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用胳膊搭着更夫的肩膀,再不怕老头不老实回答自己的提问。wWW、QuANbEn-XiAoShUo、cOM他侧耳听听四处越来越嘈杂的人声,晃过几个西赶的人,又问:“太爷昨天接回家的,你也不知道住哪吗?”

老头毫无防备,边走边说:“我怎么知道?!还是赶快通知小姐!”说完,就又要小跑赶路。

飞鸟忍不住紧收了一下胳膊,勒得老头直翻白眼。

老头大叫:“这小子,勒疼我了!”再一看飞鸟,并不认识,还已凶相毕露地威胁道:“回答!”猛地一惊,一沉腰肢,搭到飞鸟的**别头一挣,却没挣脱。他见脱困未遂,只好慌忙说:“你想干什么?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怕你威胁不能?!”

飞鸟反复问了几句,见问不出结果,怪笑了两声,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打昏,注意到迎头的方向。正迎头的前方有五六个人,一人插着腰刀在前,两人扛着棍子在后,中间簇拥了两人,一个是樊英花,一个是没见过的高大男人。

“你们两个,知道那边怎么回事吗?”和樊英花一起的男人一顿身子,指住飞鸟发问。他一看老头在反常地挣扎,便带着人大步走来。

飞鸟看形势不对,搂着老头回身躲避已经来不及,便丢下这个欺负了一阵的俘虏,撒腿而逃。拿刀子的男人追了两下又回来站住,和樊英花几个遥站在更夫老头的四面。

为首的男人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猛地上前扯过更夫的衣服,问:“怎么了?刚才是谁?!”

老更夫连忙摇头,说:“我没在意,回神才发现,那不是咱家的人!”

汉子怒目一瞪,吼道:“你怎么不知道?!村里还有你不认识的?!”

樊英花倒拔掉男人的手,很不快地说:“哥,你真不是一个成大事的人,不知道你在外面怎么替父亲做事的,一点长进都没有。”说完,她便问更夫:“他挟持了你?”

“是!小姐!”更夫对暴躁的汉子倒不怎么怕,对樊英花却不敢怠慢,连忙拣了她的问题回答。

“他挟持你干什么?还有,西边怎么回事?”樊英花问。老更夫半句不漏,一一尽力答来。

“我知道是谁了!这该死的小子!”樊英花跺了下脚,吐了“走”字,转身就走。

“不管她,去西边!”大汉吼道。他是樊英花的哥哥李玉,好坏也是家中嫡子,怎能不对妹妹的熟视无睹发怒。但不管他再怎么怒,男人们并不听他的,也仅是歉意地点头几下,就连忙跟上樊英花。

大汉被晾了一下。他在众人抛下自己走后有些怅然,西走两步后又想向东,最后还是站在原地,恨恨地说:“这个凶狠霸道的女人,不嫁你出去,家无宁日!”

※※※

这一阵子,飞鸟连躲带逃,已经接近宅子的东面。宅地到了这里渐高,铺上一处平缓的三角坡,山坡呈现斜形,延到西北便是庄后山峰,而往南,则可望到打石场和一座半废的门楼。为了防泥水,其上种了多种小叶灌木和树木,并开出沟道。一接近这复杂的地形,飞鸟就像足一只瘸腿的入山老狼,他在干灌木棵下下脚,时而纵身一跃,时而因雪下的石头摔倒。风涛卷松,发出巨大的哗啦声,掩盖住他又轻又快的步子响。行了好一阵,最终看坡上几座翘翘的木楼半身幽暗地矗立着,他再不敢轻易上前,躲在一座石头下就地休息一阵。

背后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鸡叫,狗吠和梆子响混着风吼,遥遥可以听到几处喊声,都是“见面报名”之类的通告。飞鸟探了几下头,从紧闭的嘴角流露出微笑,心想:自己只胡搅了几下,就乱成这样,看来他们是太怕谋反的罪证暴露了。

不一会,这里有了脚步声和火光,是五六个人把了路口,四处打着灯耀。

扫过雪的路面冻住了,并不能留下清晰的脚印,要找也只能探在路边看灌木丛旁的雪地。自己根本不是从这一片进雪地的,路边并没有脚印,藏身之地和路之间还隔了条石沟,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安全,只等他们敷衍几下就离开。

可他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走过,这才暗暗后悔,恨自己因犹豫不决被人堵在这一片。天气除了奇地冷,石头暗处虽然避了风,照样手麻脚疼。他缩成一团,伸出头,看两个人跨过了沟,提着灯笼,弯腰看雪地,不自觉地往腰间摸去。摸了一下便苦笑,刀子早被取下了。

但那两个人并没有深入太多,最终不耐烦地离去了。飞鸟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连忙舒展了一下身子,哈手跺脚。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被风吹来,是有人在远处喊:“狄飞鸟!”

他分辨出这是小许子的声音,几乎当成耳误。可声音渐渐清晰,再不可能听错。他怎么会找我?难道是乘乱逃出来了,要我带她和陛下走?飞鸟又惊又急,怕不答应会让秦汾擦身而过,答应又怕被人发现,不由暗骂小许子这个傻瓜不是一般的笨!

声音越来越近了,没有火光,只有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进入眼底。飞鸟想想自己的目的,几乎要冲出去,大声喊:“我在这里!”但出于理智,他还是憋着要出口的话,在风涛的掩盖中慢慢地接近,停留在一棵松树下。

小许子打着呵欠,不耐烦地喊叫,见无人答应,便给身边的人说:“他早跑啦。又冷又困,谁会躲在这里一动不动?!你非要捉到他干什么?他就是逃跑也非冻死饿死,还不怕他自己回来?”

随即,旁边现出樊英花的声音:“饿死哪有亲手杀死的好?!”

飞鸟听得清楚,整个被打入冰窖一样,浑身麻木,血流不畅,他心中酸痛地想: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们,你们却一受胁迫就要和别人勾结,反希望我做阶下囚。想到这里,他腾起一阵怨恨,立刻就想独自逃脱,但悄声摸挪几步,还是停住。

“还是饶了他吧。他侍驾至今,还是有点功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陛下又记起他的好了!”过了好一阵子,小许子才幽幽地说。算你还有点良心,飞鸟心想。他被人肯定了一下,心中的怨恨立刻荡然无存,不知不觉,连眼泪都要钻出眼眶。

樊英花没有再吭声。飞鸟收回怪怪的心思,不声不响地挪到沟里,埋在路边看。

路上有四个人影,而樊英花和小许子就在近处,腿都可见。他从雪里摸出一块石头,抛到对面去,响了一声。“谁?”樊英花和两个男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接着是他们的踏雪声和小许子的劝降声。

飞鸟候机而出,拉过滞在后面的小许子,“嘘”了一声。跑不多远的樊英花也随即发现了他,立刻折回身子,冲他说:“我看你往哪跑!这次抓住你,非打断你的逃跑腿。”

飞鸟跑了几步,干脆扛了小许子,对她的尖叫理也不理,一路沿坡子上走向西北。樊英花紧追不舍,在后面大声威胁。这里有树木和灌木掩护,樊英花眼睁睁地看他的身影晃了几下,就看不太清了,只好停住。但她又不甘心任这个把她家闹成一团糟的小子逃脱,便等上后面点了灯的人,沿着脚印追踪。辨认着追慢,这会功夫,飞鸟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到天快亮的时候,飞鸟已经卷了小许子到后面的山上。他找到自己和唐凯藏羊的地方,拔了雪,找出自己埋在这里的小刀,别到靴里,并摸到包裹严实的马灯。点亮灯后,他见到了装着干粮的竹筒,便知道唐凯白天来过,不由露出微笑。

小许子自被他抢上山后就坐在一块背风的石头下,脸色难看到极点,“嘤咛”哽咽,惹得飞鸟毛毛的。飞鸟正看着干粮觉得有些饿时,注意到她。他因从没考虑过救她而内疚,便提着灯,带着干粮过去,蹲在她身边说:“吃点东西吧。”

“你要干什么?!”小许子一抹眼泪,猛地盯住飞鸟,坚定地说,“不管你对我多好,我也不会谢谢你!”

飞鸟一愣,抓了块干粮咬,给她抢白说:“我又没让你谢我。快把你们住在哪画一画,我要赶快救出陛下,一起逃路,”

“让陛下跟你到哪去?!形势又变了,谁都不可信。樊尚长老爷说了,他愿以贡献出几个山场,土地,拿出许多金银,粮食做军费,供陛下龙潜此地,招募勇士,号召山下几县的官长,豪杰,晓以大义。”小许子说,“你让陛下去哪?!陛下又能去哪?!”

“这是小孩子一样的想法,你们怎想得出来?!”飞鸟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既然谁都不可信,你们却要信他?他樊尚长老爷子为什么什么都舍得?!那是别有所图!你们拉了几杆子人,被人胁迫做了土匪,还能杀回长月不成?!”

“陛下有陛下的打算,还用你教不成?!”小许子也小心翼翼捏了块干粮,带着讽刺说,“你得罪了樊小姐,陛下有求于他们,也难以包庇你。走了也好!”

“你把你们住在哪告诉我,我去见陛下。”飞鸟依然请求说。小许子不说。飞鸟只得反复请求。可言辞刚一厉害,小许子就变了面色。她狞色直看飞鸟,大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飞鸟想不到她处在此时玩个性,顿时头大,便问:“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小许子没有吭声,扭过头嚼干粮,好一会才凄楚地说:“你别去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陛下更不会听你的。”接着,她又说了一大串的话,后面开始吐字不清。

飞鸟想抡起拳头威胁,可看她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胡言乱语,就再也硬不起心肠。他用脚驱平一片地方,放下马灯,干脆什么也不想,坐在地下吃干粮。小许子早已经冻得发抖,也堆在石头底下,除了偶尔抬头看他几眼外,就是缩成更小的一团。

过了一会,飞鸟吃完东西,把手伸在小许子面前。小许子抬头看看他,眼中闪过一阵迷茫,可还是伸出自己的纤掌,任他把自己拉起来。她站得很僵硬,也不跺跺生疼的脚,只是低头喃语,说:“要是你非要带我走,我也没办法。”

飞鸟心里怪怪的,提着灯笼,扯着她往回走。小许子东一脚,西一脚地走着,直到天肚已经吐色,也没走出多远,她清醒了许多,连忙问飞鸟:“你怎么又往村子里走?!”

“你不是要回去嘛?!”飞鸟没好气地说。他看雪地已笼上淡淡烟雾和青纱,灯笼已经无用,便丢了小许子,吹熄灯笼。等他再回头,打算扛了小许子走快一些时,小许子在雪地里原地不动晃了三四个圈,一头趴了下去。

飞鸟用手指戳了两下,不见她动,就把她翻过身子,这才知道她昏了过去。他手忙脚乱地又喊名字又掐人中,都不见小许子醒来,便摸摸她的头,发觉那额头已经烫得跟烙铁一样,便猜想是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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