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顺治沉默给人极重的压迫感,而恪妃的沉默就带了一丝软绵绵的怪异,都让人很不舒服。

“阿雯,本宫爹娘待你如何?”恪妃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青芜怔了怔,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低着头道:“老爷和夫人待我很好。”这是标准回答,就算不好都得说好。

恪妃又道:“早上听说你病了,怎么还出去乱走?太医来了都找不到你,身子可好了?”

青芜对她的马后炮行为采取了宽容的对待方式:“多谢娘娘挂心,已经好了。”想到早上柳碧蟾在她房外说的那句话,又不由得暗暗心悸。

恪妃微笑道:“你昨日进宫,本宫没有想到你能到乾清宫当差,这是天大的好事,以后要尽心尽力侍候皇上,小心不要出什么差错。”她说着,拿起桌子上一双白玉镯子,又道:“拿着,这是本宫赏赐给你的。”

青芜接了,那玉镯玉质上好,入手冰凉,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青芜心里掠过一丝不安,无功不受禄,拿了这对玉镯不知道恪妃有什么目的,但是又不敢不拿,只觉得有些烫手。

“是上个月皇上赏赐下来的,本宫还没有带过,阿雯喜欢就戴着。”恪妃有意无意地说出了玉镯的价值,青芜继续沉默,她知道恪妃肯定还有话说,果不其然,停了一会儿,恪妃又道:“以后本宫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很多,你在乾清宫那边当值,有些意思的事,不妨也来跟本宫说一说,本宫也是闷得很。”

青芜明白过来了,恪妃这是要抓着个机会在乾清宫安排个眼线……她心里对恪妃说自己闷得很的那句话表示深切的赞同。她就是太闷了……也是,整天关在那么高的宫墙里,不闷才怪。

青芜打了一会儿腹稿,用最谨慎挑不出错的话回答了:“奴婢知道,到了乾清宫一定尽心伺候,有意思的事也会多来找娘娘说。”哪天告诉你乾清宫的猫狗怎么打架……她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恪妃似乎不知道青芜打算抠着那句“有意思的事”照字面意思装傻,听她这么说也放下了心来,想着以后在皇上身边也有了一个亲信,不禁笑开来,道:“好,本宫不会亏待你的。你去罢。”

青芜至始至终都只能低着头,听她说这句话如蒙大赦,忙谢恩行礼去了,出宫门的时候,揉了揉已经低得发酸的脖颈,看了一眼手中的镯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虽然爱财,却不喜欢会带来麻烦的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青芜很小的时候就懂了。

乾清宫的待遇比永寿宫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青芜不仅在有了自己一个人的房间,虽然还是一个最低等级的柔婉,穿的衣服却比一般的宫女好了很多,每月的俸禄是六两银子,青芜换算了一下这个数目,相当于现在的每个月可以那道两千块钱的工作,而且这样行动变得方便,打听雪莲的消息就容易了一些,看来存好钱,出宫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这个愿望还是有可能达成的。

青芜现在已经一点都不指望自己这个皮囊会有什么身家了,没有被那一堆仆人吃干抹尽才奇怪。

恪妃有一点很失算,青芜就算到了乾清宫也见不到皇上,她的工作是从一品乾清宫夫人安排的,有皇上特意交代过,白天特许去钦天监协助顾怀,晚上轮流值夜,乾清宫共有六十个柔婉,芳婉,二十个人一天,青芜每三天就要值夜一次,地点还是正殿门口的竹帘外……

她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终于明白过来,顾怀是个正五品的钦天监监正,她这个从五品的柔婉听起来没差多少,区别却大了去了,顾怀是臣,青芜以前是伺候恪妃的小宫女,现在是伺候皇上的高级宫女……

还好工作轻松,白天什么脏活累活都不用做,只要到钦天监去和顾怀说说话就行了。

钦天监的浑仪比那天青芜在日月楼看到的还要大,而且华丽异常,四角上是纯金打造的螭兽,眼珠子都是用宝石镶成的,天体更是了不得,被当做太阳的是一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今天才是第一天来钦天监,青芜就站在那个浑仪面前久久挪不开步子。

正坐在桌子后面演算着什么的顾怀见状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柔婉,你来了。”

青芜点点头,看见他桌子上一长串数字,奇道:“你在算什么?”

顾怀面上泛出尴尬之色:“那天你说的黄道和赤道交二十三度二十六分,我拿出五年观测的数据来演算,还是算不出这么准确的数字。”顿了一下,又道:“柔婉可否将那本古籍借给我一阅?”

青芜想到被自己称为古籍的高中地理教科书,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讪讪道:“顾大人,实不相瞒,那本古籍已经遗失了……”

顾怀闻言,面有憾色,叹道:“有如此古籍,我竟无缘一见……”青芜不想继续和他讨论古籍的问题,忙指着门外台子上一个仪器道:“顾大人,那是不是用来测日影的?”

“对,那就是土圭。”顾怀想到青芜拿着树枝cha在路边观测的样子,笑道:“柔婉可以kao近点看,前几日是立夏,日晷刚好是四尺三寸六分,此天下安定,圣上清明之兆。”

有那么准么?还是这些人故意奉承顺治?

青芜促狭心起,想起昨晚看的内容,指着天上回过身道:“顾大人,你看这太阳说黄不黄,说青不青的,哎哎……不对不对,是红色,这是什么兆头,我怎么听说‘君乘土而王,其日太平,则日五色无主”呢?现在光有一种红色……”《天问》里面说,太阳有五种颜色,分别是金木水火土所对应的白青黑红黄,天下的君主如果清明,那五种颜色就是平分的,看不出哪一种来。若果太阳偏向其中的任何一种颜色,除了黄色以外,都是不好的兆头,青芜想起昨天顺治眼神里迫人的威慑力,故意说成红色,不顾顾怀已经变得苍白的脸,继续说道:“古书里说,‘赤君喜怒无常,轻杀不辜无罪’,难道是咱们皇上脾气太差了的缘故?”

顾怀望着她,面色惨白,急使眼色。

“你怕什么,别人没有告诉你看天象最重要的就是如实地反映上天的旨意么?他虽然是皇上,说白了还不是天子……”青芜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准备走进去观察土圭,一回头,却正对上了顺治铁青着的脸。

青芜脑袋里一片空白,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心想完了,古代的皇上不是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有人传报的么?怎么顺治却老是神出鬼没……硬是在她说他坏话的时候……被逮了个正着。

青芜退了两步,认命地跪到地上:“给皇上请安。”

顺治理也不理,绕过她走进去,道:“顾爱卿平身。”

只叫顾怀一个人起来,就是叫青芜继续跪着的意思,青芜也只得毫无怨言,老老实实地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