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看贾母明目张胆的骗人,而黛玉又是那样的沉着冷静,心中略有不安,黛玉自南面归来,究竟带回了多少银子,元春不得而知,但来回听母亲话里流露的意思,绝不可能只有几万两这么少,母亲说过,如果不挪用黛玉的财产,省亲的事绝不可能办的那么风光。

大观园中那般豪华,各处风景如画,当时就觉出过于奢华靡费,又岂是几万两能够解决问题呢?

关雎宫中温暖如春,元春却突然觉得身上很冷,看黛玉听了这样的话时只是微笑,没有过多的表情,元春不由得望了贾母一眼,祖母这事办的是不是有些过了,黛玉如今已经有了靠山,若是将来不幸闹出真相来,可别牵连她才好。

借口凤藻宫还有事情要料理,元春起身告辞,贾母,王夫人和宝钗也就站起,黛玉说道:“黛玉还有话要说,外祖母再坐坐可好?冰湖,代本宫送送表姐。”

贾母听了这话只得留下来,眼睁睁的望着元春等人随冰湖出去,黛玉命雪雁端上两碗燕窝粥来,请贾母品尝,贾母谢了赏,吃了两口便夸赞起黛玉的心意。

黛玉回忆着过去说道:“这些年来,若没有外祖母的庇护,黛玉也不可能平安活到现在,虽然后来生出了新的故事,黛玉心里对外祖母的养育之恩还是心存感激的,阖府上下,也只有外祖母吃碗燕窝粥还记挂着黛玉。”

贾母听黛玉说这些感性的话,掉下了眼泪,九年的祖孙情,岂能随意就被抹去,更何况那会儿她对黛玉确实是真的好。

看贾母掉泪,黛玉也很伤感,眼圈跟着也红了,说道:“一直以为可以守在外祖母身边,过着幸福的日子,时过境迁,外祖母是何时开始改了主意要放弃黛玉的?”

贾母老泪纵横,还以为黛玉把她独自留下是要对财产问题发难,没想到竟然是想问这个,贾母说道:“人老了,说出来的话也没人听,二太太早就相中了宝钗,外祖母又有什么法子,国公府日渐衰败,子孙们不争气,虽然坐在宝塔尖上,也一样有难处。”

“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宝姐姐身上?”

贾母有些难为情,说道:“娘娘以为外祖母没有为你据理力争吗?你二舅舅虽然和我生活在一起,却并不是我亲生的,我这样的老人,人家敬着是个太君,不敬着就是一个孤老婆子罢了。”

“毁掉咱们两家的婚约也是二太太逼迫着外祖母做的吗?”黛玉的心越来越凉,九年的感情,朝夕相处,她怎么可能不去思念贾母呢,对贾母所做的事,气愤归气愤,亲情是那样容易被泯灭的吗?如果贾母将一切真相都告诉她,或许她会放弃一切的。

贾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她有血缘的亲人了。

“二太太原来就爱攀附权贵,当年送你大姐姐进宫时,我就反对,只是他们夫妻拿定了主意,我也拦阻不得,听说你要进宫为妃,还有个不愿意的,逼着我烧掉了婚约,不过娘娘也别怪她,她也是为了府里,再者娘娘进宫得宠,不是更好吗?”

黛玉抹去了眼角的泪珠,说道:“外祖母,原来黑就是这样变成白的,人的心由正义到邪恶只在一念之间,将自已再度漂白,需要编织无数个谎言,暖人心的话加上能解决经济问题的银票可以安抚笼络住人,只是假的永远是假的,它使我对外祖母的行为更加恐惧,更加诚惶诚恐。”

“玉儿”贾母站了起来,走上前来,想要握住黛玉的手“过去咱们祖母的感情你都忘了吗?”冰湖伸出一臂拦住了贾母,说道:“请国公夫人归座,娘娘的话还没说完。”

贾母颤颤巍巍的回到座位上,心里想着如何解释能让黛玉改变对她的看法,已经将王夫人抛了出去,这样她还是不能相信吗?

黛玉又道:“曾经对外祖母是那样无条件的信任与顺从,从未想过慈爱的外祖母会这样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虽然后期也有过疑心,但那并没打断我们的祖孙情,黛玉仍然期盼着外祖母能够回心转意,而今我已为妃,外祖母却把过错都推到了二太太身上,借以洗清自已,更让黛玉感到心寒。”

“玉儿如今贵为掬妃,现在已能预知将来恩宠无限,若没外祖母的鼎力相助,哪有如今的地位。”贾母又道:“长辈没有不盼着儿孙幸福的,外祖母也一样,宝玉虽好,但和皇上相比天地之差,玉儿这等花容月貌就该陪伴在帝王身边,才不枉了你满身的才华。”

“看来黛玉该感谢外祖母的用心良苦才是,与毁婚另嫁相比,这些对我而言都算不了什么,再问外祖母一句,我父亲为我留下的嫁妆财产果真只有几万两吗?”

“确实如此,当年你年小不知事,家产全被族人占去,虽然有琏儿陪你,因是外人,也没争得多少,不过那又有什么问题,一切都有外祖母为你做主。”贾母很肯定的说着,凭据早已毁了,琏儿回来时说的清楚,黛玉并没有单独见过林如海,林如海交待后事时贾琏始终在场,所以贾琏可以确定黛玉对这笔银子的数量并不清楚。

而且黛玉当时只是个刚刚九岁的女孩,对经济一事也不上心,她又怎么会知道的那么详细呢,而今她不过对自已的财产嫁妆有几分疑心罢了,咬死了不说,谁拿她也没办法。

接近三百万两,若果真都还了黛玉,荣国府倾家荡产也不够。

黛玉长嘘口气,突然笑了出来,话锋一转说道:“宝姐姐的哥哥被放了出来,去给外祖母请过安吗?”

贾母不妨黛玉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也就说道:“见过了,瘦的不成样子,只是精神还好,你姨妈也该放心了,那日我和她们还说呢,都是托玉儿的福,皇上才赦免了薛蟠的罪过。”

“今儿说的话黛玉尽皆记在心里,外祖母也别忘记才好,只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公道自在人心,黑白岂能颠倒,雪雁,送贾太君。”黛玉起身离去,转身之时,泪珠也掉落下来,心慈手软才会助长外祖母的气焰,毁婚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都是一生的耻辱,不管日后地位多高,再怎么得宠,这是黛玉一辈子的痛。

贾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关雎宫,觐见的时辰早过了,只能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出了皇宫,放眼望去,王夫人和宝钗都等在轿子前,宝钗带着丫头婆子迎了上来,将贾母扶进了轿子,又把珍珠叫到一边问道:“我和太太出了关雎宫后,娘娘又和老太太说过什么吗?”

珍珠说道:“奴婢被雪雁让出去喝茶了,并没听见什么,只是老太太出了关雎宫后,精神一下子萎靡了许多,好容易才走了出来。”

宝钗心里明白,贾母和黛玉必定是话不投机,若是相处的好,贾母应该神态自若才对,自从进了贾府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感觉贾母果真是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她的精神一向矍铄,比王夫人的状态还好,而今如此,必定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发生。

一行人回到了贾府,凤姐迎到门前,和王夫人宝钗将贾母送回院子,贾母刚刚坐稳,王夫人也顾不得休息,便道:“宝钗,快将抱琴给的纸条子拿给老太太看看。”

宝钗取出纸来捧到贾母跟前,鸳鸯送上花镜,贾母浏览了一遍气道:“怪不得娘娘总是欲言又止的,你们母女两个商量的好主意,如今怎么办,皇上什么都知道了,这下我终于明白了。”

王夫人尚不是全都清楚,问道:“老太太明白了什么,皇上虽然知道,并没怪罪娘娘啊,还给了恩典回来观礼。”

“你这个愚妇,还看不出来吗,娘娘已然失宠于皇上,我早觉出不对来,娘娘惊天动地的回来观礼,前后都没坐上半个时辰,还不异常吗?今天又无缘无故的说起如何持家,连家庙宗祠的事都说了,当时我就感觉不好,娘娘是不是在暗示咱们。”

王夫人颤声道:“暗示什么,皇上要处置咱们家吗?老爷在任上并无过错,总不能凭空生出什么罪来。”

贾母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人,说道:“宝丫头回去照顾宝玉,凤儿留下,鸳鸯带着她们出去。”安排好这些事后,王夫人和凤姐靠的近了些,贾母嘱咐道:“当年玉儿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带回不少银子,好在凭据都没了,但这一路上,我想着,凭据虽没了,帐还在,皇上若有心为玉儿做主,必定会来查问,保不齐顺藤摸瓜就查出什么,凤丫头抓紧时间和琏儿两个商量出一套办法来,把那年的帐薄子重新整理一遍,把银子钱分几笔重新录进去,尽快弄出新的来。”

凤姐连忙答应着,王夫人也不由得钦佩贾母老谋深算,这么大会儿的功夫就想出这些办法,凤姐又道:“老太太,就算做出新的来,几年过去了,笔迹是新的,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贾母啐道:“说你们也是笨的,帐薄丢了,湿了,坏了,所以重新做了一份,这都不会。”

凤姐第一次挨贾母这样的重话,连忙低下头答应着,心里却想着如何能把这烫手的山芋转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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