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此处是云梦泽,波澜壮阔,水天浩淼,乃是三江五湖的汇集之地,然而自从江水一带渐渐繁荣起来以后,云梦泽的面积渐渐缩减,演化成了今日的洞庭湖。

即便是如此,比起青芜在现代看到的洞庭湖来,这已经是太大了……

碧水澄澈,烟雨空濛,一眼望去唯看见云水相交的模糊一线,梅州在清朝算得上未开化的所在,碧云山半掩在云雾里,虽是深秋,依旧翠绿通透,白云飘渺,主峰南雁峰一直往上,缠绕着雾水,刺入九霄苍穹。

风吹的青芜身上的披风翩然鼓舞,她收拢手指,握紧披风带子,睁大眼睛,惊喜又贪恋地看着面前的风景——洞庭湖几百年前原来是这个样子,这么大,水处处碧意渗人,迎面的风甚至还带着从远山带来的清香……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寒气顿时沁入肺腑,微微咳嗽起来……

“叫你出来走走,怎么就在风.口站着。”身边响起了淡淡的责备声,青芜回过头,正看见江玄云俊逸脸上带着几分怒气,正看着她。

“不碍事,不冷。”青芜咳了两声,忙自.己转过身去,站到了船舷边上去。

此时洞庭湖上已经到处都是.船只,白帆蔽天,热闹非凡,再往前走一个时辰,便能到梅州了,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梅州的碧云山。

“药都喝了?”江玄云见从船头走下来,面色稍微和缓。

青芜点了点头:“都喝了。”

半年前以来,自己就天天这么拿药罐子吊着,弄得.她现在闻到药味就觉得一阵恶心,即便如此,江玄云让天儿每日熬的药,她还是不敢不喝的。丝篁初时还不信,看了他的药方之后,才对他刮目相看,直说江玄云的医术比她要高超许多,只是比起鬼帝江萧,还是要略逊一筹。说这话时,丝篁指着碧云山,目光亮晶晶的,仿佛含了无数星辰在内,听她这么说,青芜也不由自主地开始猜想……那位人称江湖第一快剑的医中圣手,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梅州我有一所别院。”江玄云淡淡道:“今日天已经快.黑了,休息一晚,明天再上山,如何?”

“你在梅州还有别院?”青芜闻言不禁一笑:“好有钱,.卖酒这么赚么?”

江玄云面色微微一僵。

“汉江一带有谁.不知道青山居的垂虹酒?”天儿不知何时走到了江玄云身后,脸上带着自豪之色,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寻常人来,师父还不卖呢。”

青芜大为不屑地瞧着他道:“我怎就不见得这酒有什么好的?”

江玄云苦笑不语,天儿急道:“你没有喝,怎地知道不好?”

“你给我喝喝我不就知道了吗?”青芜眨了眨眼睛。

“阿雯。”江玄云呵斥了一声。

“你瞧,师父不让你喝。”天儿一脸得色地看着他。

“瞧你那德行……”青芜微微笑道:“就是个小孩,一辈子也别指望赶上你师兄。”

“师兄?”天儿楞了一下,回过头去看江玄云,江玄云只是苦笑不语。

“是啊,你师兄可厉害了。”青芜继续逗着他玩。

天儿怔怔地道:“怎么厉害?”

“……这个嘛……”青芜犹豫了一下,故作神秘地一笑:“你可知道习武的最高境界是无招胜有招,你师兄便是了,他杀人从来都不用兵器的。”心里暗笑,福临要杀人自有人代他去杀,哪里用得着兵器。

这句取巧的话江玄云听得懂,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天儿倒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难道师兄的修为已经这么高,飞花摘叶都能杀人?”说着,回过头去怯怯地看了江玄云一眼:“师父可否也将这本事教给天儿?”

江玄云微微笑着伸手在青芜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说得我这个师父都不如他了,阿雯你可算得上偏心。”

青芜面上泛红,含笑住了嘴。

“我知道了,你定是骗我的。”天儿冷笑一声,看着他:“有这么好的本事,师父为何都不曾告诉我?”

“那是你资质不够。”青芜瞄了江玄云一眼:“你说是吧?”

江玄云淡然一笑:“资质不好也可以用苦练来弥补……”

天儿面色一黯:“我当真不如那位师兄吗?”

听他的语气瞬间变得消沉起来,青芜忙忙地道:“不是不是,这是我和你师父唬你的,天儿比他好多了。”

天儿沉下脸来:“谁叫你叫我天儿的?”

青芜怔怔的:“你师父不是这么叫你的吗……”

“你又不是我师父。”天儿冷声道:“叫我施天便是。”

青芜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扑哧一笑。“你笑什么?”她一笑,倒把施天笑的手足无措:“有这么好笑么?喂……不准笑了。”

青芜好容易止住了笑,斜着脸瞧着他道:“天儿刚才的表情好生像一个故人。”说着抬起头,与江玄云目光交汇,二人俱是一笑。

“你叫我施天!”他强调了一遍,呆着无趣,正好丝篁叫他,便去了。

江玄云微笑道:“今天还能逗天儿,精神好了许多。”

青芜回身,目光投往遥远的碧云山:“昨晚睡得好,精神自然就好了。”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这么想他。

说什么相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一想到有可能会就这么殒命,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一面,青芜就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什么啃咬着一样。

福临,你现在又在何方?我对着洞庭的烟波浩渺,你对着孤寂的九重宫阙……当真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么?

……

当晚,船就泊到了梅州码头。

梅州自古多雨,现在虽然不是雨季,但是抵岸的时候,天上还飘着微微的细雨,恍惚中记得,自从从宫里出来以后,这场雨就一直跟着她一样,从汉水渡口一直跟到了梅州。

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丝篁撑起伞,将一个紫金暖炉放到了她的怀里,青芜拿着暖炉,不远不进地覆在小腹上,小心地走着,江玄云和施天在前面带路,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一座小巧精致的院子,里面有几个丫鬟在料理,见到江玄云来,忙都迎了出来,将青芜他们接了进去。

院子里明瓦灯盏许多,甚为敞亮,园林回廊一应俱全,池塘里残荷听雨,槐花落了一地,芬芳扑鼻。

“你倒是会享福。”青芜看着江玄云,眨着眼笑了一笑——怪不得他有底气说喜欢什么布衣青山的日子,这日子这么悠闲,谁不喜欢?她敢保证,福临看到了一定也会向往不已。

忽然想到什么不对劲,青芜拿眼扫了这些丫鬟一眼,只见其中的两个衣饰稍微要华美一些,看到江玄云,面上也微微带着红晕,便稍稍向施天那边kao近了一点,悄声问:“哪个是你的师母?”

她问得小声,怎料施天并不知道,依旧用平常的声音说:“师父尚未娶亲……”

听见这句话,江玄云瞬间转过头,向这边看来。

“我关心一下还不成么?”青芜瞧见他面色不悦,忙道:“你要是不欢喜,我就不问了……”

一面说着,眼睛却仍然盯着那几名女子不放,个个面若桃花,身材窈窕,此时虽是深秋,依然穿着薄衫,身段玲珑,腰身一握……当真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这不正是金屋藏娇么?青芜好笑地望了江玄云一眼,回过头,看见丝篁也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们,笑意更深。

屋子里热水都是现成的,几人舟车劳顿,青芜喝了药,江玄云早已命人转备好了热水,水里好像加了什么药材,颜色透着灰褐色,还发出一阵淡淡的药香。

这样的味道原先青芜不是很反感,但是最近日日闻到,见水里也有,忽地一阵心翻,一个丫鬟早已端了腌制的梅子上来:“姑娘请用。”

青芜捡起一粒梅子放到嘴里,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好酸……”

“这是今年的新梅子,自然要酸一些。”那丫鬟微微地笑,青芜见她衣饰正是与别人不同的两人之一,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丁晴。”丫鬟低着头,轻声地回答,举止端庄有礼,谈吐之间气质不俗。

青芜微微有些纳闷……江玄云现在应该已经不与轩辕教联系了,怎么还是教主做派?想着,微微含笑道:“丁晴姑娘……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她不是不相信江玄云,实在是不相信齐速他们会这么容易地放弃这位教主。

“去年才来。”丁晴低着头,轻声道:“公子去年才将这座别装买下,也只有夏日消暑才会来住。”

去年,那应该也是江玄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青芜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洗了澡,她将头发拧干,正要睡下之时,忽然感到小腹传来一阵微微的疼痛,忙跟丁晴说,不一会儿,就见江玄云冒雨赶来,来不及换衣服,只匆忙地擦了一下手就替她把脉……

一扣之下,江玄云面色瞬间一变。

“叫人备车,今晚便连夜上碧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