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天空阴沉沉地,下起大雪来。Www!QuANbEn-XiAoShUo!cOM虽没有起风,外面也已被雪荡得冷嗖嗖的。而屋子却暖熏熏的,但是人声鼎沸就让人热乎。樊嫂又送了些调就的咸菜进堂屋,刚进门口就被尽情地吃玩叫囔的少年人感染。她放下食物后,慈祥一笑,随口叮嘱唐凯几个说:“你们可别今天好,明天就闹架。永远互相救助才算是真伙伴!”

樊缺跟少年们一起点过头,见嫂子这就要出去,连忙叫了声,问:“我哥还没回来?”

“没有。”樊嫂知道他想出去接接,便摆手作罢,说,“他们许多人一起的,顶多因路不好,晚回来一会。还能有什么事?”

看她随手带上门出去,吃得七七八八的一伙人都觉得应该一块去看看,便很快吃完饭菜,先后挤到院子,喳喳乱嚷。他们有的喊樊嫂要马灯,有的欺负“旺财”,有的故意去敲秦汾住的屋子。

看他们故意地冲门擂了又擂,樊嫂制止也来不及。

被激怒了的秦汾早就憋了一股待发的劲,这会儿攘了小许子,提剑开门,用自小锻炼出来的眼神狠狠一扫。院子虽不甚亮,但一院子的少年也都感到从他那逼迫而来的压迫感。他们有的好奇,有的故意挑逗,都瞪过秦汾看,还伸了灯笼耀他面孔。

飞鸟被吓了一跳,连忙冲到跟前摆手,先劝秦汾说:“没事,没事。少爷快回去,他们闹着玩玩,都是好人!”接着,他又连忙挡在秦汾前,转身向少年们说好话。

秦汾那里见过别人这般侵犯性的眼神,内心早灭了火气,感觉到一阵慌乱。电光石火后,他一把拉了飞鸟,踢了一脚发泄,下台阶说:“你这混账东西,找死不是?!要是让我知道你再不守规矩,一剑劈死你!”

“你厉害什么?!真是一个作福作威的公子哥!”唐凯替飞鸟抱不平,挺着身子往近处走,蔑视地冲秦汾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却又暴躁又骄傲,就像一只头上长角的公山羊。”

“唐凯。你怎么能这么说?”飞鸟边说,边抱住他往门外推。唐凯是要替飞鸟出头的,听这么一说,虽知道他有不得不站的立场,却也不太高兴,便板了面孔嚷:“这不关你的事!”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闹,樊婶阻止了几下,挡不住他们乱哄哄的攻击,只好赶他们走。小许子看形势不对,拉了秦汾回去,留下飞鸟给他们争执。

正闹着,柴门外响起敲门声。少年们开门要走间,见到一个长袖老人进来,赫然是他们的什么太爷,不由吓了一跳。飞鸟借着马灯,使劲儿看,见他面皮红润泛光,没半点皱纹,灰花的胡须直垂至胸,跃迈走路时宽衣飘飘,大为叹服。

和他们一起进来的一个是承大夫,一个是手里提着马灯的老村长,第三个却是个脸板如铁的中年男人,他在过道里收了那只朴桐色的油伞,进了院子又连忙为太爷打上。村长足足有六十岁,体型高大,络腮大胡子白黑相间。他看太爷动了一动手,立刻毫无表情地回头赶人说:“都回家去!”

少年安静无比,连申辩都不敢发。可太爷仍不放过,威严一怒,说:“你们胆子都可着肚子长?不知道里面是谁吗?”说完,他便扭头,谦和地给承大夫稽首,请他先行。

飞鸟愣了一下,出来还没能回神,就又见外面树上结上了马灯,几排肃立的大汉沿着宅子门开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几乎被雪埋了进去,陡然想到紧要处,心中一紧,心想:难道这老贼见迟迟不能归家,竟出卖了国王?不然,地位凌然的太爷怎么会给他行礼?还在晚上结伴来这。这可怎么办好?!

他想也不想,立刻拉过唐凯绕着远路向院子侧跑,最后爬在墙上看。唐凯为自己帮飞鸟,而他不领情生气,便挣脱拉扯,要给他说说刚才,但看他攀了墙看,也攀了上去。看了一下,唐凯便立刻回身,在嘴巴上放了个手指,给跟来的其它少年做了个“嘘”声的比划。

院子里。村长和承大夫已经“踢沓踢沓”上前,率樊缺等人跪在秦汾门口外的雪地上,口中叫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唐凯呼吸一下粗了,他闪着晶亮不安的眼芒看看飞鸟,吃惊万分。飞鸟给他递了个眼神,便再看院子,看到大伙心中震撼下跪时,唯有太爷却站在雪地上,而他仅仅乞罪说:“老夫有腿疾,还请陛下恕罪!”

片刻后,又见小许子出来传话,让大伙免礼,要了太爷和村正进去。飞鸟心事重重,恨不得立刻把承大夫掂出来问。他忍住心思,看着马灯耀出亮橙的光泽,雪在光下斜飞穿舞走神,好一会,他才放弃看合了个结实的门片子,下来蹲在墙边。

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询问。“是——”唐凯也返身下来,看住飞鸟,眼睛中全是疑问。

“是的。他是国王!”飞鸟低着头说。

少年们反复确认,呆若木鸡,不知道做什么好,最后都把视线落在飞鸟的脸上。他们大概都怕掉脑袋,个个埋怨飞鸟,说飞鸟不早说。

外面的雪下得很紧,糊得人脸都是,人的话一说出口就变音,这里不是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唐凯便点点头,拉着飞鸟,给后面的人打着手势,到山后的坡上,找了个地方和大伙窝着相互看。

“我还以为国王怎么厉害,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大小。我还是说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却又暴躁又骄傲,就像一只头上长角的公山羊。”唐凯看来对他的成见很深,冷哼着说。

飞鸟比划了个要杀头的动作,给大伙说:“国王是天子,我们是臣民。要是我们人人都这么认为,都不愿意听他的命令,就乱了。说不定还要打仗,要死好多人的!”

唐凯皱了皱眉头,最后同意说:“这也是。不过,打仗怕什么?”

飞鸟拉着他左右看,怎么觉得这小子说这话得时候有点像自己弟弟。唐凯被他看得不自然,抓了抓头,四处问人“将来做什么”。赵匡和几个少年都几乎异口同声地附和,全打肿脸充胖子地说:“我们当然不怕打仗!”

雪越下越紧,少年们纷纷回去了,只有飞鸟和唐凯还窝在穴子里,舍不得分手。但少年们一走,地方一敞,两人顿觉冷意。唐凯边活动边问飞鸟:“你想家吗?”

“想!”飞鸟说。

唐凯提了盏灯,这就又带着他走,最后指着一个石头包上的大树,哈着手说:“站上面望望吧!”

飞鸟和他一起爬上去,骑着往远处看。远处漆黑一团,只有一团一团的雪打得眼睛怕怕的,飞鸟用手挡住侧面的风雪,看呀看,似乎什么都看到了,也似乎什么都看不到。

山间中有一队移动的火光,渐渐在他的眼底孵化成一堆的事物。这些事物在模糊中渐渐清晰,竟然真如回了家一样。好一会。唐凯迫切地问他:“看见了吗?”

飞鸟已经泪花点点,几乎要跳树而走,被他喊过神,立刻点点头说:“看见了!”

唐凯欢呼一声,说:“你是有神力的。他们都看不到的!”

“可我家多了条狗,怎么都像‘旺财’,而我小妹还是那么小,不但长了一身痱子,还只会哭不会笑。”飞鸟边往下树边说。

唐凯呵呵笑了一阵,这才给飞鸟说:“反正看到了,到我家睡吧。”

“可我还——”飞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要看“笨笨”的打算告诉他。正说着,有大片的火光来到村口外。两人偎回村子,在一堵墙后瞪大眼睛看,只见到一辆一辆的沉重大车经过村口的坡子回村,上下都很吃力,看来早先在山间看到的火光就是它们。

“这是太爷的寿礼。”唐凯边说,边带飞鸟溜着暗处翻坡去太爷家。

太爷家的大院在村后,一直圈到背后的乱山石里。再往后,盖了许多的空屋来圈养牛羊,马匹,“笨笨”就在那里。飞鸟想想,觉得那些车辆也是送到后院的,便想打退堂鼓,可看看唐凯这么热心地在前面带路,只好期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

两人越过几个石坡,唐凯还摔了一跤,但还是很快到了院墙边。他们摸着墙根走,听着村子里的狗叫,一直走到最西的地方才翻墙而入。这里便是牲口栏。飞鸟低声一叫,就听到一处有马嘶,便连忙带着唐凯过去。

唐凯一面抬头望着亮处看,一边低声问飞鸟:“你只一叫,它就答应?”

“那当然!”飞鸟自豪地说。他看看“笨笨”,看“笨笨”已经一头拱到他怀里,去摸它的缰绳,却摸到断掉的半截。飞鸟搂着它的头摩挲,教训说:“你怎么能这样呢?牙齿厉害吗?!你主人知道了,会给你鞭子的。”

“它大概是太冷了吧!”唐凯牙齿打着颤,以己思人,为可怜的小马开脱。

“不是!”飞鸟回头给他说,“它的牙齿真厉害得很。”正说着,唐凯按下了他,指住一处给他看。原来是两个人从亮处提着马灯走来。两人看来看去,看无处可以躲避,只好钻在马槽下面。

脚步声踩得“咯吱”响,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他“哎呀”了一声,说:“小姐,又是这匹马,它又咬断了缰绳。前天,它跑到酒窖边喝了半桶酒,竟然在空地上又叫又跳,还踢了张桧一脚,把他踢得半死,都差点吐血。”

“把缰绳放短。”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响起,“越是不逊的马儿,越是神骏。要是再像那日一样给它鞭子,我剥你们的皮!”

男人诚惶诚恐地赔笑,低声说:“可它不经驯,又怎么能骑得?”

“担心什么?过几日,我把它的主人要来当马童,不就好了吗?”女人说。

飞鸟听得出来,这声音正是那叫樊英花的女人。但他万万想不到,从她口中,竟然听出让自己当马童的打算,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他扶扶唐凯的胳膊,往马圈里又躲躲,这时又听到女人的声音。她说:“怪了,这里竟然多了四排脚印!”

“完了!”飞鸟这才想到,今天下了雪,雪地上留下了脚印。但担心也晚了,果然,马灯的亮光已经照过来。飞鸟一惊,为了掩护唐凯,便立刻拱身而出,在雪地里狂跑。

樊英花的眼底落入一个身影,见看又看得不太清楚,便冷冷一笑,喝了一声“站住”。这声音如一声春雷在舌底绽开!飞鸟正跑得飞快,经此一震,立马给点了穴道一样,整个身形猝定在原地,然后“扑通”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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