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喜怕吕经怪罪,想进堂东的侧屋里去给吕经道歉,又怕道歉没用,只好反复在廊下踱步。Www,QuANbEn-XiAoShUo,cOM他走了数遭,正要硬头皮进去,对面太阳地里站出县丞韩复,似笑非笑地向他遥遥伸出一只手。韩复白色的面堂里揣着一团倨颜,高瘦的身架滚了一身严严实实的宽袍,宽大的腰带恰如其好地扎收腰腹,垂下一块并不透彻的玉佩和几条绶物条带,又严峻又让人不可抗拒。李进喜抵抗不住他眉目间的料峭,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韩君。有什么事吗?”

“你来!”韩复有力地说一句,说完便裹着沉稳的步子逆风而走。

往常,注重仪表的李进喜是最羡慕他走路的气力和威风的,可这一刻,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没想为什么,就不知不觉地挪动了腿脚。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个无人旮旯弯里。这时,韩复猛地回头站住,严肃而直接地痛呼说:“吕经一直倒行逆施,排挤不听他话的人,而今又准备启用一个说是归国的鞑子,长此以往,怎么得了?这几天,郡里、州里都来人了,羊牧都督也派遣了观察武员,是整掉他的最好时机。不如你我联手,扳动他。”

李进喜心里怦怦直跳,他摁住真实的念头,苦笑说:“不至于吧。人家归国落籍以后就是咱们县里的人,即使横行不法,和吕县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我是个有过错的人,什么也不干也怕遭到别人的打击,你还要撺掇我?”

韩复略偏头颅,目光严厉地盯着他,缓缓地说:“他一个外地人,靠几个骑马的雇工送来全家,一眨眼工夫。在县里一手遮天,背地里就没使过坏?!也许搬掉了他,你的事可真就水落石出了,可算是补了过错。”

李进喜问:“不会。你怎么会这么说?”

韩复的嘴角上爬过一丝戏虐的笑纹,随即却又极快地飘散。他轻轻地说:“既然他能用鞑子,自然也能用流寇。当初你心里都没底,他才敢钻你地空子。此后,他把你扶在那里当成扯线木偶,自己插手大小事务,什么都说了算。你就不感到疑惑和过分吗?”

李进喜听过不少类似的话,但“既然……自然也”的说法是他前所未闻的。他几乎想当然地去信服。但吕经在他心理上留下的积威还在,他不敢造次,只是沉默地低下头,说:“都是同僚,人家高了半级,算啦!”

韩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使劲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他口口声声说归国,却不知道归国是新皇登基时,入朝的番邦使者递交国书,允许朝廷故民自友邦那里回来!你说,如果那个千户是敌国的奸细呢,他这般引狼入室。凭这一点,最起码也算引狼入室,你还没有把握?”

李进喜讪讪一笑,说:“原来归国是这么回事,可他对我不错……跟着你对付他。怕人说我忘恩负义。”说完,立刻驱动腿脚要走。韩复冲他不快地喝道:“你当真非要跟在他屁股后面?”李进喜没有吭声,停下片刻又走。韩复没了办法,只好急追两步,又说:“你难道不知道?朝廷在边地免粮。还送来赈灾的粮食。”

李进喜猛地回头,大汗淋漓地问:“韩君地意思是说,他私自征敛?”

韩复点了点头,说:“一来县里,他要为全县抗捐,竟背包骑驴去郡里静坐。可半年后。朝廷文书最后下达。他照收秋粮不误。还把送来的赈灾粮食填到隐蔽地仓库里。前后一致不?!可你若他这是在征敛?卖不掉运不走的粮食往哪放,为谁征敛?而恰恰是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国外突然归来了他的侄子!”

李进喜吓坏了,捅捅韩复,小心翼翼地说:“真的?这个事太大了吧?”

韩复哼了一声,以你爱信不信的口气说:“真地。我经手许多细务,眼前很少漏过政令。可这不算真凭实据,他可以往团练就粮的事情上推,成为理所当然的从政己见,不伤筋骨。事实上,我也不忍心坐实,也算给他留条活路吧!”

李进喜出入在县里,经韩复提醒立知真假,一时蠢动,着急地摆摆手,说:“书生气了不?他政绩卓著,秋里上计,郡中前县长赞不绝口,说此县户抵三县。

若不用这个治他,就治不死他!他混了一辈子公门,要反手惩治你我,我们哪是对手?”

韩复矜持地笑笑,说:“那好!看看你的武卒回家了没有?看他们回来了,就带过来。记着,要让他们实话实说,不许一开始就往死里整姓博的,不然,定罪量刑比较严重,以吕经这样老奸巨滑的人,怎肯回护?”

李进喜第一次发现韩复的利害。他紧了紧眼神,心里暗说:“差点小瞧了这个书生,还好,没惹过他。他竟和吕经一样老奸巨猾,藏而不露地伏到现在。我还以为他是洁身自爱的硬货,原来是条潜水的蛟龙。”一时间,他心里既失望又惆怅,先妒嫉而后自弃地想:我以老练多智而自诩,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个二三流的角色,真是时运不佳吗?这样地人物还都是新换的外地人?也罢,以韩复的名气和年龄,迟早是要爬到上头去的,我便跟到他后面啃噬一份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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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经主动要求回避“城关占地夺禽”一案,县丞韩复顺理成章,代为坐堂。他大概是怕提前三五天通知将审讯延期,会让对方钻到空子,便急急传唤,就地审理,并允许百姓随便出入旁观。

一干吃不饱也没事干的百姓百无聊赖,也逢请即来,在县衙大堂两侧地地下铺窝占空,有事、要说闹了出去,没事再回来看杂耍。由于牵扯到案的人证、物证、原告、被告最远也不出县郊,约摸过半晌午不久,几个保长和闹喝半杯薄酒的飞鸟一起来到。

保长们心知不知者不罪,而人家知道后立刻从占了的菜园子地上挪开,牛赔鸡鸭鹅,心里亏得很。一路给飞鸟引着路,嘴下保证:“绝不是我们那片的人告的!去了,我们就说,他们说地是绝对没有地事,我们礼尚往来,交往得好好的。”

同时,李进喜也带到两个当事武卒。李进喜为了做到周密二字,连哄带威胁地安排两个手下说:“听好了。有什么说什么?一定要让那小子落网……”

两个武卒受人看起来武断却真挚地热情招待河留宿,便相互对视了一眼。包小明家里略微富裕,常常请他吃饭。心有不甘地扭着身子,小声说:“大人。咱算了吧。他带的人也不知道我们是官府的人。该管他们。后来,你都不知道他们多热情。我们怎么磨开这张脸?不会是他的人也朝大人动手了吧?您脸上怎么青一块……”

“日你娘,敢来熊老子!”李进喜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又要打,想到有事要办,便又笑了。说,“你们该不是被那点小恩小惠收买了吧?打发你们啦?收你们做儿子啦?一点小恩小惠!你们真是没长见!”侮辱几句,他摸出身上的钱袋,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笑眯眯地填过去,问:“没这样摸过吧?不要有什么后怕。审案的韩老爷是给我打过招呼的,会治得他翻不了身!”这般办妥了事,李进喜就得意洋洋地到堂听案,是没有看到两个留候地武卒你把钱袋递给我,我把钱袋递给你。来回抛来抛去,就是不肯往怀里塞。韩复见他回到堂上,自觉俩武卒不会再怕人报复,拍了惊堂木开堂问案。

一时间,数十条手执水火大棍的齐声高呼“威武”。堂上堂下一片肃静。众人正觉得罪犯必然战战兢鼓地时候。先进来个衙役,弯腰冲身往堂上蹿,他恨恨地往后看一看,连忙给微微动怒的青天大老爷解释:“我推他。他推我。

我又推不过他!”

众人立刻齐刷刷地朝大堂门槛处看,迫不及待地要知道这个推衙役的横人长什么模样。

这时,吕经还在侧室卧着。和他一起的还有吕宫。吕宫却是养神父亲的对比。奋案疾书。为飞鸟写被告辩案状。他写到急处听到动静,毛躁地冲父亲嚷:“都是你问来问去。让我写不完。看看,都开了堂!”

吕经笑了笑,戏虐地说:“不碍事。既然博格以牛还鸡、还鸭,还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做原告吗?你也没看到原告的状纸,不要在这胡乱划。去,去堂上听听。”吕宫想想也是,便拉起自己地横张宣纸看看前头的内容,见潦草脏污,语句不顺,信手一团扔出去,左右踱了几步,答应父亲说:“那,我就去堂上听案。”

“爱民如子”匾下端坐韩复和李进喜二人。韩复喜怒不形于色,李进喜虽然眼上青黑却故作无辜,都是端正之态。百姓望而欣然。再看飞鸟,方正的额头让头上的皮弁更显四平八稳,被沧桑刻了气魄的微黑面上挂了弯长的眉目,整身虽略显消瘦,脚扎有力,带着一股塞外来的彪悍,态度却蛮横可笑,胸上竟覆了乌龟壳一样的无袖青甲。百姓也因打听一番而心里多处几分同情,暗说:“从国外归来不容易呀。还做了千夫长。要是稍微凶悍一点,还是能原谅的。”

韩复倒是冷冷一笑,先来杀威,问他:“见了本官怎么不跪?”

飞鸟在几年前就有了经验,虽然心有余悸,还是嘿嘿一笑,奇怪地问:“为什么见了你就跪?”

韩复以为他真不知道,这就无奈了,说:“我是朝廷命官,这是规矩。看你不懂规矩,就免了你的皮肉之苦。你跪下就是?”

飞鸟立刻反问:“无端端传我来,也是规矩?”

韩复被顶在正点上,没功夫再追究他地规矩,想也不想就说:“什么无端端,你偷杀别人家禽,占用有主之地,不肯避让……”

飞鸟立刻抢白:“你怎么知道我偷杀了别人的家禽,你又怎么知道我占用了有主之地?”

韩复咯咯一笑,严厉大喝:“传原告!”在等待中,他警告说:“今天不治治你的刁悍,就失了父母官应进的教导之责。”他这般说完,立刻把要讨的杀威棒递出去,狞笑说:“先仗脊二十。让他学学规矩!”

周行文正要说话。吕宫站到他身边,冲他笑眯眯地眨了一下眼。周行文朝他看去,此“壮士”兄大冷天拿着一把对折山水扇,笑眯眯地晃了又晃,问韩复:“韩大人。我堂堂天国礼仪,原来是打两棍打出来地?”说完,他啪地一磕折扇,扶了扶首,端正地行三拜九叩大礼,唱说:“祝吾王万寿无疆。草民谢万岁任命。予我区别禽兽与礼仪的父母官!”

满堂惊然,不知道他突然唱哪一出戏。只有韩复陡然警觉。突然蹦着身子跳出公案,飞一样跑到堂下,跟随高唱:“吾王万岁……”猛然间,大堂炸成一团。韩复抬头看看前俯后仰地哄声笑语,恨不得转身给吕宫一巴掌。

他摁着地面,作色道:“吕宫。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让你在这里胡闹的?看你父亲知道了收拾不收拾你!”吕宫起身拿折扇点指,说:“你不懂礼仪。你也不懂礼仪,你也不懂吗。噢!都不懂,韩大人,你看李大人,跟个愣头鸡一样站在堂上?要不要一人打上二十棍!”

韩复哑口无言,立刻提醒说:“我还不知道你是在官府注册了的状师呢!”

他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你注册了没有?来之间又有没有在公堂递案先验。吕宫对公堂地程序很清楚,笑道:“注册是注册了。难道大人会不许我来?这不是让大人验验我这个人,看看能不能为博格递状?”韩复百般口舌全无用处。说不能为博格递状似乎过不去,便不动声色地回到公堂,回头问笔录小吏,问李进喜:“他真注册了?他父亲难道真有心让他吃这晚饭!”在得到肯定地答复后,他上下打量。表情严肃地说:“既然是在公堂上,我也不给你父亲面子。你把你写的状纸呈上来吧?”

吕宫知道他要找自己地碴,一旦敏锐地发觉原告带不来了,立刻还了一句:“原告呢,原告的状纸呢?”韩复醒悟,连忙又使劲一拍惊堂木。提高嗓门大喊:“带原告!”

一般衙役前后拥呼:“带原告!”外面的原告还没有动静。韩复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地情绪。使劲一摔惊堂木,咆哮说:“带原告!”飞鸟有心看他丑态。随口给吕宫说:“吕宫,你真把上头老爷气坏了!”

韩复隐忍的程度远超他想象,无奈之下撞了撞李进喜,小声问他:“衙役怎么还带不来原告?”李进喜也不知道,翘首看着,看着。突然,他看到跑回来地衙役,喜出望外地说:“来了!”

衙役呼通通进门,沮丧地回禀:“没有人愿意做原告!”韩复立刻朝李进喜看去。李进喜沉不住气,“勃”地站直身子,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先把他们带上来。”

衙役又出去,不一会带回三个士绅,两个跪地,一个拱手。

韩复让他们起身,继续审案,温和地问:“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们?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出来做原告?”第一个士绅伸出似乎很胆小很怕事的头颅,故作惊讶地问:“告什么?”第二个则立刻申辩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而第三个来得干脆,反问说:“怎么无缘无故把我们提来了,我们什么时候要告状了?告谁?”

李进喜指了一个又指另一个,恨恨地说:“好好好。来人,去看看他们那的园子地。”

为首士绅笑容可掬地说:“好好的呀。昨天,博壮士的人给我们钉了几排栅栏,今天看看,没什么用,又叫他拔了!”

李进喜差点当场吐血,他指了那士绅大吼:“昨天,不是你让我给你们和解的吗?”

这个士绅是应陪客请来地地位人,他点了点头,给飞鸟笑一笑,回答说:“是呀。有人捻着手指头说,意思、意思。那钱袋还在大人的身上吗?这可是你索要的呀,我有人证的。要告,也是要告大人您了?”李进喜一拳擂到案子上,左右一找,把韩复的惊堂木对人而投,不顾风度地大吼:“操你娘!让你告。”

韩复也恨他无能,人臭臭到家了,可处在这份上。也没丁点办法,撞了撞他说:“还有你的两个手下,叫他们来做原告,你可别说他们也不听你的。”

两个武卒本来就是公人,案子审到什么程度,此时一问旁人,心里全都明了。郭东进拿着李进喜给的一袋钱,上上下下反复翻看,痛苦地说:“早觉得这钱来路不正,想不到是随手敲诈的。像他这样地县尉,什么时候能让县里太平?”包小明点了点头。说:“你说博爷如此英雄,如果被小人所害,岂不让我俩一辈子愧疚?”

堂内传唤两人。两人这就黯然而出。

韩复走了走形势,问清他们地身份,改变问法说:“你们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包小明连忙说:“摔的!”

郭东进则脱口而出:“和人比武留下的!”

李进喜顿觉不妙,猛虎般咆哮一声。几乎爬到堂案上。他喘着粗气问:“谎话,说地都不一样!”吕宫笑道:“难道你安排的真话,一个摔的,一个和人比武留下的,有什么不对吗?非要一起摔倒,一起比武?”李进喜哑然。

韩复倒比他高明,不怒而威地笑了一笑,说:“你们最好实话实说,你们李大人是很容易找来人证地。”

包小明肯定地说:“是摔的。和人比武切磋,摔地。“吕宫立刻借鸡生蛋。未雨绸缪地堵韩复地嘴,说:“他们是武卒,和人比武切磋,是以武会友之举,韩大人难道让他们告自己的朋友?”李进喜胸都气炸了。大吼一声,从堂上冲下来,目带凶光地说:“你们这两个混蛋,吃了人家一顿饭就黑白不分了。”他老远就抡起了拳头锭锭大地拳头,怒发缭绕,大眼猛睁。飞鸟和周行文哪肯任他行凶。过去擒住按倒。

郭东进也豁出去了。把收起来的钱袋拿出来晃一晃,跪下作了个交状。

说:“韩大人请看。这是李大人让我们诬陷博爷的证据。他撒谎说,他是和您说好地,一点后顾之忧也没有。可我们都相信韩大人!”

为首的乡绅一眼认出那是自己钱袋,装的是众人凑来的内容,便指了它给韩复说:“对。这就是我送给李大人的。”他走过去,掂在手里捏捏,又说:“里面少了许多!”

韩复实在不知道自己审了个什么案,头皮发麻地往李进喜身上推:“原来竟有这样的事!”他手舞足蹈,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他,他抬头看到是吕经,连忙站起来行礼。吕经带足了怜惜之色,温和地提醒他说:“都乱成这样了。你还不退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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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堂后,李进喜的腿脚铅一样沉重,需要自己拖了才能走。他每走两步就叹上一口气,而后会有气无力地看着天空,自怨地“啊”地一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自取灭亡,更不明白自己在审案钱为什么那么得意。

此时,他回头想想,一个劲地琢磨自问:为什么韩复的两句话都能哄住我,我又不能确定吕县长害过我,为什么就被他说动了呢?

他也从觉得到肯定,吕经觉得自己不老实了,料到了,插手了,这次让自己受万嘴咬身,身败名裂,被人从县尉职务上推下来,而后会被这个可怕到极点的人治到死为止。想到死。他蓦然止住自己躲回家里地念头,停住艰难的脚步回头望。

是的,家是庇护不了自己的,不管自己嫁到郡里的**妹妹惹上多少达贵,只要吕经一放手,翻翻自己地旧案、旧帐,就够夷尽三族,永世不得超生的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心里只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求求吕经的原谅,便拿出不当自己是人的想法,发誓说:“这次他原谅我,我若再起背叛之心,人神共诛!”他把眼角急出来的眼泪攒一下,拍拍自己的衣裳,挺头晃晃自己地脖子,这就转了身。

吕经似乎知道他要来找自己一样,在县衙打盹,一睁眼看到他朝自己下跪,苦笑说:“我早就原谅你了。但我,这回是真帮不了你!”李进喜爬到吕经地腿下,一捏就是一把眼泪,一扭屁股就是用力抽自己巴掌。他痛哭流涕地说:“您还是不肯原谅我呀!是的,我不是人,我是禽兽!”

吕经无奈地说:“先别哭了。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帮不了呢。为什么不会再帮你?”

李进喜抬起头。露出一双兔眼。吕经收了收被他扯住地衣裳,温和地说:“你为人脾性烈而胆气小,轻浮无信,也许你自己觉得那是你的心计和面子上,那你就毁在你的心计和面子上。

“你五大三粗,却长了一付让人愿意亲近的面孔,加之你话里地趣闻多,说得流畅有色,一开始和你交往的人都觉得你这个人没有威风,爽直活跃。但和你相处之后。

他们立刻就明白,你过于喜爱自我表现。木讷的人你侮辱,敏锐地人也侮辱,不如你的人,你侮辱,比你高明的人,你也侮辱。

“你性格贪婪自私。老觉得别人欠你的,动不动让你那些没钱的手下请你吃饭,而你又不还请,害得别人因为要请你吃顿饭,打上几顿饥荒。你性格霸道,但没有能力,老是抢来功劳和利益……

“最过分的还是你的轻浮和脾气,不识时务。在流寇已经穷途末路的时候要投降流寇,在人心思安地时候,干什么不该干的事照样理直气壮。你想想。照以前,你地手下敢出面告你?一个保长敢当众指着你的鼻子说你向他索要钱财?即使你当中杀几个人,谁干涉你,谁能怎么着,即使重归于安。别人也难以翻案,对不对?

“可你从来也没留意政局的变化,可叹,可悲呀!世道过乱,或世道太平,你还是比较合适做县尉的。世道纷乱。县尉握着名义和实际上的兵权。稍微做得过分一点,总比一个野心大。喜杀人的县尉好,让人放心。尤其是你没有了威信之后,从来没做过于出格地事。

“所以,那时候,我肯护你,愿意护你,也护得了你。可现在,我能堵住悠悠众口吗?我看,你还是主动卸职吧,我尽量保全你,把你的户籍迁出去也无妨……怎么样?上面的任命是拿不准,靠不住的,而职务上的人是可以向有才有德的人推让。既然你治不住土匪,就推荐一个你我看好的人,为县里做做贡献,成*人之美吧?”

李进喜惘然若失地问他:“大人让我推荐谁?你的义子博格吗?”

吕经点了点头,严肃地说:“你不要妒嫉他,恐怕也只有他才能制住我们县的土匪。

“团练,匪类,播种三者相辅相成。只有地方平靖,各寨各户才肯解除自保的现状;把团练集中起来训练,才能抵御游牧人地骚扰;也只有抵御住游牧人,平靖地方,百姓才不会再相互挣抢庄稼。这时,我库里有种子,有安顿无家之人的口粮,又有博格的马和耕牛,岂不是为前两者提供了长远的保障。”

李进喜惊呼:“为什么只有他能?他比我更蛮横、更霸道!”

吕经笑道:“他霸道吗?即使是霸道,那也是一种很自然的理直气壮,而你地,却是贪婪和占有,怎可同日而语。周行文亲口告诉我,周屯就是被博格打下来的,经营得那么好,却被兵不血刃拿掉了。当然,我用他还有最要紧的理由!”

李进喜抽着鼻子,仇视地说:“他是你干儿子,侄子!这就是理由!”

吕经摇了摇头,微笑说:“不,是部曲和战马!几百来匹战马,你们谁有?没有马匹,你们怎么应付土匪的一扰二跑三胡闹。请你相信我的眼光吧,大天二,徐青皮这些让你寝食难安的匪首,很快就会授首。而那些本来是本县、外县地良民们会因此听说‘新王要大赦天下,一脑地排着队伍,请食请降。”

“原来你看上地是他的马呀。”李进喜喃喃地说。

吕经得意地笑起来,说:“最先看上地还有他的牛。几百匹马,几十头那么大的青牛,一旦开足劲为县里春耕,能破土多少?可后来也看中了他的人。我只有吕宫一个儿子,把儿子和家人托付给一个赤诚交好的年轻人,最少也会得到一些照应!”接着,他严厉地说:“记着,春耕不等人,你明天就把职务交给他,如果还没有心理准备,可以先不辞职。回去养几天身体。唉!看看,脸也被周行文打伤了,怎么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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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经打发李进喜后,又请飞鸟到家里吃饭,还让吕宫的母亲挑了只个大体重的鸡杀,在锅里焖成黑色。午后的太阳照射爷仨围着的桌子上,把桌上地食物燃亮。吕宫立刻就自卑地低下头,心想:只有一只鸡,还烧了身这衣裳,博格不说我们家小气吗?他老子吕经却自然多了。把盏写了一小盅酒,温和地说:“博根(格儿)。在外都吃肉吧?尝尝,能吃惯咱家的饭不?你婶母是个乡下人,再好的东西也烧成这样,填填肚子吧!”

飞鸟说尝就尝,挑出大麦面煮出来的暗黄透明的凉面条,明知故问地说:“这是青稞做的吧。能做出这个样来?”

吕经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快尝尝!”

飞鸟伸脖子吸下去。发觉绵里有筋、滑不留秋,立刻赞不绝口地吞咽,含含糊糊地说:“好吃!”吕经一看,碗里的面已去了一小半。他本来想给飞鸟说县里的事的,再看飞鸟目不斜视,只顾猛吃猛喝,只好笑眯眯地看着,一直看到飞鸟怕吃光他们的饭,食尽第三碗说饱了,才站起来去端热热地面汤:“还不到吃凉面的时候。怕是会肚子疼!”

回来时,他就有预谋地说:“博格儿。春耕了,县里缺牲口,能把你家地牛马拉出来耕地不?”

飞鸟点了点头。吕经在他面前算账说:“一头牛一天能耕好地三四亩地,赖地两亩。马没有牛的力气,也没有牛好役使,勉强折半,这样一天下来,最起码也可以耕出三四百亩地。我每耕播一百亩地给你两亩,你看行不行?”

吕宫连忙朝父亲看去。看看父亲的奸诈在不在脸上写着。心想:不给你耕,你不也得给人一二百亩地?飞鸟想想。回答说:“还得给牛和马供饲料。这里草不好,得按年供杂粮,秸秆。”

吕经笑道:“这样吧。给你一亩半,县里现在就给你杂粮和秸秆,今天晚上就先送三四车的料,两车粮食。你加上鲜盐巴,给它们、给人一起追膘。我发明了一种排犁,倘若在平坦的沃野,一遍翻过去就是一亩半亩地,一天三四百亩只是保守的估计,绝亏不了自己人。”

飞鸟掰着手指头,傻乎乎地问:“一亩地一年收多少粮食?用你地排犁,一天让牛马走上一千趟,追上好料,应该可以的,就能耕出千亩良田。我们就有了十五亩地,耕个十天,就是一百五十亩,耕上一百天,就是一千五百亩!这么好的事!朝廷会不会不愿意?”

吕宫怪他笨到家了,连忙说:“你以为一年到头都耕地呀?雨前就得去耕,雨后又耕又播,县里多出上万亩良田,你家顶多得一二百亩地!”

吕经朝儿子瞪一眼,又笑着说:“一二百亩地?一亩地两年三熟,一季可以收到一百五十斤,一年能得多少?几万斤粮食啊!够你的人吃不?等来年再耕,我给你一百亩一亩地,你又能有百十亩地了。”

飞鸟顶不住诱惑了,老老实实地说:“他们还可以自己养牲口,应该够吃吧?!”

吕经又说:“县里给你这么多的好处,也不能白给。你也得让我方便给,你要立刻把土匪给我治下去,方便全县百姓一起出来耕种,放心耕种。我把种子准备好了,倒时只发到地里,人都不许吃一粒,更不要土匪来捣乱,鞑子来骚扰!”继而,他补充说:“前期会难一些,可一但你能逮住几个还想大肆造反的头目,正法了,我就把自保团练拉到一起让周行文编制成伍,那时,即使来上千鞑子也不怕。”

飞鸟心里热火朝天,拍着胸口保证说:“您就放心!给我十天功夫,我就像北风扫落叶一样,把他们杀得干干静静,一个不留!”

吕经点点头,改了口气,温和地说:“博格儿。

你暂代县尉,随时可以征要团练、人丁。我对你的期望很高呀,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说的话么?事成之后,你和吕经可以披红挂彩地去京城,入太学学习政务,如果成绩好,还能被国王召见!”

飞鸟又感动又上劲,大叫:“多谢叔父大人栽培。”

吕经手里没有地图,只好拿出一张鱼鳞乡里图给他看,指了几个土匪盘踞的地方和外县土匪常来扫荡了地方。飞鸟看了一阵,一移目光看到他家正堂的供桌上没有供奉祖先,而是放着一个奇怪地人,等他交待完后,偷偷问吕宫:“这是谁?”

吕宫连忙把手比划到嘴巴上,“嘘”了一声,直到看到父亲迈脚出门,留下哥俩,这才说:“这是一个叫墨的人,比父亲还土,吃饭‘量腹而食,度身而衣’,吃的是‘藜善之羹’,穿的是‘短褐之衣’,足登‘跋跷’。他家里世代都种地,做不入流的小官,也和格子一样收了许多徒弟。咱们拜拜他吧?”飞鸟肃然起敬,立刻和吕宫一起伏到地上叩拜,起来时方说:“怪不得你父亲还能发明成排地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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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喜回家就卧了床。

在他不病也得病,没病也浑身是病,连夜睡不着觉,睁着两眼恨了这个恨那个,琢磨了这样心思,琢磨那样心思的时候。探望他的韩复回到家里,见到几位远来的贵客。

韩复略一迟疑,便喜出望外地给为首的公子拱手,呼道:“近来消瘦了许多,想必是公务劳烦,我差点都认不出来。”来人拱手回礼,开门见山地说:“贤弟写给我的信,对我看清你们县地政务很有帮助。比着其它县,此县还是皎皎者,想必多是贤弟地功劳。”他亲切地挽了韩复的手,边走边说:“贤弟地才能和抱负,我是清楚得很,放到这里,真是委屈您了!天下重靖,新王已经登临,想必也不会让贤弟一直埋没下去的。”

韩复也见了秦纲再三犹豫,不得不黄袍加身的昭告,先天下之忧而忧地揣摩说:“陛下犹豫了这么久,却还是肯名正言顺地收拾天下了,看来是下定了决心。只是我认为该称皇帝!也好有治藩封赏的余地。”

来人叹息说:“天下都在议论这件事。可根子在前朝先王那里呀,他们建立那么显赫的功业却不称帝,陛下又怎敢妄称皇帝,何况他自责得厉害,觉得天下崩坏,他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两人这样把虚无缥缈的实政过一遍,又说回眼前。

这时,来人从几桌上探出身子,似乎很怕人知道地问:“你能不能帮我摸摸代县尉博格的底吗?我和他有一些私人恩怨,想多了解了解。”

韩复凑上嘴巴,在他耳朵边低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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