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知道曾经被废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是住在哪里的,她被贬为静妃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不曾再在众人面前lou面,直到这日,太后亲自到了永寿宫。

“给太后请安。 ”恪妃福了一福。

太后一脸的焦急,根本就没看她,直接就从她身边走过,往后院去了。

“娘娘”碧江将恪妃扶起来:“太后心急静妃的病情……”

恪妃抬起手,制止她说下去:“本宫知道,咱们也去看看。 ”她说着,嘴边泛起一丝冷笑:“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人。 ”

屋子里光线不好,太医拦在门口:“太后,不要进去,冲撞了凤体……”

“让开。 ”太后冷冷道:“你们太医院直到下午才派人过来,这笔账哀家还没算,怎么,想给静妃陪葬了?”

太医浑身一抖,急忙让开路。

再往里走,只见**躺着的人支起身来,拿手帕捂着口,微微咳嗽着,轻声问:“是谁?”

“托娅……”太后唤出声,眼里腾地一层雾气浮上。

“是……姑姑吗?”那边太黑,静妃看不清面前的人,听到这声音,将丝帕移开,青白的嘴唇翕动着,已经浑浊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展颜一笑:“姑姑。 ”

太后急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挨着床边坐下了:“托娅。 傻孩子……别怕,姑姑来了。 ”

静妃脸色稍稍好了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姑姑,我快不行啦,托娅以前太任性,给姑姑惹了麻烦,现在……还劳烦姑姑来看我……托娅实在是……”

“别说话了。 ”太后轻声道:“太医说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地病,你别多想。 好好歇着,他们要是医不好你,一个都活不了!”

“姑姑……”静妃微微笑道:“我以前的罪孽已经太多,只巴望着清清静静地去了……何苦再添这些业障……”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太后也没了言语,看她的样子已经没有一丝生气,心里一酸道:“塔娜来了。 你也没能看一眼……”

“塔娜?”静妃抓住了太后的衣襟:“你们把塔娜送进来了?”

在一边侍候的殊兰似乎想说什么,想想,又忍住了。

太后点点头道:“是他阿玛的意思,咱们科尔沁的个个不得皇帝地欢心,皇后又是那样……这才把塔娜再送进来。 ”

“个个不得他欢心……”静妃惨然一笑:“塔娜可以吗?”

太后迟疑了一下,想到今早上申贵那里来的消息,叹了口气。

“姑姑……”静妃像是想起什么,身子又支得上来了一些:“皇上……皇上他还好吗?”

“傻孩子。 你都什么模样了,还惦记着皇帝。 ”太后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

“我死了,他会来瞧一瞧么?”静妃轻轻笑出声:“我终究放不下啊,姑姑,都抓了一辈子了……临死。 都放不下。 ”

“说什么傻话了。 ”太后低低呵斥:“你这么年轻,要走也该是我这个老太婆先走。 ”

“姑姑才是说傻话。 ”静妃道:“姑姑……福寿无边,不似托娅这般短命没福。 只可惜……咳咳……可惜了塔娜,姑姑,你千万,千万要好好照看塔娜,别让她,再布了我地后尘,告诉她……一定不要……”说到这里,她的咳嗽陡然剧烈起来。 抓住太后衣襟的手指用力得发白:“要小心恪妃……还有。 别……爱上皇上……”

恪妃正从门口走进来,听到这句话。 脸色一变,退了两步。

太后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轻拍着静妃的背脊,滴下泪来:“傻孩子,别说了……好好的养病,等好起来,姑姑带你回科尔沁。 ”

“回……科尔沁?”静妃的眼里闪过了最后一丝光彩,头转向透着阳光的窗纱,微微呆了,随即笑出声:“姑姑,你骗我,我永远都回不去啦……只有,咳咳……只有这样……看看了……”

说完最后三个字,她地目光就像被风吹灭的蜡烛一样,快速地黯淡下去,瘦骨嶙峋的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抓,重重地落到了床单上。

“托娅……”太后泪流不止,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掩住了她的眼睛。

站在后面的恪妃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不舒服,转身夺门而出。

“娘娘留步。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传来了茗贵人的声音。

她浑身一抖,看过去,只见茗贵人站在围墙下,身子藏在已经微微枯萎的树影里:“香茗有事,想问问娘娘。 ”

恪妃轻轻捂住起伏不定地胸口,脸色很快转为平静,走过去,微微笑道:“原来是妹妹啊,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送静妃一程?”

“娘娘,香茗不是来和你寒暄的。 ”她低声道:“只是想问问你,上次你送来的药里,红色的那包,到底是不是堕胎药。 ”

听到她又提起这事,恪妃心里一阵屈辱感袭来,抿紧了双唇,冷声道:“本宫说不是,你信吗?”

“当然信。 ”香茗微微颔首道:“娘娘的目的只是佟妃娘娘,香茗肚子里地孩子,入不了娘娘的法眼。 ”

“你倒是个聪明人。 ”恪妃微微一笑。

“杀子之仇,香茗焉能不报?”茗贵人冷冷道:“以后还请娘娘多为帮衬了。 ”

“自然。 ”恪妃道:“要不是后来皇上见怜,本宫现在还是嫔。 此仇,与你的虽比不了,却也差不离了。 ”说着,与她会心一笑。

待茗贵人走后,碧江看着她地背影,道:“娘娘莽撞了,茗贵人是个绣花枕头。 中看不中用的,和她联手。 只怕会被牵累。 ”

“谁说要和她联手了?”恪妃往前走,嘴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要和佟妃斗,我乐得看戏。 ”

……

已经是隆冬的天气,风一天赛似一天地大。

青芜便整日呆在屋子里,早上去跟皇后请安的规矩也免了,理由是太医说她身体太弱,受不得风。 皇后便下令免了她每日的请安。 她入宫两月有余。 却不见皇上召见过一次,原本听见风声惴惴不安的嫔妃们也都渐渐淡忘了这位格格,将她划入了不得宠地蒙古后妃一类,不再关注。

目光又重新凝聚到了几乎得到专宠地皇贵妃身上。

如此这般,科尔沁第一美人地塔娜,雷声大雨点小一般地在后宫里隐去了。

这是青芜最喜欢地状态,没有人再来打扰她睡觉,而且因为皇上有关照过。 所以她的吃穿用度,内务府也不敢怠慢。

反倒是舒鲁,一日比一日焦急。

“前几日听说,静妃娘娘故去了……”舒鲁在为她倒茶的时候时候,有意无意地说。

青芜正在坐在桌前,拿着沾满黑墨的笔。 在纸上画着什么,听见舒鲁说这话,笔尖忽地停住了,一滴墨落下去,瞬间浸透了宣纸。

舒鲁定睛一看,只见那张纸上赫然画着一个男子,身上的衣服勾画得很细致,只是脸上却是空白一片,鼻子眼睛眉毛俱无,看上去有些滑稽。 那滴墨水就落在这张空白的脸中间。 见青芜久久不说话。 她担忧地问道:“格格,怎么了?”

“没什么。 ”青芜很快镇定下来。 放下笔,将这张纸揉成了一团,扔在一边。

“何苦毁了它?”舒鲁痛心道:“画地这样好,只是怎么没有脸?”

青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怔了一下,搁笔道:“是被废的皇后么?”

“是……”舒鲁道:“说起来,也算得上格格的堂姐呢。 ”

青芜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静妃,顺治的第一个皇后,现在是应该已经被废了,只是没想到,她竟会死得这么早。

没来由的,青芜感到眼前有些模糊,怎么回事,自己以前也没有见过这位静妃,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怎么会想哭?

这么一来,不由得兴致大减。 青芜站起身,走到榻上坐下。

“格格,怎么突然又不画了?”舒鲁苦笑道:“格格那是什么画法,怎么奴才都没见过?”

“在我面前就不要格格奴才的了。 ”青芜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道:“这里就咱们俩,我听不惯。 ”

“格格又说笑了,尊卑之礼奴才怎么能不遵守呢……”

“刚叫你不叫,你倒是越叫越起劲了。 ”青芜翻了她一眼。

舒鲁讪笑着,将刚才放在案上的茶重新端起来,在她身边放下:“格格,你也想着法子,见一见万岁爷,这么呆着也不像回事……”

青芜只当没听见,接过茶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舒鲁,别人说也就罢了,你可是知道我以前怀过孩子地,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躲着他。 ”

舒鲁脸色白了白,想到这一层,便不言语了。

“咱们现在是福不是祸。 ”青芜微笑着说。

“可是……格格心里必定还是委屈的……”舒鲁嗫嚅道:“这几日,我都听见晚上……格格睡觉的时候……”

“我睡觉怎么了?”青芜好笑地问道。

“都在叫皇上的……皇上的名讳。 ”舒鲁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而且,一边叫,一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