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青芜的脸色,也随着她每说的一句话,苍白一分,直到听完。

胸口仿佛被谁重重地打了一拳,一瞬间思维竟然有些钝滞了。

恪嫔说完了以后便怒视着她,瞪大眼睛,狠狠喘息着,眼里又带着一份终于把话说出来的轻松。

毕竟,比起怨恨一个人,原本恨她还要装作喜欢更累。

然而她下一刻目光就变了……怎么回事,青芜脸色惨白,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眼里还有深深的惊诧和恐惧。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恪嫔苦苦地笑了:“阿雯,你骗得我好啊。”

青芜眼神终于稍稍镇定了一点,察觉到被识穿,便也无话可说,反问道:“你说的前朝公主,是怎么回事?”

恪嫔自知被她套了话,无奈地摇摇头道:“你送给小权子,委托他给你改名字的长命锁是空心的,里面有你的生辰八字,还有那首《秋日抒怀》,你娘亲手抄的,背面还写了一句话。”

她一面说,一面打量着青芜的脸色,心里的想法渐渐地清晰了。

青芜并不知道锁里面有这些玄机——事实上她自己也是偶然间听见小权子身上有什么东西掉了,叫他拿过来看,觉得声音不对,才发觉金锁是空心的。

要不然青芜也不会在第一次用那首诗试探她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

本来就怀疑,以皇上的性格,要保护她的话,一定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她该是无意中捡到了这张诗签,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才会来试探自己。

多可笑,竟然上当了。

“写了……什么话?”

青芜神色复杂地问,恍然间也明白了,自己这个身体内的身份麻烦的程度根本就大大超乎她的想象,什么轩辕教,反清复明,都还好,自己想办法不再沾染就能解决。

但是,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复明”的烙印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血脉里,只要灵魂还在这个身体里,就摆拖不掉。

青芜,是前朝的公主?

可是,明明崇祯皇帝不是在自杀之前都已经把公主和皇妃都砍死了么?

这个青芜,又是哪一支血脉……

曾经怀疑过青芜到底姓什么,却怎么也没想到,是“朱”。

如果还要往前一百年,那这是天下最尊贵的姓氏。

但现在,只是不能提及的禁忌。

“你自己看吧。”恪嫔似乎也累了,转身从妆台的匣子里拿出一张纸,递到她的手里。

青芜接了过来,一眼看去,还是那首秋日抒怀,只是字迹要陈旧得多,整张纸皱皱巴巴,在背面用蝇头小字写了几行。

“君亡南京,贱妾尘缘绝灭,于清风落发,法号掖尘,此生生伴青灯,死随烟云,望君在天之灵保爱女青芜平安。——祭亡夫朱慈烺”

青芜看了这张纸以后立马就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体的身份,原来是崇祯的太子朱慈烺的女儿。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把这个给皇上看过了?”

还没有等恪嫔回答,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俄默克图的声音传了进来:“淑仪,该走了。”

“别出声。”青芜轻轻在恪嫔耳朵边说了一句,眼角扫到一边开着的窗子。

“你要干什么?”恪嫔意识到有些不对,惊慌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被你察觉了,我就直说吧。”青芜听着越来越响的敲门声,回答了一句:“我马上出去。”便压低了声音:“俄默克图要带我去见皇上,被他知道身份,我已经不敢去了,现在我必须出宫。”

恪嫔脸上lou出笑意,颔首道:“妹妹聪明。”

“外面有人接应我。”青芜继续说:“娘娘可不可以帮我一把?”

恪嫔有些迟疑,想了想,道:“你要从我宫里走?”

“嗯”青芜点头答应了一声:“一会儿俄默克图进来,你就说拦不住我。”她说着,踩在茶几上攀上了窗台,回头看了恪嫔一眼,微笑道:“多谢你了。”

恪嫔没有说完,看着她的目光里有了几分释然。

原本她就不想要她的命,只是想将她送出去而已,现在这个人终于要消失了。

恪嫔的嘴边不禁浮上了一丝笑意。

青芜说完了以后,便往外跳了出去,从外面院子里的后门,逃出了永寿宫。

不过一会儿,恪嫔就会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俄默克图是送她出宫的。

可是现在,青芜不想出宫,不知道就罢了,要知道了还继续装傻,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还有很多话没有说,还想再见他一面。

一面就好……

不能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心怀叵测。

带着这个曲解宽恕她,比杀了她还要让人难受。

青芜一面注意这后面的动静,一面往西六宫的深处跑去……

她没有把握能逃得过俄默克图,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再见到他,眼下能做的,就是逃。

只要逃,就还有一点机会。

跑了一会儿,转到一个山石后面时,身后冷不防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在这儿干什么?”

青芜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见静妃正站在池塘边,一脸怀疑地看着她,眼神淡淡,却直指人心一般。

“静妃娘娘。”青芜来不及跟她说什么.忙着告退,往前走。

“再过去就是重华宫了。”静妃说了一句,嘴边一抹冷笑:“怎么了,有皇上做kao山,你还用得着怎么狼狈?哦,是了,现在皇上身子欠安,那些人就不放过你了,是么?”

“不是。”青芜道:“是我自己的事。”

她说着,目光扫到远处正向这边跟来的侍卫,皱了皱眉,不再说话,往前跑去。

怎料没走多远,静妃就跟在跑了上来,拉住她的手,说了一句:“跟我来。”青芜有些讶异,随即意识到静妃是想帮她,当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静妃从小在蒙古长大,虽然在宫中呆了几年,跑起来还是飞快。

等她带着青芜走到一个极为偏僻的所在,放开手时,青芜已经上气不接下去了,而静妃只是面上微微红了一些。

“俄默克图怎么会找你?”她开口问道。

青芜喘匀了气,老老实实地跟她说:“皇上要送我出宫。”静妃明白了什么,冷冷笑道:“你竟不想出宫?”

青芜匆忙地应了一声以后,才发现静妃语气里的讽刺之意,有些诧异。

静妃眼神变了几变,最终还是不温不火,淡淡地看着她:“你是贪图宫里的荣华?”

青芜摇了摇头。

静妃便有几分了然,眼神里竟然流lou出了浓重的悲悯意味,仿佛看着垂死之人一般地看着她:“那你是喜欢上皇上了?”

青芜没有说话,静妃低低笑出了声:“要是你贪图荣华还好,这你有你要的东西,但若是你要的爱情,你一定会什么也得不到,因为皇宫里根本没有,那个人身上也不可能有,你想好了?”

静妃提到的顾虑,青芜已经在很早的时候就想过了。就算是皇上对她不真心,就算他会变心,那也是他的事,现在她只知道,喜欢这个人,想要再见一面。

欺骗,变心之类的,也不是宫外的人就没有了。

赌博一样的事,青芜还没有胆小到担不起一点风险。

看着她点了点头,静妃笑了,微叹着说:“真像……”停了一下,又说:“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