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隐约觉得“明天”不会太平,死伤更多。wwW、QuanBen-XiaoShuo、coM他冷静、冷静,突然觉得有些事该让博格知道,就趁打火的人站得远,低声说:“郡里拉丁编壮,就是不往上送,老爷子让我求你帮忙!”飞鸟早就觉得抗敌不该是曾阳一家的事,这才明白问题又出在上头,恨恼地说:“混蛋?!”韩复问:“你可知唇亡齿寒。曾阳没了,你不就少了附皮的一块肉?我把实情都告诉了你,就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救曾阳不?要是你救,就趁现在,还能给我们曾阳留点‘苗’,要是不愿意,就闹闹脾气,也好向上边要人!”

飞鸟肚子全是火,要找人算帐又不知道该去哪找,走两步回来,干脆往土堆上一坐,心烦意乱地扒拉自己的光脑袋。他有点怀疑韩复的动机,问:“你干嘛不求朝廷?!”

韩复讷讷地说:“上头的人糊涂,他们宁愿帮荆人内战!你知道荆人吗?又称妖蛮。”他拿出一封信,交到飞鸟手里,说:“老爷子给过我一封信,你也看看吧。”飞鸟半信半疑地打开,要了个火把,伸长张目,一一扫过,只见信是这么写的:“……人说博格为人熊。人熊者,无能也,长于持火打劫,恃强凌弱。曰:我大军若至,其军必到,呐喊如雷,假虎威而洋洋,我大军不去,其必待之,非万分紧要,危急自身而不动,此本色,胡奈何之?或曰:其人短目木脑,妄以力邀赏,其心当诛。吾谬之,何也?水磨山僻远人穷,人穷则乏物,无以兴兵,虽心赤而奈何?然汝若事难。亦可求而观其便,若可,其殚力而为……”

飞鸟什么话不说,只是催促道:“该去大帐议事了!”

还没到营棚,李思广已在找他,拉了去说:“朝廷解羊都督兵权,给曾阳增兵三千,明日到达。”

飞鸟还记得一面之缘的羊都督,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解羊都督的兵权?”

李思广说:“他总有不对的地方。明日要馈粮万石,到兵三千。明日援来这么多。后日,大后日呢。我看。曾阳定让拓跋巍巍啃崩牙。”

飞鸟说:“我管呢?我明日要和拓跋巍巍先一决高下!”

李思广苦笑劝阻,说:“为什么不多等两天?!”

飞鸟笑道:“你近几日可曾见到过我的铁头?”李思广立刻把手按到他的光头上。飞鸟一把打了去,埋怨说:“这不是铁头。他叛逃了。”李思广愕然,倒不明白。飞鸟怪他糊涂,恨恨地说:“我让他冒充胡贼,投靠了拓跋部。那小子鬼头鬼脑的,靠出卖我混了个十夫长。”他又说:“你想。我为什么不在拓跋巍巍人困马乏时决战,偏偏定到明日?”

李思广摇了摇头。飞鸟乐呵呵地责怪说:“你自称熟读兵书。怎么不动动脑子?老是听我讲这讲那。”他心里还是挺得意地,又说:“大后天是拓跋部的节日。孩子要在那一天接受祝愿方能长大成*人,据铁头探来的可靠消息,思念幼子的拓跋巍巍会在今夜悄悄地离开。何况咱们还有更厉害的法宝……到时你就知道啦!”

李思广便和他争论起来。

“要是他们的军心不乱呢?”

“他们的军粮后天到。

明天,他们有可能挨饿。”

“光凭可能,有谱吗?”

“还有。明天,林荣的军粮也要断了。”

“这且算一个理由。但我们还不是人家的对手。”

“至今为止,我一共放了二百五十七个俘虏。几天过去了。一定能会让二千五百七十个敌兵手软。”

“你放,他们还来打,从来也不见手软!”

“他们的泥丸和石头应该够抛一个时辰地了。”

“还有吗?”

“明天一大早,我就登坛求风,一定能求来南风。”

“你求得来吗?”

飞鸟拼上劲了。只好气呼呼地说:“上天给我托梦,让我明天出击。”

李思广无话可说,听得马嘶往回看,有人在营棚那里捋马,有人弯腰进去,笑道:“你能说服他们吗?他们又没有看到你的梦。”

飞鸟冷哼两声。说:“我有尚方宝剑。”

李思广无奈地说:“你这是在赌气。别人都说你和拓跋巍巍有仇。怕破城!看来这是真地。”

飞鸟没了脾气,说:“我就和他有仇。”

李思广眼睛一下瞪大。问:“当真是他杀你父亲,霸占你母。”

飞鸟头一下炸了,一拳捣去,大步走到营棚边,钻了进去。李思广更相信这一说,拍拍自己的嘴巴,怪自己多嘴。随即,他也走进营棚。营棚里面虽然还没有几个人,一见飞鸟就变得表情肃穆。飞鸟不知他们怕了自己这个“上级”,大马金刀地一坐,心中却想:他们不是在背地里传谣言吧。他目视营棚门,镇着全局。夏景棠还正在后面的帐里吃饭,旋即派人喊他一起吃点。他起身走到门边,感觉背后开始交头接耳,立刻一回头,刷刷洒下几道厉光,把大伙射成哑巴。

钻进营棚的人越来越多。外面变得冷清许多。月披纱,燃火的房屋上空狼烟阵阵。除了箭塔上的观候兵死死盯住绕阵地火堆和明暗哨或近或远的游戈,响动渐无。谁也不曾留意的星星像是盯上大地的阴森眼睛。

这时,营棚里也渐趋庄严。庄严得让人有点肉跳,只听到丢令箭的啪啪声。高德福生怕自己也得接一枚,把一颗乱蓬蓬的心哽在嗓子眼上,默默念叨:回去一定得求求主子爷,再也不能摊这差事了。这都是些什么人?杀人不眨眼呀!他冷得哆哆嗦嗦,牙根咯哒哒响个不停,听得那上面的博格司长官突然不怀好意地大喝:“我倒真把你给忘了。百姓老小都齐上阵,你们几个想脱逃不成?怎么也不提个醒?”夏景棠把脸扭去一侧,正好和冯山虢看个正着,两人不禁想到一处:博格又要整这位监军大人了。

高德福被他治怕了,不怕丢脸地说:“哎哟。不是咱家不肯。咱家是个阉货。他,他就不是个……”他跳了几条脚,嚷:“就不算是个男的。”飞鸟赖忽忽地盯着他,又说:“有人说我不该出兵,抵触情绪很大。你说,这是不是陛下的意思?”

高德福打了个激灵,心想:我是小主子在老主子哪讨的差事,凡事关乎小主子的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假传圣旨,连小主子都要受牵连。他犹豫了一下。发觉飞鸟地胳膊伸到后头,手指在敲尚方宝剑。只好硬着头皮说:“陛下说啦……”他要说下面的内容时,飞鸟打断说:“听到了?听到了?!你们想,要是没有把握,夏元帅会肯?那个冯什么的,你不要挤你的斗鸡眼,说你呢。我知道你比表面的官职威风。可你再敢挤挤眼?”

冯山虢气得竟笑了。

飞鸟居高临下地吆喝说:“今天晚上不太对,我闻到了点味道。

夜里多喝点水,多起床尿尿。但不管什么变故,你们回去不要忙于布置,以我稳定形势为主。不管发生什么事,要不慌,不乱,不露头。天明再说。”

一名军官说:“大人过虑了吧。”

飞鸟猛一瞪眼,问:“你敢说我过虑?我告诉你,老子打得仗多了。摸人的脾气也摸得顺。今天下午,死伤的都是拓跋部的精锐。他们若肯善罢甘休,明天的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他看那军官极不服气,笑道:“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敢保证,时候是下半夜。人打东边上来。”

那军官说:“要是你说得准,以后,你叫我干什么,我干什么。”

飞鸟说:“那不是卖身给我了吗?夏元帅肯吗?咱们赌什么,赌钱。我赢了给你十亩田。我输了,给你一百亩良田。”

严肃的气氛被消弱。夏景棠也忍不住插嘴。说:“为什么赢了还给十亩田?”

飞鸟说:“这位弟兄有不服就说,原本就是大家的典范。”他看众人都伸头开眼。又说:“他今晚上为大伙看家了,十亩地的犒劳多了点,但也担风险呢。”

他这几句带玩笑味地话使得营棚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笑。夏景棠当即遣散说:“这个赌不大不小,定了就是。你们都还愣着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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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飞鸟打赌的军官姓袁名泰,本是个校尉,却只有六百来弟兄。他半信半疑地出营棚,立刻挑几条大汉,和自己一起去东边守候。眼看营里越来越静,将过半夜,大伙的心都提了上来。他们都知道袁泰没有架子,肯说话,无不说:“倘若博司长官能算准敌人从这里来袭,为什么不重兵把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呢?”

袁泰心里也摸不准,却硬着头皮说:“要是他真料准了,那还不是能掐会算,文穆公一样的神人?我情愿输掉。要是输掉。有他在,定能保我靖康太平无事。”大伙反正也无事,无不感激飞鸟给他们争饷,都说:“他比夏元帅会打仗,对咱们也好。霸道归霸道,却不凶狠。”

袁泰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说:“当时弟兄们抬举他,还真抬举得对。他不是一上去就为咱们争奖赏?咱们吃空饷,打大寨抄粮食,才他娘的混个饥饱,出来卖命,谁甘心呀。我们愿意外族人打过来?谁愿意?可提着脑袋也领不到钱,这也不是个事。博司长官可给弟兄们提个醒,没钱,给好地不行吗?”

几人说不大会,已经进了下半夜。打瞌睡地也赶快提起精神,四处张望。此时月已经偏西,东面靠高的地方黑洞洞一片。袁泰一拍小兵脑袋,醒悟说:“我明白为什么从东面上来了。”众人纷纷问他。他说:“嗨。就是敌人不来,我也佩服上他了。”

不知怎么的,大伙都有点不自在。有人就说:“我怎么感觉到有人在往营里看?”

袁泰怪他瞎胡说,嚷道:“你他娘的心虚了。”

突然,一个人推推袁泰,小声说:“校尉大人,有人了。”刹那间,众人丢掉不该拿的东西,翻身趴卧,往外看,没有动静,最后又一致气馁,说:“胡说了不?”正说着,袁泰肯定下来:“是有人了。好像是马。这马怎么不发一点声音哪?有马,他们怎么过壕沟和坎墙?”

终于,传来土块松动的哗啦声,旋即,便是一匹攀爬的马上,众人都觉得自己的魂都走了一半,无不说:“这马咋跟人一样?”

袁泰嘘了一声,说:“不是马跟人一样,你看,好像有人在给马铺路。”光看着不行呀。袁泰翻身回来,苦笑说:“这也没说要不要鸣警,更没有说该不该把他们打走,这可难办了。”一位卒子说:“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惊扰弟兄们的美梦吧?”

袁泰想了一下,说:“这才二三十骑,这胡人也是,干嘛用二三十骑来袭营呢?我看放进来吧。博司长官有把他们放进来的意思。”

大伙听他这么说,便看着敌人的人马翻上来,跳入营地。高大的人影和雪亮的弯刀就在十多步外列齐,弟兄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接着,敌人往里头的一个村庄里闯,身影闪得几人有点眼花。就连袁泰也揉了一揉眼,来感觉刚才发生的事是不是梦幻。他终于醒悟过来,起身说:“跟我去见博司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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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醒来之后打了个哈欠,看着进来的袁泰说:“怎么?他们来了!”

袁泰说:“来了。我数一数,一共二十七个。您看该怎么办好?”飞鸟说:“让他去喊杀,去点火。月亮该落山了,出去伤亡更多。”他笑道:“月黑风高杀人夜。外陈兵马张刀弓。你要不要再打个赌?我们不乱,若无其事,他们点玩火,喊杀一阵就走了。我们一动,营地就会大乱,敌人就会打夜战!”

袁泰说:“既然他们外面已经暗潜人马,为什么……”他单膝跪下,要求说:“你就教教我吧。”

飞鸟说:“首先这是他们的一个习惯。草原上有狼。户户都有人守夜。袭营很难成功。夜里袭营,要么把营盘搅乱,要么就趁敌人无法聚合,各个击破。我们的阵营外有布置。第二个条件,他达不到。他就要搅乱才放心。其次呢。他们袭营的兵马不多。为什么不多呢?也很容易想到。这不是原野,打完就跑,夜里他们熬夜,白天怎么办?”

“至于我们为什么一出来就乱呢。这不用说吧。羊圈里扎进几头狼,不是将领能控制得了的,不想乱也得乱。但他们在外面也打,就不一样了。人的注意力会往外放,本能地觉得外面的敌人比里面地多,就容易集结。”

袁泰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袭营呢?”

飞鸟说:“这就要靠直觉了。昨晚那一仗,游牧人吃了那么大的亏,军心不动摇吗?骁勇善战的勇士不想趁机要求表现吗?虽然都不是大理由,加上敏锐的直觉,不就判断出来啦。”

袁泰激动地说:“若是以后有机会。我愿意拜您老为师,好好地学习学习兵法。”

飞鸟笑道:“我在山里给你几十亩地,机会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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