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天有些诧异,忽然想起,碧云山与世隔绝,自己在外面听到的事情她应该都不知道。

“不是……最近北方虫灾……国姓爷在福建招兵买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北上……”

施天毕竟是汉人,说出这话时,语气里带着打出一口气的痛快,却看见青芜的脸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惊慌之色,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快得让施天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觉。

“嗯……还有什么?最近外面的事。”青芜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脸颊边的发丝,眼里的光明灭不定。

“还有……”施天想了想,又道:“还有朝廷,四阿哥出生,被封为亲王……天下大赦了。”

青芜脸色蓦地一白。

“还说什么四阿哥是皇上的.第一子。”并为察觉到青芜的情绪波动,施天继续缓缓地道:“前面不是已经有三个皇子了么,看样子皇上喜欢这个阿哥得很,就等着立他为太子了。”

青芜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不过这是乱世,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鞑子的江山不见得就坐稳了……”施天越说,语气越没遮没拦起来,青芜停了不禁蹙眉,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声地说:“天儿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施天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黛色,忙着急地问道:“对不住,昨夜都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

“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我操心些事应该的。”青芜勉.强一笑:“不碍事,你先出去吧,别忘了练惊鸿掌。”

施天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点点头,.回身出了门。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青芜忽然感到.一阵疲倦铺天盖地地卷过来,她身上一软,瘫坐在了榻上。

地下的被子还是一样的冰凉,萦绕着淡淡的兰香。

虽然是极雅致.的香味,但是青芜最近害喜比较厉害,骤然浓郁起来,还是一阵恶心。

喉咙里像有什么塞着,堵得人难受。

忽然记起自己在书上读到的记载,说董鄂妃的四阿哥出生时,如何普天同庆,福临甚至还说,这是朕之第一子。

第一子!!

心里有些挂不住了,难受得揪住。

原本以为自己对他的爱已经可以将一些盖过去,可以不去管他那一堆的宫妃,但是董鄂妃不同……这个历史上与顺治皇帝生死缠绵的传奇女子,始终像一把尖刀比在喉头,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自己这么一走,福临是不是会永远忘了她?与董鄂妃生死相许,甜mi到死?

摇了摇头,将心里这些胡乱猜忌隐去,青芜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他当真是这样的人,那么,已经配不起她这样的爱。

一定不是的,他会这么欢喜……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就像当初,因为董鄂妃的汉名叫雯雪而宠幸于她一样……

青芜勉强地自我安慰。

想到“朕之第一子”几个字,心里还是微微发疼,抚摸着自己小腹上的凸起,感受到那个日益成长起来的新生命,青芜陡然感到一阵滑稽,为这还未出生便历经波折的孩子感到一阵心疼。

“你爸爸不知道就算了。”青芜自言自语着,手久久停在上面挪不开:“妈妈疼你。”

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忽然闪过九幽星魂术的内容,她的手不可察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先把心里那些嫉妒和愤然收起来,回想起施天最开始说的话,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了么,北方出现虫灾,南方的前朝余党又在招兵买马,甚至还有那个坐拥台湾的国姓爷。

难道明朝真的会复活过来么?

心里闪过了不确定……根据她曾经看到过的书,顺治的驾崩有三种说法,第一种是五台山出家……董鄂妃一死,他心灰意冷就当和尚去了。青芜冷笑了一下,根据她对福临的了解,这种说法几乎已经可以推翻,他虽然喜欢佛法,但是不到沉迷的地步,甚至他比起佛法,更擅长的是帝王之术,并不是心灰意冷就会弃江山于不顾的人。

第二种是得天花而死……这一种还是未知……但是令青芜最忐忑不安的是第三种……他御驾亲征讨伐郑成功的时候,被大炮击中驾崩!

虽然不知道历史会不会改变,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第三种最有可能。

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这些念头的时候,虽然还是有一些怨他,马上又被担心取代了……但是此战已经势在必行,她一个小小女子,就算能改得了星轨,又这么去逆这乾坤。

早已熟知的历史在她心中紧紧压着,像巨大的石头,叫人喘不过气来。

明明知道只有那么一点希望……甚至是没有希望……她仍是在痴心妄想,希望一切都会改变,相信他终究会是她的,只是她一个人的。

但是这点小小的想法在强大的命运面前就如尘埃一般,轻易就被冲刷得面目全非。

福临啊福临,原来轩辕嫁女和轩辕帝星相生相克竟然是这个意思,枯荣共与,为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和你同上苍穹,同下地狱,却免不了相互拖累的命运,我拖你入劫,你何尝又不是我的劫?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你,好好活着,不拖累你……人力如沧海一粟,浪翻乾坤,哪里又抵挡得了。

但凡应付一日,就是一日了。

脑海里的念头正杂乱纷繁,门上已经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叩门声。

“谁?”回过神来,她回答的声音有些急促。

“我。”鬼帝的声音,淡淡不染尘埃,永远是那么不可捉摸。

“请进……”青芜轻声回应,一面调整着刚才因为思绪太过纷繁而紊乱的气息,然而还未调整过来,鬼帝已经推门而出,如墨般的发丝用白色的玉冠绾着,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起,隔得这么远,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眼里传来的淡定和犀利。

刹那间,竟有种心事全都无所遁形的错觉。

“什……什么事?”局促之下,说话竟然断断续续起来。

“你……”鬼帝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带着极大的压迫感,投过来。还未等青芜反应过来,人已经移到了榻边,撩开她的衣袖,在她白玉一样细腻柔软的手臂上按了一针,细细的针头cha入肌理,青芜只感觉到手臂一阵发酸,还未反应过来,鬼帝的手已经转到她的肩上,丝毫没有迟疑,直接拉下她肩头的衣衫,眼疾手快地,又是一针。

青芜面上微微一红,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鬼帝只是在替自己施针,若是扭扭捏捏反倒显得做作,便闭上眼睛,由着他摆弄。

肩头几处穴道都传来了微微的酸疼,暴lou在空气的皮肤因为山里的寒气,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刚感到有些冷,背后忽然被他的手掌覆住,刚猛暖和的内力瞬间注入,游荡在四肢百骸里,说不出来地畅快舒服。

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鬼帝又接着施针,背后,腰际,几针下去,他的额上也泛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终于结束,收针,拉起她的衣服,鬼帝冷冷嘱咐道:“以后少费一些神思,特别是这半个月,刚才险些动了胎气,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叫我如何给张教主交待?”

他提到“张教主”三个字,便是发怒的前兆,最后这句话说出来,咬牙切齿,让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了。”想起还有半个月胎儿才能稳定,青芜后怕不已,忙点头。

“还有……”鬼帝神色严肃,站在榻边,狭长的眼里透出一丝令人发寒的警告意味:“你不要乱来。”

见他的神色,青芜就知道刚才自己和施天说的话他十有八九听见了。

这个人几乎无所不能,在他面前根本隐藏不住什么,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他在警告什么,青芜咬着唇,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再要胡闹,我救你几条命都不够你一次挥霍的。”鬼帝冷冷看着她,黑墨一样深幽的眼眸里透着一丝了然。

这个女人,简直和当初的那个人……一个模样!!都是这般胡来!

“谢谢你……”抬头看着眼前这人,青芜索性将话说明白:“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使用九幽星魂术的。”

鬼帝微微颔首,退开了两步,袖了银针,负手如神祇一样俯视着她:“如此甚好。”

青芜手搭上小腹,笑了一笑。

“你需要什么东西么?”淡淡的问话声又想起来,分明是好意,但是到了鬼帝的嘴里,都带上了几分霸道和颐指气使的味道。

“……”青芜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今天云老头上山来了。”鬼帝说完,又补了一句:“以前替我定时送物品上山的人,我立誓不再下山。”

青芜了然地点了点头,忽地问:“那他可知道外面的形势?”

鬼帝目光骤然一冷,缓缓道:“不管他知不知道,你都不许问,也不关你的事,若是不听我的,你现在立马收拾东西下山去。”

青芜苦苦一笑,忙道:“我听你的便是……”虽然担心,但是也要等自己身体好以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