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利歌尔总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他认识施法与演奏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演奏乐器的时候,无论你取出的是小提琴、鲁特琴、长笛、七弦琴还是竖琴,你所要做的就是——用乐器将一个个音符连接起来,融合自己的感情和灵感,使之发出悦耳的声音,从而达到聆听者的心灵深处。

施法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施法者用吟唱与手势充当乐器,而各式各样的魔法元素则充当着音符的角色,施法者在施法的过程中,需要将自己体内的魔法与外界融合,从而展现出种种惊人的奇迹——这一融合过程越完美,法术施展就越容易,法术的效果就越显著。

莉娜、莉莱,他们独具天赋,似乎天生拥有驱使魔法元素的本领,仅仅需要少量魔法,魔法元素就能领会法师的意图——他们可以更快、更简单也更有效的使出火焰或冰霜法术,而不用像其余普通的法师们一样,用千锤百炼的手势和咒语,全神贯注的凝聚魔力,似乎只有通过这样循规蹈矩的方法,他们才能像模像样的施放魔法。

但诗人却认为自己比她们更胜一筹。

她们仅仅凭着天赋行事,尽情而无知的享受着魔法之神西瓦赐予他们的奇迹,将这样的神恩视作理所当然,却从来没有动过研究魔法本质的念头。她们从来不试图搞明白——为什么她们随意的挥手,会产生与其余法师慢吞吞吟唱更强大的法术;为什么这些魔法元素会如同仆役一样对她们俯首称臣,全心全意的帮助她们展现魔法的奥妙呢?

史德利歌尔却早已经有了头绪,自从他领略了莉娜与莉莱独特的本事之后,他一直在思索这样的问题。经过几个月的潜心思索,他认为自己已经接近了研究的末尾,他认为自己已经拨开了层层迷雾,从中窥见了魔法之源的核心。

他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与元素沟通的方式问题——就像不同的人用拿着同样的乐谱,用同样的乐器来演奏曲子的时候,往往会在听众心里留下截然不同的印象一样——用固定的手势与咒语与魔法元素交流,对大部分的人来说,这都是正确的答案。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答案。

只要你能够找到另一条捷径,用独特的方式与魔法元素们沟通,让它们更轻易的找到你,而你也能更轻易的感觉到它们,那又何尝不能让一个魔力微弱的人施展更加强大的法术呢?

索拉姆之前所作的,不就是这样的事情吗?

————

莱昂伸长脖子,可以看出他对诗人出洋相一事抱有极大的期望与信心,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诗人心怀不满,事实上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刻薄,他总想着找机会好好揶揄别人一番,从而让他体会到自己高人一筹的能力和地位。

他说:“来吧,什么法术都行,快让老莱昂开开眼界。你可真了不起,小伙子,年纪轻轻,就知道神灭斩的名字,如果你不能使出一个像模像样的高级法术,那岂不是让这儿的所有法师们大失所望吗?“

史德利歌尔站在他面前,朝所有人鞠了一躬,用谦卑的姿态向所有法师表达了敬意,这一举动让大伙儿多多少少摆脱了看热闹的心态,不少人从心底开始同情这位年轻的同行。

诗人说:“莱昂先生,我可以使用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来施法吗?”

莱昂笑着快声说:“随便你,只要你不使用魔法物品就行。”

史德利歌尔双手在空中比划,念着清晰的咒语,他周围笼罩着紫色的光,在场的人都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法术——邪恶防护术。

佩特拉忍不住出声问:“你打算做什么?史德利歌尔?”

莱昂认为史德利歌尔在开玩笑,他说:“这就是你最拿手的法术?还是说你打算像我一样,使出异界之门召唤巴勒魔?别逗我发笑了。”

在场的大多数法师为了附和莱昂的话,纷纷发出了零落的笑声,谁都不相信史德利歌尔能够使出这样的法术——这是一个失传了很久很久的法术,古老得仿佛大陆北方山脉中的墓穴,也如同它们一样神秘莫测。事实上,若不是今天莱昂使出异界之门的法术,他们压根儿无法想象这样的法术还能重现于世。

史德利歌尔深深呼吸,他取出七弦琴,拨弄琴弦,让乐声在周围盘绕。

他已经掌握了用乐器与魔法元素交流的方法,在某些情况下,它比手势和咒语要更为有效,尤其是史德利歌尔这样一位精通音乐与魔法两个领域的聪明人。

只不过要缓慢许多,为了施展如此强大的法术,他必须耐心的与元素们沟通。

诗人记得异界之门施法时所产生的声音,这代表着其中蕴含的各种魔法元素的种类与多少,他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能够用独特的方式重现这样的声音,他就能够重现莱昂所展现的奇迹。

他弹奏的曲子怪异而阴森,仿佛巨大的风琴在夜空中发出忧伤的曲调。不一会儿,曲风改变,似乎从窗外飞进来无数蝙蝠,发出恼人的鸣叫,频繁的扇动着翅膀,在大厅上空盘旋飞舞。

法师们眼中满是疑问,他们开始以为史德利歌尔是个故弄玄虚的骗子,打算用这样的方式蒙混过关。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莱昂脸上却摆出了一副极为严肃的表情,如果法师们观察入微,甚至可以从中感觉到震惊和尊敬,就好像他在看着一场渐渐靠近的暴风雨一样。

史德利歌尔弹奏了大约一分钟,用最后的音符与魔法之音产生了共鸣,拼图终于凑全了,这个魔法所需要的一切材料以及相应的烹饪过程已经完成,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的等待谜底揭晓的刹那了。

法师们听见了巨大的轰鸣声,见到从地面上缓缓升起一个黑色的大门——与莱昂之前召唤的异界之门一模一样。火焰和浓烟再一次在这里肆虐,大门上雕刻的恐怖花纹在每一个人心中留下了不详的印象。

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巴勒魔从中走了出来,虽然对此已经有所提防,可在场的法师们却依旧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一声惊叹。

巴勒魔朝诗人望了一眼,眼中满是不屑,可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敌意。

他说:“是你召唤我吗?渺小的人类。你满足了召唤的条件,说吧,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史德利歌尔朝他脱帽行礼,他说:”我希望你能够实现我一个非常简单愿望。“

巴勒魔露出残忍的微笑,他说:”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灯之精灵吗?我只会破坏和焚烧,人类,说吧,你想要干掉什么人?或者毁掉某个城镇?或者你想要屠龙?还是想要抢夺什么宝藏?我在这儿能逗留半个小时,根据契约,我会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时间一过,恕不奉陪。“

诗人说:”我想要你为我唱一首歌。“

莱昂率先笑了出来,他笑得是如此用力,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他一边大笑,一边费劲儿的说:”好主意!我还从没有听见过巴勒魔唱歌呢!“

巴勒魔咬牙切齿的瞪着诗人,如果不是契约束缚着他,他很有可能将诗人的脑袋扭断。他说:”你专程叫我过来,难道是想戏弄我吗?你最好不要让我在地狱中见到你,史德利歌尔,没错,在你召唤我的一刹那,我知道了你此刻的名字。我会盯着你的,混蛋,我会等着你下地狱的一天!“

诗人笑吟吟的说:”唱歌吧,巴勒魔老兄,人生苦短,何必如此严肃?我们凡间的法师,可都是一群喜欢热闹的家伙。“

莱昂发出放肆的哄笑,他记得他不久前就说过类似的话。

巴勒魔没法违抗史德利歌尔的命令,他脑子一片混乱,张开嘴,唱了一首难听至极、而且粗话连篇的歌,听起来就像是野狗在吠叫,又像是鸭子在鼓噪。

莱昂欣喜若狂的欢呼,开始跟着歌曲的节奏拍起手来,而史德利歌尔也拿出小鼓,为巴勒魔的独唱伴奏。其余法师们也露出了微笑,欣赏着这旷世难遇的演唱会。

巴勒魔唱完一首,浑身肌肉冒出青筋,瞧模样似乎气得快要爆炸了。他一扭头,钻进了异界之门,不等契约时间结束就落荒而逃。看样子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儿待了,宁愿回到地狱去接受奚落和处罚,也不愿在这儿面对一位疯子一样的召唤者。

史德利歌尔目睹着异界之门在一阵纷乱中沉入了地底,很快大厅中就恢复了原状,那个大门仿佛从来没有在这儿出现过一样。

莱昂目光直视着诗人,似乎在思考着重大的问题,人群中的一位法师说:“他的竖琴!那一定是蕴含无尽魔力的神器。”

莱昂“哈!”的一声叫了起来,他指着那位质疑者说:”你可以回去了!笨蛋!“

质疑者被吓蒙了,他可怜巴巴的说:”为什么?为什么?莱昂先生,难道我的质疑没有道理吗?他还只是个小孩儿,可他却使出了异界之门!从地狱召唤来了巴勒魔啊!“

莱昂说:”第一、你刚刚施展的法术糟糕透顶。第二、只有疯子才会质疑他刚刚的表演!他掌握了你们都没领悟的奥秘,虽然他的方法十分缓慢笨拙,可却十分管用。他用最少的魔力实现了最成功的效果。“

他回过头,指着史德利歌尔说:”你晋级了,史德利歌尔。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用音乐与魔法元素沟通的,但你显然是一个有趣的家伙——召唤异界之门,让巴勒魔唱歌给你听?我以前可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儿。如果将来我滚回地狱,我可要好好向熟人念叨念叨今天的事儿。这可是一段不折不扣的奇闻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