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舒鲁的话,青芜霎时间哑了:“你说我……叫……皇上的名讳?”

顺治皇帝的名讳是什么,福临……好像是这个,可是她为什么会在睡觉的时候念出来?

“我每天晚上都这么叫么?”她忽然问出口。

舒鲁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十天里,倒有五、六天都在叫,而且格格晚上都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老是半夜都在哭,我叫格格,也叫不醒……”

“怪不得最近老是觉得睡不够……”青芜怔怔道:“眼睛也生疼,原来是晚上……可是……”

就算是叫也得叫一个认识的人吧……

她根本就没有见过皇上,为什么会直呼他的名讳……忽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地攫住了她的心。

“舒鲁”她轻声问道:“有别的人听见么?我叫的……大不大声?”

舒鲁摇摇头:“没有,奴才也是晚上来帮格格盖被子的时候听见的,格格叫的小声,只是……哭得很伤心。 ”

青芜勉强地笑笑道:“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奴才不说。 ”舒鲁微笑着答应了,又道:“只是格格什么都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不如找老佛爷说说,想个法子让皇上也来一次……”

“你先出去吧……”现在青芜心里满是疑惑,也没有心思再听她的劝说。 说完,停了一下,又叫住她问道:“你晚上是睡在哪里?”

“格格,奴才就在外间地榻上。 ”舒鲁回答。

“以后我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要让人进来……”

“是……”舒鲁答应着,退下了。

青芜浑身虚拖一般,倒在了榻上。 没有挽起的情丝铺在褥子上,将她的脸庞衬得苍白如雪。

“福临……”她试着唤了一声。 心口陡然传来一阵酸疼,手放在胸口,她的目光越发迷茫。

另一种可能跳入了她的脑海——是不是,她以前喜欢的人,是这个皇上……可是,江玄云又是谁?那个穿着白色衣衫微微含笑,温柔地对她说话地人。 不是他么……

可是……如果是皇上……青芜眼前忽然一阵发黑,顺治皇帝一生爱的只有董鄂氏一人,那自己,莫非以前曾是这些可悲地女人中的一人,好不容易怀上孩子,然后被人陷害,不知道为什么流落到了宫外。

原本以为夫君已然亡故是最坏的可能,没想到还有更坏的。 那就是夫君还活着,却根本就不关心她的生死。

自己以前……是这么可悲的女人么?

这种想法出现,青芜气得差点抓狂,自己难道会这么不争气?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说不定自己晚上喊这个名字。 是因为害死江玄云的人就是皇上。

有了这个解释,青芜地想法就偏了回来——一定是这样的。

她走到桌子前,将刚才画的画展开,看到里面那张空白的脸,叹了口气。

……

知道自己晚上有说梦话的毛病之后,青芜向来号平安脉的太医要了一副安神的方子,每天煎药来喝,晚上也稍稍能睡熟了一些。

这样她反倒更躲着不敢出去了,一是怕见到皇上,想起什么来。 要是自己以前迷恋的果然是她。 那么她宁愿不想起来。 要是他是仇人。 又报不了仇,想起来只是痛苦。

二是怕冷。 她以前生活地地方应该不是北方,对外面的大风根本就适应不过来,因此更加深居简出,每日也懒于梳妆打扮,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只好将自己脑海里的东西都画出来。

只是她没敢再画人,一见到那张空白的脸她就心里一阵纠痛。

舒鲁帮青芜将药端进来,一眼看到她又在画画,好笑道:“格格这次又画的什么奇怪的东西?”她和青芜呆久了,也觉得这个身份尊贵地格格十分平易近人,没有半分架子,因此说话之间,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谨慎。

“你来看看,认识么?”青芜举起纸,将墨吹看,递给舒鲁。

舒鲁将药碗放下,接过来一看,忍不住笑出来:“格格这画的……是……是一只猪?”

“啊……”青芜端起药碗,含糊地答了一声,这是一只猪,名字叫麦兜,怎么她连猪的名字都记得,反而记不起来以前的夫君叫什么名字……

“真好玩……猪哪有站着的……它头上那是?”舒鲁看着纸上憨态可掬的猪,纳闷地问。

“帽子啊……”青芜回答完,加了一句:“自己看吧,别跟我说话了,我要喝药。 ”

舒鲁答应了一声,傻愣愣地看着那只猪,脸上带着笑容。

青芜一口气把药灌下去:“好苦……”

“啊,格格,我这儿有mi饯备着。 ”舒鲁忙把一个小盒子取出来,打开。

青芜拿起一块放在嘴里,顿觉口里舒服了一些,忽然想起什么,装作不动声色地问道:“舒鲁,你知道南方的战事怎么样了么?”

“这奴才哪里知道。 ”舒鲁笑着说:“只是前儿去御药房帮格格拿参片的时候,听说最近有个姓孙的南蛮子降了,皇上召他进京来,听说是要封王呢。 ”

青芜听完,脸色一变:“那人……可是叫孙可望?”

“格格怎么知道?”舒鲁奇道。

青芜没有回答,轻轻叹了口气,孙可望还是降了,而且是投降了清朝,那孙灵远和孙妙连呢?他们两个还安全吗?还有丝篁……

……

青芜的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很快就到了年底,这晚除夕地家宴,太后下了懿旨,要她必须出席。

青芜苦恼不堪地坐在妆台前,舒鲁把这当成了绝好地机会,不停地说:“格格今晚可一定要好好打扮,这样才能够引起万岁爷的注意……格格?发什么呆呢?奴才帮你梳头吧……格格!”她提高了声音。

“啊?”青芜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奴才说……”舒鲁好笑道:“刚才格格在想什么呢?”

“没有想什么。 ”青芜停了一下,又问了一句:“太后真地说了,我不去不行?”

“不行。 ”舒鲁苦笑道:“格格这是这么了?多好的机会,您要是不抓紧啊……又不知道要熬多久了。 ”

“梳头发吧。 ”青芜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总是要见的。 ”

舒鲁笑了笑,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开始替她梳头。

青芜的头发很久没有打理过,长长了一些,又直又黑,抓在手里似乎随时都会流走一样,舒鲁不禁羡慕道:“格格的头发养的可真好。 ”

青芜没说话,打量着镜子里面自己的样子。 已经休养这么久了,脸颊还是苍白得不像话,嘴唇的颜色也带着一层白,看样子就像大病初愈一样,一副风吹来都会倒下去的样子。

她心里暗暗有些庆幸——如果是这样,皇上应该不会注意到她……青芜忽然想到什么,目光骤然一变,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了……

如果她以前真的是宫里的妃子,那么……太后和皇后不可能不认识她!更不可能把她当成塔娜。

这么一想,青芜反倒松了一口气,这么说皇上不是那个人了。

青芜安下心来,看着舒鲁将自己的头发挽好,暂时不去想这么多,站起身来。

家宴在太后的慈宁宫,青芜去的时候,大多数嫔妃都已经到齐了,按理说她的情况比较尴尬,住在东六宫,却未曾得到宠幸,甚至连封号也无,这种场合本不该出席,但是因为太后的懿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

乍一看去,这里倒真的是珠翠环绕,衣带飘香,暖赛春光,群芳争奇斗艳,好不热闹,皇后端坐了太后的一侧,另一侧的位置,显然是留给皇上的。

宁妃,佟妃,恪妃等人都早已落座,单单只空着皇上的皇贵妃的位置。

“塔娜过来。 ”皇后看见她来了,忙招了招手:“在这边坐。 ”

青芜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众人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皇上来。

太后阴沉着脸,着太监去催了几次,半个时辰之后,顺治才携着皇贵妃姗姗而来。

青芜低着的头微微抬起,看了一眼皇贵妃。

只见她穿着一身精巧又庄重的紫色旗装,越发显得柔美大方。 她的目光稍微一偏,一眼撞上了顺治正向这边看来的目光——愣在当场。

这个人……是他!在龙泉寺见到的,在重华宫口口声声唤江玄云师父的……他竟是皇上。

仿佛换了一身龙袍,就变了模样,眼眸里带着威仪和戒备,只是一眼看过来,就仿佛把人置身冰窖一般……然而这寒意只是一瞬,他看清是青芜之后,目光柔和的许多,仿佛是安抚她一般,微微朝这边笑了笑,便带着皇贵妃落座了。

太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小小的动作,欣慰地看了青芜一眼。

“格格……”察觉到青芜竟然在出神,而且还是面对着皇上,舒鲁着急地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

青芜回过身来,目光下移,看到了顺治和董鄂妃轻轻相握的手,心口猝不及防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