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利歌尔与萨尔坐着不动,崔西斯望望诗人,又望望兽人,眼中闪烁着困惑的神情。

萨尔吃力的伸出手,在桌上翻了一会儿,取出一粒药丸,放在诗人面前,史德利歌尔问:“这是什么?”

萨尔说:“血魔大脑的粉末。”顿了顿,又说:“他是你的前世,一位出类拔萃的勇士,他的力量丝毫不逊于此刻的巴拉那,但可惜的是,我们亲手杀死了他。”

诗人听说过这传说,在传说中,血魔身为在兽族中被抚养长大的人类,被兽族的同伴背叛之后,残忍的杀死,他的诅咒随后摧毁了整个兽族部落。

诗人问:“你是那个部落的幸存者?”

“确切的说,我是幸存者的后代。我挖掘了血之部落的遗迹,找到了那些死者的脑子,经过难以想象的努力,凭借着奇迹般的好运,我从那些脑子中分离出了血魔大脑的粉末。”

史德利歌尔望着那颗药丸,忽然觉得无比恶心,可又感到极为伤感,他想:被同伴背叛的滋味儿怎么样,史德利歌尔?

血魔蜷缩在他脑海深处,呜呜发声,突然间变得凄惨无比,史德利歌尔开始同情起他来。

萨尔说道:“很久以前,我和玫瑰山脉的女贵族相遇,她似乎叫做克萝贝丽丝,对我的研究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兴趣,在她的帮助下,我找到了缓和血魔大脑粉末诅咒的方法,服食之后,不会导致灾难性的死亡,甚至可以隐隐感觉到古神灵魂的力量,运气好的话,也可以因此长寿,靠吸血为生。我将一些药剂成品赠送给他,随后经过长途跋涉,来到遥远的北境,在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大陆,我开始专注于我复活血魔的试验。”

“随后巴拉那找到了你?”

“他并不是血魔,他是马斯奎托斯的另外一面,但我实在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他恰巧有求于我,我于是用这恶魔的药剂救活了他的女人,并将巴拉那的一小部分灵魂赋予她,他比我想象中更具天赋,很快拥有了极为强大的力量。但副作用在于,他具备了难以想象的神力,因而受到了某种更为严重的诅咒,他从此被束缚在了这里,束缚在了由他从地狱中召唤来的黑雾之中。”

史德利歌尔问:“黑雾是如何诞生的?”

萨尔神情萧瑟,长叹道:“他是如此的强大,接近于天界的神祗,因而具备了创造空间的魔力,确切的说,他从地狱召唤来了倒影空间的黑暗,那是暗影魔王奈文摩尔诞生的地方,但连这强大的恶魔都由于畏惧而逃离了他的故乡。巴拉那起初并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仅仅想用这黑暗来保护他的爱人,但他自作自受,在无意识间与鄂加斯签订了契约,他从此成了黑夜的守护神,成了与降魔之光维持平衡的封印之人。”

血魔说的没错,巴拉那其实是一位悲惨的囚徒。

史德利歌尔又问:“他需要完整的血魔之力,才能终止与鄂加斯的契约?”

萨尔沉默片刻,用沙哑的声音说:“看来你知道的非常清楚,血魔。不错,他需要吞噬完整的血魔灵魂,从而具备马斯奎托斯的天神之力,才能摆脱黑雾的桎梏。”

史德利歌尔站了起来,将药丸拿在手里,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前往南方?为什么要帮助鹰喙城的女领主?”

萨尔望着他的眼睛,突然露出狞笑,他说:“我听到可靠的消息,说我必须这么做,才能将一位潜在的血魔候选人引至北境,引至我的身边。所以我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混迹于鹰喙城,博得了阿曼达夫人以及鹰喙城领主之子的信任。”

可靠的消息?史德利歌尔唯一能想到的可靠消息源只有一个,那位几乎无所不知,将自己命运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卡尔主教。

阿曼达是卡尔的棋子吗?这怎么可能?她对阿巴顿死心塌地,被爱情和训练俘虏了心,她绝不可能背叛。

史德利歌尔说:“再会了,萨尔先生,我和我的同伴将前往雷神之城,如果你允许的话。”

萨尔坐着一动不动,眨眨眼睛,说:“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史德利歌尔,第一个选择,我,追血者·萨尔,血月族长之子,魔蝠帝国的首相,将在此将你逮捕,无数士兵将在顷刻间把你和你的女伴团团围住,随后将你们关押起来,在第二天当做间谍处斩。”

史德利歌尔感到崔西斯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眼神冰冷,似乎将在萨尔张嘴的刹那用弓箭射穿他的喉咙。

萨尔又说:“第二个选择,你吃下血魔的药剂,老老实实的跟着我,我将亲自送你们前往颓丧之徒的城市——美兰克雷,在那儿,你可以尽情大展拳脚,搅得天翻地覆。我保证我不会插手,反而会充当忠诚的观众,为你的表演喝彩。”

崔西斯急切的说:“别听他的,他在骗你。那药丸肯定有问题。”

史德利歌尔凝视着萨尔,倾听着他心中的声音,他的心跳和呼吸沉稳而镇定,他并没有打什么鬼主意——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诗人的死活。

诗人将药丸吞下了肚,崔西斯紧张的拉住他的胳膊,目光中满是惶急,史德利歌尔拍着她的肩膀,施以小小的安慰。

萨尔哈哈大笑,昂起脑袋,大踏步走出了法师塔,史德利歌尔与崔西斯跟在他身后,从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护卫群中穿过,一路来到一座幽暗高大的房间之中。

在房间正中,一个漂浮的平台正发出轻微的声响,有些像巨型的蚊子在呢喃。

这是一座魔法驱动的升降台。

萨尔做出一个有情的手势,恭敬的说:“走吧,两位客人,踏上前往颓废之城——美兰克雷的旅途吧。”

诗人与崔西斯站了上去,崔西斯感到诗人肌肉微微发颤,似乎也深陷在不安之中。

她轻声说:“这个老兽人打算做什么?你为什么要相信他?他有可能直接将我们送入陷阱。”

史德利歌尔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回答说:“他不在乎获得古神力量的人是谁,无论是我还是巴拉那,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唯一想见到的,就是血魔的重生,他希望我和巴拉那自相残杀,获胜者作为血魔而复活。他为自己追逐的信仰而疯狂。你说这是陷阱?不,不是陷阱,崔西斯。这是一座断头台,一座无法回避的断头台,我和巴拉那两人是将要受刑的人,我们必须卯足全力,将对方置于死地,才能挽救自己。”

升降台发出一声尖啸,以惊人的速度开始降落,崔西斯忍不住放声大叫,但顷刻间一层透明的罩子将他们罩住。于是那力大无穷的风,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他们在一片宁静中,飞快的落入了黑暗深处。

————

诗人默默记忆着时间,大约五分钟之后,周围的黑暗似乎停止了流动,升降台周围的罩子缓缓升起,一道亮光从远处亮起,诗人与崔西斯走了出去,见到一位与他有些相似的人走了出来。

那人消瘦的可怕,一脸死灰之色,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着诗人与崔西斯。他拿着一盏油灯,迈着小步走了过来,用有些神经质的声音说道:“大。。。。大人,您为何来到敝处?”

史德利歌尔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话,只能回答:“我们从捕猎中归来,朋友。”

那人弯腰驼背,偷瞄了诗人一眼,忽然惊呼道:“您是。。。。您是德尔古拉大人?啊。。。。你身边的这位美丽的女性,定然是您结交的大人了?”

他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怯意顿消,反而笑得颇为暧·昧。

诗人朝崔西斯望了一眼,崔西斯忽然软绵绵的喊了一声,将娇躯靠在诗人身上,她嘟囔道:“你在害羞什么?德尔古拉?让我们快些离开这儿吧。”

史德利歌尔感到后背冒汗,开始想象自己被仙德瑞拉抽筋扒皮的惨景了。他拉着崔西斯快步从那人身边穿过,走出房间,开始大量四周的景色。

他有些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此地看起来既不颓废,也不破败,简直怪诞至极,宛若糟糕的噩梦。

这是一个规模挺大的村落,四周的房子造型古怪,用形形色色的木头堆积而成,缺乏统一的规范与模式,有的像是大写的字母,有的又像是倒塌的纪念碑。随后又用不同颜色的鲜艳油漆粉刷了一遍,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

四周有奇妙的发光植物,被这儿的居民罩上颜色各异的透明罩子,因而彩光飞流,靡靡不绝。

这儿处处透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艺术感,或者说,一种末世的颓废艺术感。

那些颓废之徒一个个儿坐在屋外,躺在躺椅上,穿着休闲而精致的服饰,懒洋洋的望着漆黑的天空——那其实是无法丈量的高高的岩洞顶,表情迷糊,嘴里不知所云的嘀咕着什么。

诗人侧耳去听,听见他们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另一个人说:“也许贵族很快就会赶来,将我们折磨的生不如死,哦,那可真是痛苦至极。”

第一个人叹道:“可是我们应该受罚呀,我们这群受到诅咒的、卑微的、没有信仰的怪物,我们真是可怜虫。”

第二人悲哀的表示了赞同,两人抱在一块儿,哭哭啼啼的喊了起来,表情悲痛欲绝,拿精致的手绢不停擦着泪水。

过了片刻,两人似乎心满意足,就此分开,又惬意的在躺椅上闲聊了起来。

史德利歌尔对崔西斯说:“他们就这样躺一整天吗?”

崔西斯在克莱巴克见过这些颓丧之徒的狼狈模样,她苦笑道:“他们每天会站起来活动一、两个小时,从事一些所谓的艺术创作活动。有些家伙会心血**的出外猎食,但在城内是不允许他们随意捕猎的,他们可以去一些边陲小城——比如克莱巴克,那儿有专门为他们服务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