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棠早告诫过。Www,QuANbEn-XiAoShUo,cOM军兵并不妥协,仅是一齐让出一条供长官走上来的通道。夏景棠打马走到前面,责道:“博格。你可是在劫朝廷要犯?”飞鸟不再觉得奇怪,恍若不知地问:“谁是要犯?”夏景棠厉声大喝:“周行文的家小。”飞鸟笑道:“为什么?”夏景棠说:“周行文叛国,他的家小不是要犯是什么?”飞鸟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周行文叛国?”夏景棠不知是计,嚷道:“周屯被他献出去了,还不是叛国?”飞鸟荷荷一笑,问他:“你又怎么知道他把周屯献出去了呢?”夏景棠大怒,说:“问出来的。”

飞鸟一阵冷笑,问:“有没有让证人签字画押,道明巨细?人证物证呢?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说他们是要犯?是不是哪天一问,听人说兄弟们要造反,就都把兄弟们关起来杀头?人命关天的大事。都像你这样草率,让谁信服?”

突然,远方又是“吡啵“的马蹄响,却是白燕詹怕出意外,让图里图利领兵接应。他们来到就拢到飞鸟后面,把囚车马队保护得严严实实。夏景棠在剑拔弩张的形势到来时扯到俘虏有没有说真话上,不快地说:“这是朝廷定的。是不是冤案,会有人查办。这兄弟们都在,让他们说说,你是不是太目无王法啦?”他拿出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吆喝说:“对面的弟兄们都听着。你们要是听司长官的,那是在害他。听我的,大伙都替我劝劝他,不要让他做傻事。”

飞鸟恶狠狠地回头看一眼,再一扭头,一队被夏景棠拉来的劝架弟兄呼啦啦打马上前,七嘴八舌。有地说:“人在朝廷。都是身不由己。你也得体谅、体谅夏元帅。”有的说:“这也是为你好。“还有的说:“大敌尚在,咱不能闹内讧。”更有人说:“朝廷会给公断地。”就连图里图利也有点心动,靠上去说:“他们也不敢把老夫人咋样。咱就让一步吧。”

飞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个个点指,问:“哪天朝廷上说你造反,你投敌,你怎么办?你信得过上头的公断吗?”

正说着,有人大喊:“博司长官。老夫人要给你说几句话。”周母早听到了飞鸟的叫嚷声,披头散发地拔住棚壁,到处问人:“我咋听到人马嘶腾。咋还听到我家老三在嚷嚷?莫不是他半道要劫囚车?”别人不得已,告诉了她实情。她便呼飞鸟过去。

飞鸟不去也知道她的主张。连忙给图里图利嚷:“去。告诉她。我没来,她听错啦。”

夏景棠看飞鸟强硬,只求他接受闭门思过的命运,又一次带着心腹上来,温和地说:“当着兄弟的面,我不能不任你胡来。嗯。就罚你闭门思过吧。朝廷的嘉奖不日就到。以你的功劳,起码也要连升数级。让你思过,也是为你好。等你成了朝廷大员,有感激我的一天。”说罢,口气一变,大声怒喝:“拿下。”

劝架的只当是不让飞鸟为难,还一个劲地帮腔说:“这不是你能管得了地。”

飞鸟念头急闪,“唰”抽出兵器,冷笑道:“我看你们哪个敢?”

他一抽刀,身后的儿郎也变得气势汹汹。夏景棠拿人的兵也不得不抽刀相迎。中立的劝架者只好退出圈外。夏景棠见这样都没法拿他。眦目大叫:“博格。你怎么不知好歹?”飞鸟冷笑说:“我会要靠你帮我撒手,置身事外?不会!你以为我和我大哥结义,是你们那种添香磕头的假仁假义?告诉你吧。我没有那么虚伪。要么,我们就拼个你死我活,要么。你告诉你那朝廷,你管不了,也不关你的事。”

夏景棠不知道冯山虢有没有想过飞鸟死不撒手的品性,头脑发懵。他深怕后果不堪预料,倒有点不敢强下手,声色俱厉地大喝:“你要冷静。你可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你要谋反吗?”他知道自己也架到架子上了。这样以来。再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手也移到剑柄上。

刚刚还是傍晚。现在天色黑尽,月未升,星未明,火把也没有点,人和人只看个身形。

四周的空气都冻结在那儿,只有寒光闪动。

众人眼好似盯眼,前脚渐移,眼看随着飞鸟一动嘴唇,必有人血溅三尺。遥遥传出一声苍老而慌张的喊声:“三儿。你在哪。”有人在昏色中看到飞鸟的怒姿动了一动,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先后扭头,把一支支火把燃亮,立刻驱赶了腾腾的杀气。

在火光中,囚车嘎嘎挺到靠树林的一侧,一张不见颜色的身影跪在囚车上,拨住棚壁的两手呈现出“小”字,一看就是那种又胆小又怕事的囚徒的形象。夏景棠却更加不安,心说:“若是这老人一求他,就他这愣头,不想打也会打!”

飞鸟大声咆哮:“图里图利。你要干什么?”

图里图利用闷粗的嗓门嚷:“我,我,唉!”

周母连声说:“不怪他。不怪他。你这是咋地了,听娘说两句好不好。”她转动头颅,似乎要先看看左边的人,再看看右边的人,念叨说:“博格不是我的儿,他没有吃我的奶。也没有被我抚养长大。我趴在他头顶看过,他的旋眼正头顶;我拉着他的手看过,光光细细,却跟老虎爪子一样有劲,掌纹像婴儿,被肉挤成小沟;我瞄过他的眼,笑眯眯的,笑眯眯的,可以看到你的心里去……那可真是大富大贵的命。我一贪心,就开了口,要认子旺门。他侍奉周到,临难不弃,情深意重到这份上,可怜老婆子到了这个份上,身上具有古人才有的德行。要是他因为我一家大小犯啥过错。求你们帮带、帮带……”

飞鸟有点受不了她的夸奖,打断说:“义母。你说这些干嘛?这是一帮土匪,来打劫地,我上来治治他们的劲头……”他问个弟兄:“是不是?”

有人小声地传达:“她看不见啦。”一圈人都有点心酸,连连哼哼:“嗯。嗯。”图里图利还瞪眼瞎说:“他们都是土匪。”且耐心地解释:“土匪就是占座山,胡作非为的那些人……”

夏景棠头皮发麻,正不知道该不该点破。

周母嚷道:“你当为娘什么都不知道?夏将军也来吧。夏将军?夏将军!”

夏景棠应了一声。诉苦说:“老夫人。是非曲直。朝廷会给公断是不是?我也知道博格义气,这也是不得已。”

周母要求说:“老三。下马。跪下给夏将军磕个头,认个错。放娘走吧。娘不能再拖累你。”

夏景棠心里庆幸说:“幸亏老人家深明大义。”他朝飞鸟看去,叹息说:“把剑放下。让弟兄们也都把兵器收起来。认个错。跟我一道回去。这事就算过去了。你放心。我会替老夫人说说好话,想法给老周家留个苗。”

条件对任何人来说都再诱人不过。但他没有触及到飞鸟和自己的根本分歧,放出句自己都做不了主的话,在顽固透顶的飞鸟不起一点作用。飞鸟当即露出狰狞之像,怒吼说:“事到如今。我大哥还是叛国。你为什么就不肯赶走了拓跋巍巍,再好好察问?”

夏景棠万万料想不及飞鸟有这等决心。他只道自己说上许多的假话,为博格作想。博格即使不会跪地涕零,也难下手硬拼。岂知飞鸟非要鱼死网破。。但转念一想,却又担上了心:“啊哟,不好!这贼婆用心更为深远。她若求博格护她一家大小,博格定会不满。她越是大义凛然,为博格作想。博格越会敬重她,怜惜她。不错。不错,哪怕博格心中已经反悔,若突然不顾昔日恩义,也怕弟兄们笑话。”

在他拿不准的空档里,周母慌里慌张地伸出两只胳膊,张舞说:“你大哥就是叛国。你要逼死娘才罢手吗?”

夏景棠当即将接下来的举动想周全,冲周母拱手,回过身说:“博格。难得老夫人深明大义。夏某答应你,此事等到拓跋巍巍退兵弄清楚再说。但你,必须得为你的鲁莽付出代价。回去闭门思过。”

飞鸟大为放心,正要说任他处置的客气话,陡然觉得有点不对。他慢慢地收去兵器,沿着一丝的疑惑推测,竟真抓到了破绽。心说:“有点不对头。因为老夫人深明大义。他就徇私枉法啦?答应我,竟是为了答应我。他在这节骨眼上让我闭门思过,也想地出来。”他一阵迷惑,情不自禁地要诈一诈,便再次抽剑,直伸大喝:“你想让我束手就擒!做梦吧。”

夏景棠看他突然变卦。以为再无盘旋的余地。嘿然喝道:“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飞鸟哈哈大笑,说:“机会?难道我拘禁你。夺取兵权,你也可以不过问吗?”他心里拿定主张,只要夏景棠说一番为什么“不过问”的大道理,哪怕是个陷阱,自己也先认栽再说。

夏景棠哪知道飞鸟已经在为下马认罪,流泪涕零做准备,只道他已识破,断喝一声“上”,抽出宝剑。周围的人还以为两人斗架斗恼,犹打中间阻拦。

不料真刀真枪没有一丝的犹豫,全招呼上了,最先上前的劝架者见势不妙,就地一个驴打滚,翻出马蹄的笼罩,爬起来大喝:“咋玩真的啦。”他的话音未落,夏景棠调集的弓手就上了弦。飞鸟猝不及防,身边死了好几个兄弟,心中大怒,左右挥剑,斩杀身畔的两个骑兵。

周母以为是飞鸟为抢她下了杀手,声嘶力竭地大叫:“三儿。三儿。你逼娘死在你面前吗?”图里图利也不是太清楚说来就来的变故,一时傻乎乎地在她面前舞胳膊,忙着给她申辩说:“老阿妈。是他们先动手的呀。他们要杀博格的呀。”

飞鸟几个被围个正着,相形见绌。后面的人被强弓射得上不来。飞鸟当即大喝:“图里图利。你个杂种在干什么?”

图里图利这才醒悟,拔刀大喝:“绕过去。绕过去。”

两拨人马杀在一处,一群抱头鼠窜的跑两步,回头喊一声:“别打啦。”他们见场面乱糟糟的,谁打谁也没谱,只好站成一个圈子喊那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兵,一起高喊。一会声色俱茂地大喊:“不能再打了!”一会大叫:“夏元帅。小心你的右边。“一会大叫:“博司长官,小心流矢。”

周母两眼看不到,又急又不知道怎么好,叫着:“老三。老三。”竟用尽全身气力,撞到用手能摸到的棚壁未净地木疙瘩上。她爬起来,挥舞着两只手乱拔,终于找到一支锐簪,一咬牙钉到脖子上,仰天大叫:“三儿。娘去见你大哥了!”

她惊扰到那些观战地将士,将士们用悲愤的声音大喊:“博司长官。老夫人自尽啦。”

飞鸟脑海一片空白。顾不得脸前有多少刀剑,生生杀开一条血路。站到栅栏旁。周母从偎依的棚壁滑下去,头发顺着栏木荡出一片。飞鸟找不到她,哭声大呼:“娘。娘。你在哪?”周母还有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告诫:“三儿。听话。做朝廷的忠臣。”

飞鸟滚下马,上前捞到她沾血的手指,把脸凑过去摩擦。观者无不泪下。他们见两骑趁人之危,群情汹汹地大吼:“博司长官小心!”飞鸟感觉背后锐风疾至,本能地让开,只见一道乌光直直地扎到周母的面门上。周母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长矛被木栏一别,驰过时丢下。骑士大为意外地回头,见飞鸟在黑处缓慢地举起两只手,捧在眼前看血,惊骇的瞳仁中现出一丝异彩。而另一名还未到飞鸟身旁的骑兵被一股滋长的杀气震到,干脆丢了兵器,绕了个不见。飞鸟的面庞开始扭曲。眼神开始反光,他用发抖的手拔出长矛,发出一只野兽才有地咆哮,竟无视坐骑,徙步向前面的骑兵狂奔。

骑兵的心都惊碎了。抽剑太急,竟握不住柄,让它跌落。他“啊哈“一声哭叫,往狂野狂奔。飞鸟两腿如轮,举着长矛,脚不沾地般转瞬即逝。战场的两侧的人也不由停了一下手。他们从没有见过用两腿追骑兵的人。不禁想知道飞鸟能不能追上那骑兵。倘若追得上,自己还要打下去吗?

夏景棠也想不到周母自尽。但留给他的抉择并不多。

他见飞鸟落荒追击。不肯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喝道:“追上去。谁杀了博格。赏金千两。连升三级。”他不这样激励倒好。这么激励,只是在告诉大伙,你们不是要金银财宝吗?高官厚禄吗?杀了博格,我就给你们。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哪怕私下牟利,却也不敢公开承认自己见利忘义。手下不啻在听观战将士的嘲讽说:“怪不得你们如此拼命,原来为了金银官爵,什么都肯干?”他们本来就怕,此刻竟得到了一个台阶,立刻散走一片。

愤怒的图里图利趁机带人围攻那些心腹中的心腹,不但扳回先机,还把他们团团围住。

一串“嗒嗒”的马蹄和喊声打破混战。

盘旋不定的骑兵大喊:“胡虏强攻大营,凶猛异常,我军死伤惨重。”

场面一下静了下来,只有那骑兵到处挥舞着两只手,问:“夏元帅和博司长官呢?”

夏景棠怒道:“怎么回事?”

趁此一静,远处响起了越来越近的凄厉惨叫。众人不自觉地朝远方看去,无不失声嘀咕:“他竟然真能用腿追上骑兵!”

夏景棠仍在咆哮:“凶猛到什么种程度,没有我俩在,你们就撑不了一会?”

众人却都在注视黑暗中传来惨叫声的地方。夏景棠见他们翘头等待什么,也不由得看去。黑暗中驰回一骑,后面却拖着一条身躯。来到面前,众人已经看到骑在马上的飞鸟和马后倒曳的骑兵。那骑兵被土擦得惨叫连连,连声大叫:“给小的一个痛快吧。”

柳馨荷用身子包住孩子,在他们经过时大喊:“他三叔!”她大概想问问周母自尽的事。飞鸟不敢停留,拖了那骑兵来到场面中央,问夏景棠:“还要打吗?”图里图利大叫:“不能就这样算啦。”飞鸟扭头大吼:“住口!”

夏景棠知道胜算已失,只好借助报信的骑兵说:“不打了!外敌事大!”

飞鸟回身把绳索砍断,给大伙说:“弟兄们做个见证,也好让我义母在天之灵安歇。”夏景棠说:“见证什么?你快把人放咯。“飞鸟厉声说:“见证什么?见证你夏景棠想杀我博格。我这次不和你们一般见识,给你们一个认错的机会,怎么样?”

夏景棠不大相信他轻易了事地态度,说:“是你有错在先。”他看飞鸟眉头一挑,怕这个时候内乱,连忙说:“当然啦。我也有错。”

飞鸟说:“我要你澄清我大哥投敌的事。你却趁机要我的命。兄弟们都在看着。要是我当时放下刀,让你拿住,你杀不杀我?”

夏景棠连忙说:“不杀。我就是想让你认个错。”

飞鸟沉声说:“我权信你。这一次就这么算啦。若有下次,休怪我无情。兄弟们都做个见证,你我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若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兄弟们都可以把刀对准我。你若有下次,兄弟们也不能放过你。”

夏景棠愕然,他想:我是朝廷命官。你可以不杀我。我怎么可以任你胡作非为?他说:“若是夏某有王命在身,自当不算。”

人人都觉得不公平。飞鸟却答应说:“王命在身可以另算。谁敢保证你不要玩那种先斩后奏的把戏?”夏景棠想他担心的并无道理,问:“那你要怎么吧?”飞鸟说:“我为朝廷打仗。若朝廷反过来要杀我。我也自认倒霉。但你要先让我明白自己的过错,先在将士面前宣读我的罪状。”夏景棠说:“那不是让你有了防备?”飞鸟冷笑说:“若兄弟们都觉得我该死,我防备有什么用?”夏景棠想想也是,答应说:“好。我也让兄弟们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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