范围,在人们的理念中,即使有强横的武士能轻易做到这些,但他们也没有这般傻做的。健布立刻带人撤退,从此高垒不战,任他们乏食自灭。

不料,入秋后,竟有不避艰险的狗人翻越重山,出现在健布守候的张沙口和忽都堡之后。他们袭击过几处村落,小镇,并不没有回攻健布的意思,开始东进。斥候按捺出恐惧,接近了几次,要么发现他们在地里翻土,要么发现他们古怪地抓提着羊看。

健布怀疑他们此举为了截断自己的补给线,分兵击之。

同时,州里也发现了,一面让旷野百姓入城,后退,一边组织地方防御,并通知狄南堂。

陇下三川和江原地带都是人口稠密的富庶平原,周围聚落了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城邑,狄南堂驱赶了流寇后就不敢轻举妄动。此时他也不愿轻丢,一面让梁威利赶来留驻一部分,主力平行跟拢,一面在地方征集了千余人。

仓州是商亥江冲积而成的中下游平原,有凉国做屏障时相当富庶。但此地较低,向南和角州被一江隔开,三面皆山,犹如盆地,故从龙重和其后的三镇往东,出了张沙口和忽都堡几个连成一线的堡寨,再难建成更纵深的防御体系。队伍加急行军,一路遇到的都是逃难的人。看着他们慌不择路地拥向城市和后方,躲避狗人,狄南堂有些幸庆。他知道这种崩溃效果没发生在夏日是万幸,否则过多的人拥聚城乡,瘟疫和疾病就会横行。

四日后,他们在一处靠丛林的半坡驻扎。虽然不是去仓州的必然之路,但狄南堂凭感觉知道,狗人一定会经过这里。他也听闻一些狗人能空身涉水的本领,便在河边望楼和营地间留出相应的反应距离,在离前面的小河八里左右处驻扎人马。

(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