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贴儿站在那座布置了火炬的天然石洞前,眼瞅着横头三尖枪的武士,守护得严严实实的通道,心里一阵陌生和发怵。WWw、QuanBen-XiaoShuo、cOm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来到一团席地铺就的胡床前,单膝跪下。他面前的拓跋巍巍好长时间都没说话了,致使一切声音都消失在死寂中……

木呆呆的端木贴儿为了早一点心里有底,信誓旦旦地打破寂静,沉声请求道:“请汗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若不能提着博格阿巴特的人头回来,任汗王治罪!”

尽管拓跋部至今未能从健布的毁灭打击下恢复元气,人丁凋敝,战马紧缺,但拓跋巍巍还不至于为嫡系端木贴儿的一点损失大发雷霆。他只是在琢磨博格阿巴特。他酝酿此战已久,除了不让身旁矗立的靖康朝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先敌于未发,还想靠以战养战的手段度过自己同样面临的难关,早已是利箭脱弦,不可遏止,还有什么和平可言?可偏偏这个时候,对面有个叫博格阿巴特的牧马儿递来的请和信,幼稚得像个阴谋。他让人叫来端木贴儿,就是要国师范成文替自己问一问。

拓跋巍巍略一迟疑,高深莫测地问:“你要怎么打?”

端木贴儿缩了脖子,双眼大瞪,像是挨了一脚的牧羊犬。他讷讷地说:“我要找到他的马队,和他角逐!”

范成文笑了一笑,问:“博格阿巴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果真兵变?你有没有摸来舌头问清楚?”

端木贴儿回答不来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只是激动地说:“问了。是兵变。他拘拿许多军将,要自己领兵,后来,后来,那些人就愿意了……”

范成文制止他往下说,扭头看住拓跋巍巍说:“必是我们摆出的兵势迫使他们俩伙人不敢内斗。虽然曾阳以北再无阻碍。可打曾阳的时机犹未成熟,不如先使一手‘隔岸观火’,拔掉扶央,做出退兵姿态。”他凑到拓跋巍巍耳边嘀咕。端木贴儿眼睛瞪得极大,耳朵都侧了去,却什么都听不到,只是觉得汗王对博格阿巴特的重视非同寻常。

区区一个牧马儿,因何引得拓跋巍巍的关注?

这,也许是一个有待揭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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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有夏景棠在,飞鸟并没有敢在林荣营中多作逗留。

他为了节省精力,乘马车回县。一觉睡到被军民高呼声吵醒。虽然游牧人已经走了一日,县郭还有很多地方冒着青烟。忙碌着草草敛尸的军民。飞鸟马不停蹄地环郭布置军要,安抚人心,安插驻地……一直到夜深时才回营休息。夜里,张铁头把他推醒了,原来就在这一日之间,县北那条小河西岸的敌军从暗到明,围困由靖康军控制的几个城镇。

飞鸟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敌人急袭县城,暴露了行踪,没理由不走到明处,大肆拔除靖康据点,可还是爬起身,让张铁头去叫祁连、李思广等人,一起分析军情。天明时,各路求援的信使陆续赶到。他们见不着夏景棠,受人指点。全挤在飞鸟衙门怒喝。而抚央突围而回的将士,涕泪横飞地告诉飞鸟一个可怕的场面,拓跋巍巍为了打抚央,赶造了三千抛石机和五百投火车,顿饭功夫。就把流星般的石头火炬填满天地、城池和军阵。

这虽然可怕,却终于让李思广肯相信飞鸟的推断:抱守小小的曾阳城并没有出路。

不大功夫,韩复因飞鸟插手民事,不但不给县里拨粮食,还派兵把守了县仓来吼;几个对朝廷屡屡发不上饷而消极怠慢的军官因为谁的营地位置好,谁的营地位置不好来使劲;而撒察因飞鸟无端端地露出了收握他骑兵的苗头来蹦……

大伙济济一堂。使得团练使的衙门从没这么热闹。

飞鸟衙门仍是空壳。被堵到里面出不去,什么事都干不成。他一个头几个大。只好婆婆妈妈地作人工作,口干舌燥,一气之下,拘禁韩复,从县上府库里拨出金银,重奖跟自己打仗的幸存者,让军民都看看他博格是不是个开空头许诺的滑头。

这时的他越发觉得按住犒军权力的夏景棠不顺眼,憋不住劲地去寻。

到夏景棠的临时府衙。夏景棠正在接待客人。其中既有周边郡县府道的官吏,又有白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捧着蒙布的木盘站在正堂中央绕了一圈,神情倨傲,大有舍我其谁的派头。夏景棠见飞鸟面色不善地进门,也懒得一理。飞鸟便冷冷地站在一边看。他注视那老者不久,发觉堂下摆了几色的弓弩,包着油布,新崭崭地躺成一排。

正奇怪着,只见那姓唐的老者已一把揭去蒙在木盘上的布,把一个黑家伙亮于众人面前。

夏景棠迫不及待地上到面前,欣喜地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端详。飞鸟认出那是一只精美的弩,也连忙上前,看了夏景棠几看,见他自顾自地乱扣**,上了一把手,夺到弩机的后半部替他瞅关键部件。

夏景棠问那老者:“这小弩当真能射三百步开外?”

老者笑道:“将军一试便知。”接着,他又说:“我还带来连珠弩机,可惜大了点,只能到外面看。”他礼貌地用手示飞鸟,问夏景棠:“请问这位是……?”夏景棠抬了下头,说:“博司长官。”飞鸟笑了笑,亲热地问:“你是哪个衙门的官?”

老者答道:“老夫姓唐名济朝。未曾出任官职,家族以制作机簧巧射之物为生。大人若听说过仓中唐门,那便是寒门!”

夏景棠朗笑道:“你这个寒门可不寒哪!傲视公侯!走!出去试试这弩!”

唐济朝矜持地点了点头,伸手作请。夏景棠大步迈出去。飞鸟也走在众人前,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断表示自个的心悦诚服,说:“国家有难。都像老先生这样肯出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弩还用试?一定好用。”

唐济朝连连说:“还是试一试地好,倘若言不副实。岂不是误了国家大事。”

飞鸟愈发佩服,连声说:“回头记你大功。你就等着受赏吧。”他看自己手下跟在身边迫不及待地猴样,忽又记得一问,便凑到唐济朝面前,问:“老先生。你带来多少弩。多少弓?”

唐济朝捻须笑道:“要多少有多少!”

这时,众人已经随夏景棠出了院,站到院后,只见得他推上一枚弩箭,对准路口抠扳机,“嗖”地射了出去。正中一棵老树。飞鸟约摸了一下,足在七、八十步。再上前一看,弩箭下坠之势只有一匝,入一小半,给一干人摆手喊:“射二百五十步左右。绝射不到三百步。”

唐济朝不动声色地奔上来,嚷道:“请三百步一试。”

飞鸟用手匝弩箭下坠的距离,笑道:“平胸而射。八十步外低一匝,一百五十步定然超出两匝,已难以有效杀伤,我看你弩机上的平板可以上下调动,以一百五十乘以十分之四,多出六十步,估算此弩仅能射二百步,最多也不过射二百五十步。”

唐济朝神色顿敛,小声说:“想不到竟遇到了行家。可你得知道,市面上的百步之弩常标称二百步外。这弩足可射出二百步外。岂不留几分虚头,以区分优劣?”说罢,掩袖间向飞鸟手中塞得一物,按了一按。

飞鸟大为怪异,不由分说地拿出来翻看。嘴巴里犹嚷:“你给我的是什么?”

票面“百两”二字上半拉戳红,正是能通兑的大钱庄票。飞鸟一下儿转不过弯了,他正想不明白,听到夏景棠遥遥说:“唐先生。这个弩确实不错。我要三百张。划个价吧。”唐济朝小跑上前,大声说:“现银付款。银钱六百币。若是银两,五十两。”他接近了。恢复步子地节奏。笑道:“已经够便宜地了。”

夏景棠简短有力地说:“赊账。”

唐济朝摇了摇头,苦恼地说:“夏将军。我们这些生意人不敢占朝廷的便宜。可也不能入不敷出不是……”他摆了摆手。说:“我可以多出五张。但要现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然,你拿走我这老命算啦。”

夏景棠痛下决心说:“那好。我就要你一百张。再看看你的连珠弩机吧。”

唐济朝说:“连珠弩机可是好东西。四千八百枚银币一架。也就是四百两纹银。谈好再看货不迟。”

飞鸟醒悟了,提钱怒奔,大喝道:“原来你是卖弩的。”他一跃到跟前,把百两钞面拍在唐济朝脸上,嚷道:“去你娘的。用这些钱买你的破烂玩意?我自己就可以出弓上千张!”

夏景棠怒道:“没有如此强弩,怎么应付敌军铁骑?你当人人都会用弓吗?”

飞鸟挺腹顶他,大声说:“一百张弩若能胜敌,还要这么多将士干什么?有这些钱,何不奖励那些立功的将士?还有什么连珠弩机,竟要四百两纹银。几千银币。我看军士无心恋战,你一个人抱着杀敌去。”

夏景棠深吸一口气,阴森森地说:“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飞鸟自然记得,只好收住声势,低声说:“我只是劝你。听不听由你。”他还是怕夏景棠挥霍这一大笔钱,劝道:“弩的准头都偏几匝,也要教射,且箭枝需直顺无差,和敌人的弓手沙场较射,照样吃大亏。这么多钱花到上面却看不到结果,你怎么给弟兄们交待?!”

夏景棠嘿然笑道:“我要向谁交待?!谁也无需交待。”

飞鸟用指头指了指他,也仅能这样表达自己的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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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自个呕了一肚子气,回去越想越火。

他好不容易得了一会空,在侧房躺一会,却没有一点睡意,只好挺着气鼓了的肚皮去想那封送给拓跋巍巍的信,心说:我怎么头脑发热,送了一封那样的信?他一直躺到李成昌来问罪,这才坐起来嚷:“休想让我放了韩复。我再不插手,他那点小家子气非害咱兵败。”

李成昌倒不是为这事来的,说:“你还说。你到底又怎么惹夏帅了。你就不怕他……”他手一比,“咔嚓”道一声,要求说:“博格。你就听你外父。别再跟他较劲。”

飞鸟冷笑,说:“我不给他较劲,打完仗,他也不会放过我。”

李成昌想不到他心底这么亮堂,苦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飞鸟说:“什么如此。什么当初?我和他近无冤,远无仇,不是为了大局着想,惹他干嘛。你看他办的事。他把犒赏弟兄的钱花到买弩机上,花那么多钱,买了一百张。打起仗来,一百张弩起什么作用?不是我不服,人人都不服。你看他一升堂,两列将官哪个不低着头一声气也不吭。他来曾阳几天,硬是找不出个自愿出城迎敌的。为什么?还不是不肯许弟兄们点好处?朝廷穷成这样,欠饷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了,他还把着钱让人卖命,谁甘心?大伙消极怠慢,全是畏敌如虎吗?”

李成昌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你说的倒也在理!可人家毕竟是主帅!你再不服,又能怎么样?”

他话里颇有激将的味道。

飞鸟“哼哼”说:“能怎么样?说不准。”

李成昌笑道:“你跟外父说说。到底能怎样?”

飞鸟说:“我撒手不管了,回我的山寨去。”

李成昌盯住他,轻轻说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外父提醒你一句话,那就是——”他犹豫了片刻,又说:“一不做,二不休。即已成仇……”

飞鸟抓了抓脸,又抓了抓脸,不敢相信地投了一眼,明明白白地说:“可老夏那人也不是十恶不赦。”

李成昌说:“老大人很快就要从郡城回来,一准冲着你,上头派的监军也在往这赶,不说他们,不说朝廷批不批复你们的协议。拓跋部哪天退了兵,夏景棠会立刻请出王命旗牌,斩首示众……你可以狠心把紧粮食,看人饿死,就不能再狠这一回?我儿性命要紧。”

飞鸟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外父在试探我呢。我现在一脚踢开他,足可以名正言顺地握上兵权。朝廷知道这个事实,应该会任命我为大总戎。即使再派人来,他也动摇不了我,奈何不了我。何况,夏景棠死后,我犯上的旧案早已模棱两可了……只是。”他补充说:“我只能暗中下手,机会难觅。”

李成昌点了点头,说:“我不是存心要你心狠手辣。有些时候,那原本就是你死我活地争斗。化解不开了,就得下杀手。唐门既做买卖兵器的勾当,还做人命买卖,你寻个心腹,和他们谈谈这个买卖。至于索命钱,你外父也还出得起。”

飞鸟大为感动,起身道:“外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成昌笑道:“傻孩子。你即是我女婿,就已和我得失一体。你坐实谋逆,你外父一家老小能跑得掉?这次权为教训,以后要切记,万不可再鲁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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