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话就像一记重锤般砸在贾母的心上,贾母只觉得手心都生出了汗,当日典当东西,是鸳鸯领着宝钗,拣着那平日用不上的,不喜欢的东西装上了箱子,这黄花梨木的三星摆件,十分难得,就是因为太过喜爱,才硬压着黛玉要了过来。鸳鸯明知她喜欢,怎么还把这东西当了出去。

不对,宝钗这孩子说谎了,明明是当的,还没到日子,怎么会流传到宫里来,而且恰恰回到黛玉的身边。

贾母胡思乱想着,王夫人的心也不静,一直偷瞄着一侧的时辰钟,入宫觐见是有时辰限制的,再不过凤藻宫去,和元春可说不上多久的话了。

贾母越是这样,黛玉越是难过,不动声色的将眼光移向大太太,问起凤姐的起居生活。

大太太忙道:“多谢皇贵妃惦记着,几位大夫都说了,凤丫头这一胎保准是个男孩,日常起居都由臣妇亲自照料着,不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等孩子落了草,打发人告诉我,对了,宫里有很多接生经验丰富的好嬷嬷,到时递牌子来请就是。”

“那敢情好,臣妇这里先谢过皇贵妃,若这孩子有幸能借到皇贵妃的福气,这一生必定顺顺当当的。”

黛玉正色道:“即当了这皇亲国戚,这会子正好是个空子,我就多说几句,人人皆知荣国府是我亲外祖家,回去告诉舅舅们,好生为朝廷出力,教导族中子弟认真读书,争取科举出仕,以裙带关系来联姻联亲巩固朝中地位,虽然也是个办法,却总不长远,还是凭本事的好。更不要打着宫里皇贵妃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的,经我查出,这亲戚情份可就顾不得了。”

这是正经的训话了,贾母连忙带着诸人跪下听训,黛玉又道:“不要想着找这个靠山,那个靠山的,贾家几辈子为朝廷出力,为着这个情份,皇上已经网开一面,如果再有私通之事发生,不用皇上动手,我这个皇贵妃就处置了你们。”

“臣妇回去一定约束好族中子弟,认真读书,绝不给皇贵妃丢脸。”贾母心惊肉跳的回话,黛玉这话里暗指着的恐怕就是东平王,看来皇上手中掌握了不少贾家与东平王联络的证据,如此引而不发,难道是黛玉给求了情?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探春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的给雪雁使着眼色,雪雁借着倒茶的功夫来到探春身边,问着贾府的姐妹们可好,探春借机会说了几句话,雪雁点头答应着,回到了黛玉身边,低声回道:“娘娘,方才三姑娘跟奴婢说,能不能留她住一晚,她有重要的事要回。”

黛玉点点头,又道:“府上能有这个心思就好,今儿是表姐生辰,大太太二太太并三妹妹先过凤藻宫去看看吧,表姐也一定等急了,老太太多坐会儿,我还有话说。”

探春看到了雪雁点头,放下了心,先跟着刑王夫人到凤藻宫请安去了,这里贾母说道:“娘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臣妇回去让他们马上就办。”

“外人都走了,咱们说点重要的吧,外祖母,咱们祖孙在一起生活了九年,彼此感情很深,黛玉在贾府一直依附着外祖母生活,曾经是那么和睦,为什么要闹到这个地步呢,您为什么要骗我,黛玉从南面回来究竟带了多少银子,外祖母宁可隐瞒也不告诉我知道。”

还是钱!贾母叹息着,在府里是钱,到宫里还是钱,忍不住说道:“左右无人,外祖母就大着胆子叫你一声玉儿吧,玉儿,你是那样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孩,怎么变的这样世俗,眼里只有银子,你不是最看不起这些俗物吗,手里也一向散漫,如今这是怎么了,钱是一切吗,钱能泯灭咱们祖孙之间的感情吗?”

黛玉的眼圈红了,如果不是因为从前的感情,她不可能拖到现在都不肯处置这件事,焦大那里已经招供,这次去江南是奉了贾母的命寻找王嬷嬷,并伺机杀害,而几年前也是他跟着王嬷嬷上了回南的客船,在船上寻找机会将王嬷嬷推入河中。

“外祖母的反驳很有道理,钱并不能代表一切,但那都是父亲留给我的,即然属于我的财产,我为什么不能放在自已手中,而要让其他人去使用呢,一直以来,我都希望外祖母能给我一句实话,所以我等,拼命的压抑自已满腔的愤怒在等,因为我的母亲是您的女儿,我不想让母亲在九泉之下都觉得难堪。”

贾母仔细琢磨着黛玉这番话,虽然她的话说的很重,但没有一句话能感觉出黛玉知道当初财产数量的多少,她也只是猜测吧,贾母点了点头,说道:“真的没有,你年纪小,也不知误听了谁的谗言就以为自已有身家,外祖母马上就入黄土的人,能贪图你什么,究竟是谁在挑拨我们祖孙的关系,玉儿,你把他叫出来,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一件亏心事,现在就闭上眼睛也能对的起天,对的起地,对的起贾家的列祖列宗。”

“这我相信。”黛玉点点头,轻轻笑着,“母亲自打嫁出了贾府,就不算是贾家的人,当然可以不必再对的起,王嬷嬷就要进京了,走陆路现在已经过了新泝,外祖母还是不想说什么吗?您不想见见焦大吗?”

贾母的手在微微颤抖着,黛玉看的真切,命冰湖端上一碗人参茶来,贾母正感觉心慌,接了过来便一饮而尽,贾琏是怎么办的事,如果王嬷嬷是假的,黛玉如何能把这些事说的这样清楚。贾母慌张起来,往事已经尘封多年,难道要被无情的翻出来吗?黛玉这孩子不动声色的,怎么知道了这么许多。

看着贾母的样子,黛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说道:“外祖母,自从我知道了这些事之后,您知道我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吗,我不愿意相信,或者说我宁愿不相信,每天强颜欢笑,您做了多少亏心事,对不起我林家的事,最最怜老惜贫的贾太君竟然要害死王嬷嬷,外祖母,刚才是我给您的最后一次机会,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心慈手软,我林家的财产究竟去哪了,王嬷嬷为什么要被追杀,我要一查到底。”

贾母有些瘫软,脑子里空空荡荡的,还震惊与黛玉所说的事实里,这么说焦大被皇上的人给抓住了,那么,他供出了多少,还没等她想清楚,听黛玉又道:“贾太君回去吧,好好想想本宫今天说过的话,帐要一笔一笔的算,一直到元宵节,荣国府忙,宫里更忙,本宫也没心思去计较,外祖母多想想该怎么解释,能说通这些事。”

“为什么?”贾母用着哀伤的目光望着黛玉,“为什么独独对我这样狠心,你二舅母曾经也伤害过你,你不是也放过她了?”

“这样说来,二太太当初所做的一切,贾太君都知道。是的,本宫没打算跟她计较,或者说暂时不计较,她用腐朽了的药材来害我,在大观园里散播那些糟蹋我的谣言,我都可以忍下去,为什么?因为她只是我的舅母,因为有舅舅才会有的舅母,本宫和她并非血亲,她怎样对待,本宫都不会挑她的理,可是贾太君不同,你是我嫡嫡亲的外祖母,是母亲时常惦念的亲人,是父亲极度相信的人,你把我们一家人都玩弄与股掌之间,你还问本宫眼里是不是只认得钱,是的,本宫也要俗气一回。”

贾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脑子里想着自已的退路,在温暖的关雎宫中却不停的打冷颤,东平王的事皇上知道了,王嬷嬷的事黛玉知道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处置贾家呢。

“贾太君,皇贵妃命奴婢送您过凤藻宫去,有些日子没见贾三姑娘,想留下她住一晚,还望贾太君通融。”

“可以,可以。”贾母连声答道,留下探春正中她的心意,但现在看来,探春究竟能起多少作用,还是个未知数,想再和黛玉说几句话,往座上一看,空空如也,黛玉早不知哪去了。

雪雁打了水来伺候黛玉洗脸,黛玉将手伸进水盆中,往面庞上撩着水,企图让自已清醒一点,晶绿捧上毛巾,黛玉自已擦着,却总是擦不干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娘娘,您别生气了,您不是说要冷静冷静,等过了年再说的吗,可别为这家人气坏了身子。”

“是我太激动了,我想忍的,可怎么也没忍住,雪雁,你知道吗,当她提起皇贵妃为贾家带来的好处时,我真恨不得不做这皇贵妃,她是我的亲外祖母啊,出卖我已经很过份,她怎么还能叫人去害了王嬷嬷性命呢。”

冰湖眼珠不停的转着,想找出能让黛玉转移思绪的话题,突然眼前一亮,说道:“娘娘,方才贾太君说她没有接到入宫的邀请,您说是哪里出了差头,咱们明明是按着旧年的单子发下去的。”

冰湖一提,黛玉也想起了这事,便道:“这事儿是佳妃负责的,明儿问问她就知道,你到凤藻宫那里等着,她们出宫的时候,把三姑娘带到这来。”

“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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