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话说出口时,水泓还是后悔了,这件事在京里传的沸沸扬扬,她早晚会知道,与其让她自别人口中知晓,莫不如自已告诉她,还可以知道一些她真实的想法,看黛玉眨着眼睛一直处于迷茫状态,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问着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冒充丫头进宫后的第二天吧,我也刚知道不久,派了大内侍卫四处寻找,怕你担心,找到了才敢告诉你。”

水泓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一直闪动着睫毛,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的说道:“宝玉终究还是做了和尚。”

这回轮到水泓奇怪,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试图寻找她的眼泪,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只有平静,却无半点泪意,水泓暗暗的放下心,问道:“你早知道他会出家做和尚?原来你在贾家住着的时候,他就有过出家的打算吗?”

黛玉的眼睛望向一边,回忆着往事,水泓牵着她的手,两人慢慢的散着步奔后花园走去,“记得是那年的一句戏言,宝玉曾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他就去做和尚,时过境迁,我活的好好的,他却真的做了和尚。”

水泓也一直奇怪贾宝玉出家的动机,说道:“贾宝玉是个聪明人,知道贾家就要一败涂地,先行离开,免得被牵连,他应该知道朝廷处置有罪官员家,对无罪且出家的方外之人,一般不会牵连在内的。”

黛玉很肯定的说道:“宝玉绝不是为这个出家的。”

水泓有些醋意,看黛玉那样肯定,似乎对他很了解的样子,嘟着嘴说道:“若不是这点,那你说是为什么,他上有两层长辈需要侍奉,下有妻子需要善待,为何私自离家还做了和尚,不是为了逃避又能是为什么?你们已经久不联络,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惊慌失措的,玉儿,人心的变化是最大的,不可以下此断言。”

“变化再大,人的本性也不会变的。”黛玉反驳他,“我和宝玉从小玩到大,并不敢因此就说对他有多么了解,宝玉的天份很高,性情颖慧,记得初入学时,舅舅让他先将《四书》讲明背熟,说这个最最要紧,宝玉怕极了舅舅,可是奇怪之极,诗词歌赋的,他一学就会,对正经书籍却恼火的很,以至于学了几年,还有大半夹生的。”

水泓酸溜溜的说道:“你对他的评价还挺高吗,像《四书》这样枯燥无味的学起来自然慢些,哪里比得上做诗填词的有趣。”

“不许胡乱吃醋,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黛玉白了他一眼,又道:“他最厌恶的就是学子们必经的仕宦之路,曾经几度讽刺那些那些热衷功名的人是沽名钓誉之徒,国贼禄鬼之流,害得他挨了舅舅狠狠的骂。虽然如此,他仍然很瞧不上那些做官之人,更愿意自由自在的没有一点束缚的生活,一个连对自已的未来都没有正经去计较过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贾家现在的条件不如从前而舍弃了家人呢?”

水泓暗暗点头,心里其实已经十分同意黛玉的观点,黛玉没进宫之前,他也派了许多人去打听贾宝玉其人其事,大概玉儿对他还有些怜悯之情吧,没有在他面前说贾宝玉的缺点,听说贾宝玉在荣国府是个万事做不得主的小爷。

虽然同意,但嘴上却不愿应承,水泓又道:“贾家的地位如今一落千丈,他也曾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民间的朋友之情我虽不是十分懂,也听过一些,一旦家里没了地位,曾经的好朋友也会离的远远的,生怕被牵扯上,贾宝玉的朋友多吗?”

“应该有一些吧,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宝玉没有富贵朋友。”

“这倒奇了,难道他常接触些平民百性,按我对贾太君的了解,她绝不会任由自已的孙子放低身段交朋友。”

“老太太管得了内,还管得了外吗,她心疼宝玉,更多的是放纵而不是管束。”

“哦”就像母后对溢那样,也许因为他出生就是长子,比溢的肩上承担了更多的责任,所有母后对他和对溢的态度也不尽相同,犯同样的错,溢就可以轻松过关,而他不能。

“宝玉某些地方跟溢很像……”话未说完,就见水泓用惊奇的眼光望着她,这就是所谓的夫妻吗,心有灵犀一点通,他刚刚想到溢,她也想到了。

黛玉接着说下去:“在他心里没什么责任感,他最厌烦的就是尊卑有序,贵贱有别,也不喜欢与那些作官作宦的俗人们应酬来往,不过说起来,北静王爷是个例外,宝玉极欣赏他的,听说北静王爷时常与他会面谈诗论词。”

“你也欣赏他?”水泓更后悔了,提起贾宝玉已经让他够酸的,这会儿又多了一个水溶。

“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好了。”黛玉噘起嘴,“你回养性殿批你的折子,我过慈寿宫陪着母后。”

“为什么?”说的好好的,她怎么突然生气了。

“我说一句你反驳一句,反驳中还带着疑问,明显是想找我的麻烦,我又何必在这听你那些不满之词,而且酸溜溜的,午膳没用好吗?还是今儿菜里倒进了太多的醋?”

“醋多了又怎么样?”水泓反问道,就是有点吃醋,她对他的了解可没有像贾宝玉那样透彻。

“臣妾失职。”黛玉蹲身福了一福,说道:“这就亲自去御膳房督促他们,晚膳的时候多备几道甜品给皇上享用。”

水泓连忙拦住她欲离开的脚步,笑道:“你还真走啊,我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要不要传话给贾府知道,贾宝玉可是贾太君的**,若一直找不到他,别张嬷嬷没进京,她先一命呜呼,你可找谁算帐去?”

黛玉眯起眼睛,这个人哪,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有时像个正人君子般的正襟危坐,有时又像个奸诈小人似的满肚子坏主意,黛玉说道:“其实你心里早就拿定了主意,明显倾向于告知贾府,又装模做样的来问我,是怕老太太有事吗,贾府越乱你就越高兴,不是吗?”

说到这里,水泓只好承认,揽着黛玉的肩头说道:“为夫知道爱妻聪慧过人,可不可以不要事事都这么聪明,我心里也矛盾的很,若告诉了贾府,除非贾宝玉不做和尚,否则玄光寺将再无宁日,若不告诉……”

黛玉斩钉截铁的说道:“还是不告诉好了。”

水泓皱起眉头,小丫头越来越了解他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件好事,明明是想告诉贾府的,她这样一回绝,倒没法说了。

黛玉回了宫里,左思右想的,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贾府,与水泓夫妻这么久,真正体会到了有丈夫在身边的幸福感觉,那份牵挂与思念,黛玉感叹着,心里有牵挂的人真好。

宝玉就这样走了,宝姐姐一定会痛不欲生吧,换做是她,一准每天以泪洗面,将人心比自心,宝玉的行踪应该告诉宝姐姐的。

如果说宝玉是进宫那件事之后出家的,那么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受到了伤害,黛玉叹了口气,宝玉,我并不想伤害你的。

“娘娘,您说宝二爷会为什么事下了这样的狠心呢?”雪雁在一旁问道,她可不敢承认自已早就知道此事。

黛玉摇摇头,叫过晶绿说道:“你去趟贾府,想法子告诉宝姐姐,宝玉的下落,至于她怎么办,就不是我该过问的了。”

雪雁很意外黛玉会将此事置身事外,黛玉想的却是,水泓正经将这件事当成一件大事来说,想来贾宝玉在他心里也占着一定的份量,她明知水泓在试探她对这件事的反应,又何必惹他心里不痛快呢。

他已娶她已嫁,他的事还是让宝姐姐去解决吧。

自从宝玉出走,荣国府真正着急的人并不多,除却贾母,就只有宝钗了,一个本来就有名无实的丈夫,这下子连行踪都不见,她不像麝月,腹中有了胎儿,未来有了希望,她什么都没有,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依靠。

薛姨妈劝她放弃,莫要找了,省得离开京城时会有更多的牵挂,宝玉不见了,将来她离开贾家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可她不忍心放弃,依然央求哥哥寻找宝玉,她知道是贾母说的话做的事逼走了他,她心里对贾母更加怨恨起来。

清晨醒来,泪水常常沾湿枕头,宝钗睁开眼睛,只觉日子是那样的漫长,日复一日的,生活没有一点变化,伸手捞起枕边的衣裳,却见那里放着一个小纸条,心里奇怪着纸条的来路,一双手已经把它打开来看。

“玄光寺,了尘和尚。”

这是什么?不管纸条上所写是什么意思,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她枕边必然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宝钗连忙收了起来,洗漱完闭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过娘家与哥哥商量。

薛蟠也看不懂,说道:“这玄光寺我倒知道,离城大约三十里,香火旺盛,去烧香还愿的很多,难道寺里的了尘和尚见过宝玉?”

宝钗忙道:“我也这么想,哥哥,快带我去看看吧。”

薛蟠答应下来,知道妹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找到宝玉的线索,连忙备下马车,兄妹两个换上外出服装,做车赶往玄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