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蓦地笑出声来,往前大步走去。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萧元清面前,他脸色惨白,嘴唇紧紧闭着,似是不能说话。

手在他鼻息下一探,施天正要把人放下。

“背着。”鬼帝淡淡地吩咐。

施天只得咬牙背稳。

看到鬼帝微微皱起的眉头,塔娜的一颗心悬在了半空……

“救不了了。”鬼帝拂袖,对着施天说:“人都快要死透了,还背上来干什么?”

塔娜浑身一颤,几乎昏厥。

“鬼帝……”施天抬头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明明还有一丝气息……”

鬼帝冷笑道:“若是用那朵落雪秋海棠就救得过。”

施天神色顿时如遭雷击,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青芜淡淡看向这边,眉尖蹙起。

“什么……落雪秋海棠?”塔娜的表情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目光忽地一亮,直起身来,想要去拉鬼帝的衣袂:“求求你……如果可以救活萧郎,我什么都愿意做……”

也不见鬼帝怎么让的,然而.身体一转,瞬间就从她身边擦过,负手而立,声音冷硬如冰:“不巧,碧云山上现在只有一朵落雪秋海棠,是备着给旁人用的。”

施天神色不可察觉地微微一黯,.看向青芜,没有言语。

“鬼帝……”青芜低声问道:“若没有那朵花,我会如何?”

鬼帝削薄的唇微微扬起,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若是没有这花保命,你休想有气生出孩儿。”

不是不想让,毕竟救人如救火,而是不能让。

这朵落雪秋海棠是江玄云亲手所摘,不仅是青芜.的救命草,也是腹中宝宝的救命草。

“你可以给。”鬼帝笑意不减,眼眸幽深:“但是若你保不.住性命,自己给江玄云说清楚,这不是我医术不精。”

青芜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有。”鬼帝睨了施天背上的那人一眼:“天下唯有.落雪秋海棠救得。”

“你有那朵海棠.吗?”塔娜声音颤抖着,怯怯地望向青芜:“求求你了……救救萧郎……你要是怨我,我可以一死来赎罪……我错了……但是求你一定要帮我救萧郎。”

青芜低头看着她,爱莫能助地摇摇头,退了两步:“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上。”

她不是悬壶济世的神医,也不是渡化世人的的佛祖,她只想保护两个人,一个是肚子里的宝宝……另一个是他……而偏偏这两个人的命运都系在这一朵小小的落雪秋海棠上。

塔娜脸色一点点惨白,不再说话,静静地盯着她,犀利的目光似乎要把她整个刺穿。

鬼帝冷眼看着青芜的反应,眼里闪过带着探究意味的光。

施天神色黯然,却一直没有开口……他也知道那多花对于青芜的意义……但是就这样丢下一个人的性命不管又万万做不到……只得僵在那里。

看着塔娜在夜色里恍如一朵洁白睡莲的美艳容颜,她盯着自己,眼里没有哀求,没有愤怒……只有铺天盖地,无休无止的绝望和冷寂。

“抱歉。”青芜只得重复一遍,微微别过了头。

“呵呵……”塔娜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声低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着,说着,低笑变成了冷厉的狂笑,站起身来,走到施天身旁。

施天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一言不发,眼里却有些许愧意……

“谢谢你。”塔娜说着,双膝跪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塔娜姑娘……‘施天忙要去扶她,然而背上背着一个高出他许多的男子,没办法直起腰,只得眼睁睁看着她洁白的额头磕在石头上,撞出一圈红晕淤青。

青芜不忍再看,转过头,眼里腾上了淡淡的雾气——

塔娜虽然娇蛮,却也是个情深意重,知恩图报的人。

“求你……帮我带着萧郎下山。”塔娜的额头停在地面,终于哭出了声:“萧郎必然不喜欢这里……我要带他去她喜欢的地方……”

施天望向了青芜:“阿雯……当真……”

“医者父母心,天儿,你做的很好。”青芜看向他,目光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你师父要是见了,肯定很是欣慰……”顿了一顿,又道:“把人带下山去吧。“

施天脸色铁青,顿了顿,重重地点了点头:“塔娜姑娘……你起来吧。”

……

刚才在煎药的丝篁听见动静,出来之时施天已经背负着萧元清下山了,借着月光,只能看见悬崖上隐约有两道人影,鬼帝和青芜对面站着。

她瞧见风大,正想提醒青芜进屋,忽然犹豫了一下,脚步滞住了。

“你这点和曲陌不一样……”鬼帝看着她,眼神飘远,似乎透过她在看着别人:“没想到你竟然一点不犹豫。”

青芜微微一笑,笑里带着些许自嘲意味:“比起鬼帝的夫人,我自然要自私许多。”

扪心自问,就算就算落雪秋海棠只关乎她一个人的性命,她也不敢保证会交出来。

“自私……”鬼帝喃喃着,笑出声来:“罢了罢了,曲陌当初要是自私一点,就不会弃我而去了……”

曲陌……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喃喃着要救孩子时的表情,他就想起曲陌临终前那张苍白的脸,还有颤抖着伸向他的手,手指和脸色一般惨白,带着一丝不祥的冰冷。

长叹一声,将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打散,鬼帝冷冷地道:“我倒是希望她能为了我……为了孩子……自私一次。”

当初若不是给江玄云疗伤动了胎气,曲陌又怎会这么早离他而去?

一想到当初这段往事,鬼帝心里就是一阵揪痛,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青芜淡淡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若不是当初心里有鬼,硬要在那个码头赶他们下船,萧元清也不至于这个下场。对他们……我还是有愧的。”

“有愧,什么愧?”鬼帝道:“他被自己的仇家所伤,与你何干。”说完,大笑拂衣而去,独留下青芜一个人站在原地。

青芜正要转身,肩上被覆上了厚厚的披风。

“姐姐……”她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的丝篁。

“怎么总是站在风口里。”丝篁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气,眉头皱着,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无奈:“劝也劝不听,哪有人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

青芜微微一笑,挽过她的手往踏云居里走去:“再不敢了……姐姐也早点睡吧……这么晚了……”

“别往心里去。”丝篁已经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不是你的错。”

“嗯。”青芜答应着,与她走进了踏云居。

……

施天是第二日清晨回来的,满眼都是血丝,神色疲惫至极。

他回来之时,丝篁正站在悬崖上等他,见他一来,神色瞬间冷了几分:“天儿,你太胡闹了。”

施天看着丝篁,站着一动也不动。

“你擅自放人上来且不说,昨晚一夜未归,青芜悬心了一夜……”

“她在哪儿?”还未等她说完,施天便开口了。

丝篁愣了一下,指着踏云居:“在房间里……”

话一出口,施天已经穿过他的身边,大步朝着踏云居里走去了。

……

青芜正坐在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坐在凳子上,青丝几欲委地。

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还是那般年轻,十八岁的模样,与来时一点都没有区别。朱青芜的皮囊,当真是美得动人心魄,只是还是让人感到一丝不真实……过犹不及。

眼角扫到挂在墙上的那幅丹青,忽然好奇……拥有这么超凡拖俗的背影,那个叫曲陌的女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呢?

正沉思时,背后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在镜子里看到是施天,她稍稍安了心,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回来了?;累的话再去睡一会……”

然而施天就站在那里,神色讪讪地,轻声说:“我已经帮她把人葬了。”

青芜轻轻地点点头,将梳子搁在柜子上,看向他的眼神温暖淡然。

“是我的错……”施天忽地别过了头,硬着头皮说:“我留下来的本意是保护你……没想到差点……昨晚鬼帝说要落雪秋海棠才能救他的时候我就……”

“天儿。”青芜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昨天你做的很好,很像个男子汉。”

施天怔了一下。

“能够在人危难之时助人一臂之力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你一点都没错。”青芜站起身,慢慢踱步,走到窗前将窗户轻轻推开,外面一阵清冽的晨风窜了进来,她伸手掠过被风吹乱的发丝,看向了窗口之处所对的苍松云海,心里叹息了一声:“虽然我做不到,但是对这样的人是抱着敬畏之心的……就如你的师父。”

施天面上已经有些微微的绯红:“我只是看见她那个样子……不忍心……”别过头去:“比不上师父……”

“你师父下山也有半个月了……现在应该已经到福建了吧。”青芜嗓音轻柔,似乎在对他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啊……”施天愣住,面色软了一软,也看向了窗外:”现在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师父……”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青芜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头看着他:“不是只有福建有叛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