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院这天,刚好离除夕还有三天,护工叔叔提前请了一星期假回家过年。而我刚好还有十天年假可以用,护工叔叔不在家的时间,就由我照顾爸爸。

一开始我计划是这样,不过现实却是爸爸推着轮椅来接他儿子了。

其实医生检查过,我的恢复程度很好,虽然不能担担抬抬,但是简单走个小路还是没问题,而且也应该进行少量复健运动,可是爸爸说什么都不听。

我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坐轮椅,让爸爸吃力地推轮椅,这不跟两爷们骑驴子赶集的故事一样!平时就不舍得让爸爸做重活,现在竟然要爸爸推轮椅,做儿子怎么能答应!

“爸爸啊,我真的能走!你看,我站得多好,真没问题啊!”我推开轮椅,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稳稳地双脚着地,不过我偷偷把重心全放在没伤的左脚上。

爸爸放下手上的行李袋,眉间皱成川字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声不吭搬起椅子走到窗台栏杆。我呆愣了几秒,想开口的刹那间,爸爸猛地站上椅子,一只脚跨出栏杆,整个人在仅能容纳两只脚板的椅子上摇摇欲坠。

“爸爸!你干什么!快下来!”我吓得冷汗狂飙,心急如焚想飞奔过去,可偏偏在这种时候我不争气的脚只能迈着小碎步慢慢接近。

“你到底要我这个老爸还是走路!!”爸爸回头朝我怒吼一句。

“……”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子必有其父。

为了不引起更大骚乱。我认输了。

我轻松地坐在床边,看着爸爸瘦弱的身影忙来忙去,不一会儿额前就渗出浅浅薄汗,脸上是挡不住喜悦的笑容。

“我们一家人终于一起过年了啊!”爸爸一边收拾我的衣物一边感叹地说。

掰指头数一数,我们都有差不多三年没在家里过年了,虽然我偶尔回去打扫卫生,或者让金英云帮忙,但是过年的时候都不在家。

过年嘛,在家才最有味道。

“爸爸,要不今年我们回家过年?不然就我们爷俩。还得在出租屋里过年。有些冷清啊。”

“瞧你说得,什么爷俩,还有英云啊,他不是今天回来了吗?!”爸爸一提起金英云就比看到我还开心。完全不顾我一脸惊讶。继续嘟哝着:“英云真有我心。一下飞机第一时间就是打电话给我保平安。你这孩子,要抓紧啊,他人老实事业又不错。身边肯定多的是狂蜂浪蝶,你们没得扯证就更加要看稳了。不过爸爸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其实这些年我也看开了,能不能抱孙子没关系,最重要是你能找到个真心对你的人啊!”

“爸爸……你别说得跟嫁女儿……”我刚被爸爸吓出的一身冷汗还没干,又来了。

“哪不一样!”

爸爸一脸正经,我竟无法反驳。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更在意的是金英云为什么没有和我联络。既然他和爸爸联系过,肯定知道我受伤的事,怎么还能这么冷漠对我?

虽然这一个月来天天就盼着能够离开医院,脱离刺鼻的药味,但真的离开的时候,我却一路郁郁寡欢。

上楼的时候,爸爸搬轮椅,我搬自己的腿。活了23年,我第一次花了十分钟上“二楼”,并且汗湿了两层衣料,以至于到门口的时候,手机响起来我也不想接。

“喂……”我费力地单脚靠在门框,连对方是谁都没看就随手接了。

“您好!”一把清脆活泼的年轻嗓音传出来,我疑惑地看了眼屏幕,是一串陌生号码,而且完全自顾自地说:“请问是李晟敏记者吗?我是m电视台《关注》节目的实习编导,您可以叫我小黄。为了不占用您的宝贵时间,我开门见山说了。我们的节目一直希望能邀请到您出演,和我们交流一下您上个月遇袭的前因后果!不知道您下周一有没有时间参加……”

我激动得手颤抖着按了好几次才按到结束通话,抱着手机在原地傻呵呵地笑。

苦尽甘来说的就是这一刻啊!

“在门口笑什么?”爸爸从浴室走出来,边喘大气边擦汗。

我挥着手机蹦蹦跳跳地进屋,“爸爸!我下周要上《民生》节目!”

“哇,我家儿子争气啊!”

爸爸有点敷衍地笑笑,像是跑完一千米完全累摊在沙发上。

我无奈地叹口气,拖着残腿坐到他旁边,小心地帮他松松肩膀。“我说,你儿子这么争气上电视,你怎么不高兴啊?”

“高兴高兴……英云说了这时间到的啊,怎么还不见人?”爸爸心不在焉地随口敷衍我,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爸爸,你亲儿子在这呢!”我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还是不理我,一心一意等着金英云。我顿时泄气了,专心给他揉肩膀,“反正啊,您老人家高兴就好,以后不要再吃抗抑郁药了。”

“什么抗什么药?没药吃啊。”爸爸终于看了我一眼,很不解的眼神。

爸爸在跟我装傻?装得也太像了吧,这时候没必要再跟我说谎了啊……我刚想回他话,突然门外一阵有节制的敲门声。

“叩叩叩”

敲门声一响起,爸爸像是得到补血剂立刻就不累了,屁颠屁颠跑去开门。

我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门口两人互相寒暄。

“哎呀,英云啊

啊,可回来了!”

“伯父,好久不见,这是我从韩国带回来的一点礼物,是当地比较有名的人参和红参,对身体很好。”

“都是自家人了,还客气什么。快进来,陪我下棋!”

差不多两个月没见,金英云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头发精心打扮过,黑框眼镜把他脸衬托得更年轻,一身深蓝色休闲西装,看起来时尚又不失稳重。一手提着食材一手提着礼品盒,看上去有点像第一次上门见家长。

爸爸亲切地搭着金英云的肩膀进来,我目光紧贴着金英云完全挪不开。可能我的目光太热烈,爸爸看不下去。绕过来狠塞一个爆栗。

“嗷!”爸爸的爆栗杀伤力一如既往的强。我立刻抱头倒在沙发上,整个头都是麻麻的痛!

“在老爸面前注意点!去做饭,我和英云下几盘棋。”爸爸又用力拍我的头,简直是雪上加霜。我痛得直接埋在沙发上抬不起头。

“伯父。晟敏手有伤。还是我来吧,待会儿再陪您下棋?”金英云的声音很轻柔,但是明明是一句疑问句。说得却让人不好反驳。

我从指缝中看到金英云深蓝色的衣料挡在我和爸爸之间,爸爸犹豫了一下,金英云立刻转移话题,跟爸爸介绍他带来的礼物,要怎样服用之类的。

简单几句,爸爸就被金英云哄得妥妥帖帖,乖乖坐在饭桌那边研究人参,他就拿着食材驾轻就熟绕进厨房。我趴在沙发上,面前一边是在端详人参的爸爸,一边是刚好站在厨房门口的金英云,又想起刚才爸爸对抗抑郁药似乎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可能是被爸爸敲过脑袋,僵化的轮齿又开始转动了。

按剧情来说,爸爸刚才应该用“早就不吃了!”来接我的话,可他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表现出第一次听说的疑惑,这不是很奇怪吗?

话说,从病发到现在,爸爸都没有亲口提过这药。在随时有人看护的情况下可以保证他没有机会接触抗抑郁药,不过也没发现他出现对药物依赖的副作用,这是一个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的人会有的表现?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医院的检验里查到抗抑郁药成分,证实是因过度服用抗抑郁药引致重度心律失常,再加上金英云在爸爸的床底发现抗抑郁药。有了金英云的证词,所以我更是毫不怀疑,抗抑郁药就是爸爸发病的诱因。

这样思考的话怎么想都会出现矛盾,我得抛开原有的思维定势。

首先,假设爸爸真的吃抗抑郁药了,医院的检查和金英云的证词也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那么问题就在于爸爸表现出对此好不知情,并且没有应有的药物依赖。

接着,假设爸爸其实没吃药,他的一切表现就说得过去了,那么……有问题的是,医院和金英云?!

对啊,对啊!那些根本不算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医院的检查是医院说了算,检验本来就是可以作假的!而金英云的证词可以说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再没有其他人佐证,至于是真是假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可是,他们又是为什么要作假?

医院还好说,可能为了赚钱。

那金英云呢?!

这样的念头一上心,就怎么都挥散不去,即使金英云完美的微笑一直在眼前晃荡。

晚饭的时候,爸爸声声赞道,我却吃得味如爵蜡。艰难熬过一顿晚饭,爸爸还留金英云下了几盘棋。好不容易等到差不多十点,我故意提了几次时间,爸爸才肯放人。

我在金英云搀扶下,和他一起下楼。他刚出楼梯,就不让我再送。

“到这里就可以了,回去吧,晚安。”他站在平地,我站在比他高一级的楼梯上,两个人刚好平视。

我看着他的笑脸,闷在心里的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下意识就伸出手抱住他。他可能被我的突袭吓了一跳,身体在我的拥抱里有些僵硬。

我在心里慢慢组织语言,深呼吸几口稳定心跳,忽然脑海闪过一个名词——“檀香”。

我闻到的金英云身上的香水味道是淡淡的檀香,而不是我记忆里的麝香!

(其实这是为了换行的……因为看到好几章的最后一段都和点娘的广..告黏在一起,看着不爽,所以就啰嗦一句。预告:还有不超过五章,青年下卷结束!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