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耐萨基所言,第一天的训练真是心慈手软,史德利歌尔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在说笑,可直到残酷的现实降临到他头上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耐萨基让史德利歌尔浸泡在海里使剑,强迫他出剑的速度、招式和力道不能有丝毫偏差(而这一点是通过他那催命的毒药办到的)。史德利歌尔不得不施放水下呼吸术,从而能在水底支撑更长的时间。

水底有无法看见的暗流,运气稍差动作就会走形,当天的训练简直是一场灾难,史德利歌尔接连痛的昏了头,差点儿憋死在水中。

耐萨基一直强迫他训练到早上五点,史德利歌尔却毫无进展,他苏醒,爬起来,施法,钻入海底,被暗流扰乱动作,剧痛令他昏厥,被耐萨基救上岸,随后反复重现这一过程。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这之后,史德利歌尔找到了窍门,逐渐适应了这严酷的锻炼方法。耐萨基口头上并不是一个严厉的教官,他从不对史德利歌尔所犯下的错破口大骂,更喜欢用一种鼓励的态度督促诗人取得进展,他对诗人的成绩大加赞赏,他是这样说的:”出类拔萃,小家伙,不愧是我出色的学徒。我发明了这种独特的修行方法,可我自己也没法这么快掌握诀窍。一千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的时候,我足足花了十天才不至于在海底昏倒,你的表现真令我感到羡慕。“

史德利歌尔朝他鞠躬致谢,感激的说:“力量、速度以及动作的准确性,这并不是最困难的部分,但海底的暗流确实是个难题。直到不久之前,我才通过声音辨别出从远方逐渐形成的海流,并借此做出相应的调整。。。。”

耐萨基及时泼上一头冷水,他说:“别唠叨了,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我压根儿就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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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史德利歌尔终于完全适应了海底练习的环境之后,耐萨基开始沿用仙德瑞拉曾经使用过的方法,在诗人身上绑着沉重的铁块,并用一柄巨剑代替了原来的长剑,如此一来,史德利歌尔每一次挥剑都变得异常艰难,更别提耐萨基所传授的那些躲闪和虚招了。而且耐萨基不依不饶,每当史德利歌尔好不容易显露出适应的迹象时,他立即加重石块的重量,让诗人的肌肉在疲劳与剧痛间不停轮回。

在这样近乎酷刑的训练方式下,如果耐萨基面对的是一个普通人,那人毫无疑问已经遍体鳞伤,甚至一命呜呼了。但史德利歌尔毕竟得到了部分恶魔领主的体质,能够以更快的速度恢复一切伤势,但即使如此,这样的训练也常常令他一整天都肌肉酸痛。

可诗人却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感受到了一种心满意足的成就感,认为通过这种受苦受难的方式,他的**不仅变得更加强壮,而他的精神也将变得更加坚韧,正如卡尔所说的那样,他正走在一条最艰难的道路上,无论这条道路最终将引他前往何方,在这跋涉远途中所收获的一切,都将成为他一生最珍贵的宝藏。

有一天,当史德利歌尔完成了训练之后,离返回无翼城还有一段时间,他静静的坐在海滩上,聆听着潮汐来来往往,仿佛因此而听见了星球的呼吸声。而远处的雷电在破布般的乌云中扭曲发光,传来了沉闷的轰隆声,这让他联想到了这颗星球的心跳声。

耐萨基坐在他的不远处,难得显示出安静而沉着的一面,他望着海面,不发一言。

史德利歌尔说:“谢谢你,耐萨基先生,谢谢你为我所作的一切。”

耐萨基发出笑声,说:“你爱上我了吗?小家伙?真是要命的发展,我原本还想慢些来呢。来吧,乖乖的脱下裤子,撅起屁·股,让咱们好好乐一乐。”

史德利歌尔已经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就像仙德瑞拉习惯了自己说的下·流笑话一样,他哈哈大笑,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事,我仅仅知道,你为此付出了无法估量的精力。你为此准备了一座海岛,每天调配试剂、准备沉重的铁块,还得花上五百四十枚银币采购传送卷轴。像你这样的人,这些费力的事儿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耐萨基站了起来,将一块小石头扔向了天空,史德利歌尔始终没有听见这石头掉落在海面的声音,也许骑士的力量太惊人了,以至于把它直接抛上了遥远的海岸。

耐萨基说:”这座海岛,我称之为狮鹫岛,它是死亡之海中一座不为人知的小岛。这座灯塔不知道是什么人建造的,但有人说是库克卡船长在他漫长的探险生涯中所留下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死亡之海中航行这么远的距离。对于北方那些恶魔领主们来说,我们来到这儿的事情,是无法想象的。”

史德利歌尔忽然意识到一个难以解释的疑点,众所周知,恶魔领主无法漂洋过海,既然如此,耐萨基又是怎么发现这座小岛的呢?通过卷轴吗?

如果他不曾亲自跨海来到过这座小岛,而是通过传送卷轴来到此处,他的那些传送卷轴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他并没有问话,因为耐萨基自己给出了答案,他说:“所以,忘了那些卷轴的事吧,我为此一分钱都没有花,它们是在我早年的冒险生涯中发现的东西,最初总共有三千五百八十张,在我漫长的生命中,我曾经许多次返回这里,如今只剩下九百多张了。我粗略估算,我们差不多还有大半年时间,小家伙,我仅仅只能把你锻炼到尽可能强大的程度。”

“为什么要锻炼我?请原谅我问这样的问题,可我始终想不明白其中的答案。你和卡尔老师相识吗?你是他派来的间谍吗?可你差不多是永夜帝国最古老的恶魔领主了。据我所知,你从来没有前往过南方,而卡尔老师也不曾返回过北方。”

耐萨基再一次发笑,他说:“好啦,好啦,小家伙,你简直太唠叨啦,我们又不会结婚,对吗?何必问的那么详细呢?我只不过是在做一件让我感到高兴的事,难道你还会抱怨从天而降的好事儿吗?所以,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接受恩惠吧。”

耐萨基的脾气好的惊人,史德利歌尔与他相处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发一次火。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一千多年来,被整个格利尔王国的将士们誉为混沌之神的黑暗骑士,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怕恶魔。这其中的反差令史德利歌尔被深深吸引,他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崇拜眼前的骑士,不管他是恶魔领主也好,流氓恶霸也好,无德酒鬼也好,史德利歌尔对他产生了如同对待父亲一般的尊敬,就仿佛他最初对卡尔所产生的依赖一样。

史德利歌尔觉得他与卡尔有几分相似,具体相似在哪儿,他却说不上来。

他们又在黑夜和沉默中坐了一会儿,耐萨基突然担忧起来,他说:“别这样,小家伙。你在生我的气吗?得了吧,每个人都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父母没有教过你这样的道理吗?好奇心可会逼死人的。如果你再这样生闷气,你可要把我逼得跳海啦。”

他的语气诚惶诚恐,听起来就像是在哄骗生气的儿子或女儿,现在,他身上那股父亲的气息愈发明显了,史德利歌尔忍住笑容,索性紧锁眉头,继续不发一言。

耐萨基叹了口气,大声说:“好吧,好吧,我给你一个提示,但如果你不小心猜出了答案,可不许胡乱告诉任何人,不然的话,我可真要踹烂你的屁股,听懂了吗?小家伙。”

史德利歌尔点点头。

耐萨基等了一会儿,听见翅膀扇动的风声远远传来,它意味着狮鹫们开始从夜晚的狩猎中慢慢返回巢穴,他说:“当初在格利尔王国创建初始,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要用一种谁都没见过的怪鸟作为王国的标志。可在当时,王国的建立者们却坚持认为,没有比狮鹫更适合作为皇权标志的动物了,因为他们亲眼见到过狮鹫——它们飞行的姿态是如此优雅;它们狩猎时的神态是如此威猛;它们的躯体是如此雄壮有力、完美诠释了力与美的真谛;它们的双翼和体能超乎人类的想象,我曾经见过一只狮鹫在天空中翱翔了整整一天,连一秒钟都没有落地。”

“确实如你说的那样,耐萨基先生,在未曾亲眼目睹过狮鹫之前,我仅仅从卡尔老师的著作以及库克卡船长的故事中读到过它们。很难想象当它们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所产生的巨大震撼,那完全是颠覆性的,就好像望见巨龙、泰坦或是鄂加斯的雕像那样。“

”是的,没错,所以面对着那群傻瓜啰啰嗦嗦,众说纷纭的白痴言行,王国的建立者们压根儿一句话都不想听。他们关上大门,找人制作了一面大的惊人的锦旗,并在第二天廷议之前,将锦旗挂在了银辉城的主城塔楼上。当精神抖擞的官员们打算继续前一天的辩论时,他们见到了那象征无上权威的旗帜,脸上的表情就仿佛被送上断头台一样害怕。”

史德利歌尔沉思了很久,茫然而毫无头绪,耐萨基并没有给出其余任何提示,他甚至都没有将故事讲完呢。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耐萨基笑了起来,他说:“真是该死,我说了就这么多提示,你不能贪得无厌,小家伙。”

在无比的懊恼中,史德利歌尔仰天躺倒,他的问题非但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有更多的疑团涌现了出来。

但接下来,这位满口胡言的、身份神秘的、自称耐萨基的骑士什么都不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