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守军只有千把人,连一次攻城也经不起,而此刻官兵尽在眼底,只需个把时辰就能组织梯队攻城。WWw。QUanbEn-xIAoShUo。Com狄阿鸟因而不敢回县衙和谢小婉同睡。他在城楼铺张苇席,睡到半夜,听到远近抽泣声声,也分辨不出是自己的弟兄还是城里的百姓,最终再也没有睡意,只好怀抱双膝坐着。梁大壮也辗转难眠,扳着脚坐起来嚷:“主公。你真的要为俺们出城投降。要是他们杀了你还不赦俺们呢?你白死不说,谁还领着俺们打仗呢?!一起投降吧,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梁大壮还是弟兄当中第一个这么说的。

狄阿鸟心里很乱,虽说一直抱着投降的主意,却也往往是走一步算一步,此刻感慨良多,不禁看了过去,低沉地说:“将领投降,而士卒还拿着兵器……总好过一起投降吧?!吃饭一起吃?睡觉一起睡?投降一起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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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尽管把谢道林提高一个档次,却也不信他能用几句话让国王放过自己这位朝廷的“心腹大患”,他看谢小婉倒是信心百倍,也不好出言打击,害怕天亮官兵攻城,早早地送了她们上路。

女人离开的日子不好过,使得上上下下人心阴暗。

扛着兵器的弟兄慢沓沓地关上城门,松垮地坐到城楼上望。

曾几何时,到弟兄们士气的回升竟有一大部分来自于几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狄阿鸟也没注意,他从今天这一幕清醒过来,方知道自己的弟兄原来竟是在这几位漂亮女人面前充了几天好汉。

狄阿鸟不思进取的等待着消息,靠吃饭唱歌打发时间,足足吃下两只鸡,三斤驴肉。二张锅盔,一小捆根葱,喝了半坛子淡酒,教会弟兄们唱会三首放郡胡歌……

他们一起登上城楼,相互摇扶大唱,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过了不久,歌声竟然有了回应,三、五胡骑不由自主地寻来望城,渐渐簇了好几十骑。

狄阿鸟也不知道他们的将军知不知道,就在城楼上伸展双手。大声喊道:“吾祖亦邦外之牧马人,吾今大难临头。思吾故乡,何故使吾闻乡音喜?!何故使吾闻乡音伤?!”远处亦有人回应,唱道:“大公羊徒顶尖利角,骄起来过山跷,犟上劲儿来好个蹄腰,真个儿族宗涂涂似河流怎奈苍狼逐来把肝肺抛?!”

狄阿鸟大喜。回唱道:“羊不如狼来不相爱,白看族宗把肺抛。”

他嗥叫数声,再闻得回应,又一次举起胳膊,声嘶力竭地大叫:“吾因何中贼之诅咒,要死吾族之刀箭?!吾向此长生天启言,吾不愿杀吾乡老,奈何以脱?奈何?!”城楼下人马攒动良久,有人拔高声音大喊:“博格阿巴特,你既然是放郡男儿。何不像个巴特尔。唱什么哀曲?!”

狄阿鸟不动声色地看往身畔,低声安排左右,说:“把咱的青牛旗帜拔过来两只,在城楼上晃晃。”梁大壮连忙呼喊,指斥一二。嚷道:“快。快。”

片刻之后,十数面青牛旗在城楼上乱抖,看得一干骑兵眼花缭乱。

狄阿鸟趁机问:“你们是谁家地儿郎?!认得这面旗徽不?!”

骑兵们也撑起来几面旗。狄阿鸟方知来骑身份乱杂,来自于各家各族,唯独没有福氏家族的身影,大大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博格阿巴特当然是巴特尔。甘愿不沾尔血,死于刀剑之下。我出城让你们捆缚,送给大皇帝治罪怎么样”

下面的骑兵盘旋不定,到处交头接耳,一名高大骑兵来往奔驰,好似在严令什么。

狄阿鸟大肆叫嚷:“怎么?!难道你们不敢用我的人头邀功吗?啊?!我只要见大皇帝。只要你们把我交给大皇帝,我不会怪罪你们的!”

骑兵们陡然静了下来,默默抬着头往上看。旋即一人大叫:“你放心吧。我们也一定不杀你,把你交给大皇帝。“狄阿鸟宁愿相信他们是为升官发财,笑着问:“抓住我,大皇帝会给你们什么赏赐呢?!你们说出来让我听听。”

骑兵乱上片刻,刚才那位骑兵到处穿越,一如刚才,似乎又在叮嘱什么。

他回头高声大嚷:“大皇帝不准备杀你,也不给我们赏赐……”

狄阿鸟诈出他们没有什么诚意,随手要来弓箭,笑着说:“大皇帝给你们什么赏赐?!你不说实话,那还是恩仇必报的潢东部族吗?!”

那骑兵躁叫:“真的。你不信,问问他们。”他一扭头,发现其余骑兵暗中汲汲后退,只留自己一个人在,大为慌乱,赶快拿出弓箭,咆哮说:“你不是发誓不杀自己人吗?!”狄阿鸟想要他先射,诈道:“杀你不算。先让你看看我的箭法”说完放指,“嗖”地射中他的马眼。那马吃疼,连声悲嘶,竖起两只前蹄,蹦跳乱拔,突然弓背一抖,将背上的骑兵送到空中。

狄阿鸟不动声色地等他落地,问:“怎么样?!”

那骑兵爬起来,弓已不知跌到哪里去,只好恼羞成怒往前指手划脚,连连催促别地骑兵出射,吼道:“射箭。射箭。快射死他。”

狄阿鸟趁势说:“我怜你为乡人,不忍射杀,你却欺骗我,还要狠毒地杀我?!”说完将他射死,而把自己的弓扔出城去,叹息说:“此弓伴随我多年,今天把它抛弃,就是要以此为诫,不滥杀自己人。你们将他收敛去,告诉他地父母、妻儿,若我博格阿巴特能活到大皇帝恩赦,愿意将他们接至家中奉养!”

弓矢箭筒均是战士不敢抛弃之物,但凡要折断敌人的弓矢都是在进行强烈的侮辱。

骑士们相信博格阿巴特心中很痛苦,纷纷下马,默默向城楼上的狄阿鸟行过大礼,这才来到死去的同伴身边,收敛尸体。

他们用半叶糙革卷裹尸体,用皮绳捆扎几道。往马上一抛。

刚刚要走,背后几骑奔至城门。这几人疑惑地瞥瞥周围的胡骑,伸出马鞭请求:“快开城门。”

狄阿鸟大为意外,想想也是给自己送消息地,连忙让人打开城门。弟兄们惊慌劝阻:“下面好几十官骑。”

狄阿鸟看他们不大情愿地,只好用鞭子赶,赶弟兄们下去,而自己同样奔下去。大伙战战兢兢,战战兢兢打开城门,发觉几十胡骑都没有走远。返过头来盯着城门发愣,而所来地信使站在城楼地下往回看。均没有注意到这种反常细节。

狄阿鸟要信使进城门,他们才肯进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进来也连连比划,让狄阿鸟快关城门。

狄阿鸟让弟兄们关好城门,报出姓名。使者们都露出罕见的微笑嚷:“我们是张将军派来招降博格司长官的,协同安排投降的事。”他们发觉狄阿鸟当场愣住。连声说:“外面不知司长官的诚意,谁也不敢轻易相信不是?!我们张将军兵行险招,可是冒了巨大的风险——”

狄阿鸟上前一步,紧抓住最前面的那人,问:“张将军。就是那个张公怀玉。”

他不分节奏地跺动两只脚掌,惊喜交加地说:“想不到招降我的竟然是张公怀玉。阿婉真有办法,这才出城多大功夫?!”

他有点方寸大乱,好长时间不知也怎么好,只是面对着使者听他们讲,而后终于不改多疑地心性。疑惑地问:“陛下不肯。他拿什么纳降?!”

来人露出镇定自若地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头,以你们有所不知的样子开口责备:“张将军可是领兵地郎将军啊!征伐决断,要视情形而定。这正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他并不知道司长官是真降还是假降。是冒着风险来要司长官的诚意。听说司长官大人想要去拜访他,是不是?!”

狄阿鸟点头不已,连连说:“是地。”

他激动地几乎想掉眼泪,想到弟兄们昨天夜里还偷偷啼哭,差点觉得自己是在做白日梦,不禁想抱住来人的手往脸上贴去。旋即醒悟自己不能慌。也不能乱,要稳住。便恢复几分镇定,压制住急切的心情说:“现在就出城,去见张公。张姨父?!”

来人笑道:“如此甚好。”

狄阿鸟心里有点儿拿不准,暗道:“他是诳我呢?!要是一见面就把我杀掉,谁也不觉得我冤。“来人没注意到他的疑惑,殷勤地拿过一套官军地服装,连连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司长官大人更衣。”狄阿鸟心思急转,想:若是他想诳杀我,何必还要准备衣裳欺瞒他们自己人呢?他已完全放心,连忙换过衣裳,借一步叮嘱梁大壮和几名头目说:“我此去是凶是吉都已经不再重要啦,关键还是你们……

“倘若你们没有接到我地信,官兵就来要投降,不要相信。那是朝廷没有什么诚意。一定要记住,即便是朝廷要杀我,也一定让要我递话回来,明白吗?!你们要是上当,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昨日狄阿鸟提出自己先投降试探,弟兄们刚刚淋了一轮箭雨,内心中确实不可遏止地乱冒他想,虽然万分感激,却没有驳斥挽留,连虚假地话都没说,此刻眼看司长官真要出城为大伙去作试探,不知是感动是羞愧,无不哭若滂沱,抱着拉着扯着不让走……

梁大壮挨了鞭,竟犟虎虎地扒出人堆,扯着狄阿鸟的马藏。

狄阿鸟找不到自己地马,安顿完毕要走,只好借用信使的马。

两路来了许多百姓掩泣。无数弟兄争马擂胸,抱腿揽腰,就地打滚,吞着眼泪不知喊些什么,到了最后,有的干脆并排站到城门口堵,有的在狄阿鸟身后排成两队,要跟到朝廷大营。狄阿鸟回想起昨天无人驳斥时自己的失落和哀伤,眼看花费大半个时辰还出不了城,胸中热血沸腾,当街抱了自己喝剩下地半坛酒,吞吞淋得满喉,蹬高大喝:“我向你们索要忠诚时你们给我,我需要负起存亡时亦要不惜性命。

“弟兄们这是要干什么?是要让朝廷的使者看我们的笑话吗?让他们认为我们是没有尊长,不服军令的乱民吗?!”

他往下一掷,待粗瓷碎片饱含酒花乱绽,大吼道:“记住咱们水磨山司!记住咱们的光荣!记住要夺回我们地家园!”

他感情尽皆勃发,眼泪蕴迸,被酒意染成老红的脖子涨怒,青筋尽现,浑身汗水、酒水洒得盈盈闪闪,好似经过抛光的生铁。几位使者缩着脖子往他投视,继而听到满场皆静,不容一细发落地,张皇慌张地望左望右,看上看下,发现博格跳下来,在自己心底静致不动的世界里缓缓地踢出脚步,“啪”地落下第一脚,旋即觉得他出城的速度好快,几乎是在周围的兵卒相对静止中穿梭而出,生怕自己赶不上出城,急急往外奔,有顾不得夺回马匹地连马匹也不牵,一路小跑撵追……

军民醒悟回来,蹬城只见他刚刚换上地青袍前胸不掩,后背耷拉扒身,更显削瘦挺拔,按刀而行,步履沉稳,比之古之壮士不遑多让,纷纷呼嚎:“司长官大人要是回不来。我们就和他们拼到底谁芶活谁不是水磨山的百姓。”

他们大喊间,一条灰影急快出城,奔跑着追了上去。

大伙儿辨认出来是谁,相互喊知:“那是梁大壮。快看。那时梁大壮?!”

狄阿鸟看梁大壮竟然追出来,撵道:“你怎么跟条狗一样。快滚。滚回去!”梁大壮硬着头叫嚷:“俺不走。俺也要去朝廷兵营闯一闯。”狄阿鸟看看几位朝廷使者,嚷道:“哎?!你这家伙被老子掳来,赖上老子啦。”

他心里格外地感动,只想让梁大壮赶快回去,一上前就抡起拳头。梁大壮扛着脖子挨两下,毛扎扎地大叫:“俺不承你这个情。”他皱脸大吼:“咋啦?!当初抓俺,俺就这么说。俺就是跟你跟到底”

朝廷地使者连忙拉挽狄阿鸟的胳膊,劝道:“这是归顺,不是龙潭虎穴,他要跟着,你让他跟着吧?!”

狄阿鸟总不能当着朝廷使者的面大嚷:“老子让你守门户,你怎么能跟着老子呢。”只好恨恨地瞪了他两眼。梁大壮却很得意,拖把朴刀尾缀在后面。

他们走了二里路,前路驰来几辆马车,到面前嘎然拐停。狄阿鸟往当中一望,竟见谢小婉露出白玉圈发环,跷脚而下,心中再无半点疑虑,慌忙赶往跟前。谢小婉俏生生地往一旁注目,引他往一旁看,他方注意到马车旁的骑士已经下到马旁,头戴抓角儿无耳纱冠,身穿一领罗团花色战袍,五尺四寸有余,胡须两寸,广额阴目,腮下刀痕鼓突,顿时觉得熟悉,定是那晚桥头拦截自己的大将,连忙抱拳称呼:“张将军。小子这厢有礼啦。”

张怀玉也紧慢打量了他一阵,不由抿撤唇线,微笑道:“真是大好贤侄呀,少年英雄啊。竟然能把我杀得大败。婉儿都骂我啦!哎呀。我这外甥女,那可是不好惹。你小心点儿噢?!”他挽起作势下拜的狄阿鸟,亲切地拍打两下胳膊,凑过面盘,压低声音说:“恐怕你也不知道吧。前晚我身后可是无一兵一卒,也在桥上强撑而已!”他仰天大笑:“痛快!”

狄阿鸟也有同感,却不知朱汶汶说他凶戾竟是妇人之见,试探道:“我和婉儿”

张怀玉仰面挥袖,喜怒不形于色地“啊”了一声,豁达地责怪说:“年轻人血气方刚,互相爱慕,有什么大不了的?!张家要娶媳妇,那多的是。可婉儿只有一个嘛,何况是威名远播的博格阿巴特。”

他往前望了一望,不敢相信地说:“自古将帅皆以卒换命啊。你怎么就”他不再往下讲,只是说:“果然是当世英雄。你我也算忘年。

我在大营摆酒,咱们边喝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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