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高进满头大汗的看着紧闭的大‘门’,满心失落。

不死心的潘耿安慰道:“庄主,刚关的‘门’,我去砸!”

通通通!通通通!潘耿带着几个生活条件好,吃穿有保障,一个个养的膀大腰圆的家丁,上前就是一顿猛砸!

就在这时候,高进的身后又紧跟过来一大群人,有提着棍‘棒’的泼汉恶‘妇’,也有瑟缩的小商贩,为首的几个指着高进大喊:“就是那人,撞了我们的摊子,居然理都不理就跑了!”

高进看见后面来人,心想坏了,忙着赶路,这下搞出事来了!

首先是大‘门’旁的小‘门’吱呀一声打开,冲出了几个提着棍子的军兵,为首的军官黑着脸扬着头大声吆喝着:“哪里来的刁民,敢在贡院‘门’口撒野,给我枷起来

!”

“刘哨长,是我,潘耿。我家公子还未进考场,还请军爷放我家公子入场,这里一点小意思”,潘耿不慌不忙的说道,一边凑上前去。

刘哨长低头看,呀是最近认识求关照的,还收了别人不少银子,小声埋怨道:“怎么来的这么晚,刚才学政大人已经说了关‘门’,怎生是好?”

“麻烦刘哨长和里面的师爷说一声,我家公子可是南直隶有名的才子,得了国子监祭酒首可的。你看,后面那些人,听说我家公子进不去,都抱不平!”,潘耿随便指着身后正气势汹汹围上来的一伙百姓。

刘哨长一看气氛不对,急忙道:“那你在这里等着,我且进去看看!”

贡院的侧‘门’又关上了,潘耿急忙跑向围着高进和十来个家丁的人群。

高进马上向众人简单抱了个拳,道:“各位父老,今日急着科举,路上急忙了些,在下先陪个不是。诸位有什么损失,还请到旁边我管家这里录下来,我们会照单赔偿!”

“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我们不要钱,就要讨个说法!”有几个长的就不像善类的泼皮在人群中大喊,挑唆着人群上前。

高进带的家丁都是‘精’锐,特别是骑了马的来回走动,将人群隔了开来。

“不要钱要说法的站左边,我们就用手里的棍‘棒’讨说法。要钱的站右边,我的管家会接待你!潘耿,你去登记!来登记的前十名赔偿价钱翻倍,之后每十名降一成,一炷香为限。”,高进自觉没时间和这些家伙折腾,开了个好价。

围着高进十来人的百来个商贩和泼皮,开始围在一起商议,分了几个意见,不欢而散,最后各自选择。

有那泼皮就大声骂着去拿钱的没有信意,但看着右边十来个满身杀气的家丁,‘摸’不清底细倒真是没有人敢上前尝试。

四周送考的闲人和路过的村氓一看有热闹可看,黑压压的围了上来,围在前面的好事者大声呐喊:“快打,不打是孬种

!”,围在后面的人则向左右大声问道:“干什么,干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人多嘴杂,各种声音此起披伏,贡院内就听得‘门’外人声鼎沸。隔着‘门’缝,刘哨长找来的师爷向外面看去,乍舌道:“乖乖,这么多人!怎么像是打架,真是来考试童生晚了?”

“青天大老爷,千辛万苦徒步跋涉来考试的穷童生按时到了,还没入场,请大老爷开恩!”,第一个愿意领钱的商贩,登记完到贡院大‘门’前声情并茂的大喊,然后转到潘耿哪里美滋滋的拿着比平日里多好几倍的银子走了。

然后是下一个,南腔北调,各种达人秀一般,看的黑压压的几千人莫名其妙。

“外面何事如此聒噪?”,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吓的弯腰凑在‘门’缝上的师爷和刘哨长都跳起来退后。

师爷恭敬道:“熊大人,外面有个来考试的童生来晚了,很多人在外面鸣不平,帮忙叫‘门’。”

“那个考生就是在学政下令关‘门’的那一刻到的”,刘哨长壮着胆子大声禀报,感觉这句话对得起刚才收的一两金子了。

“青天大老爷,千辛万苦徒步跋涉来考试的穷童生按时到了还没入场,请大老爷开恩!”,正此时,平日里在街角规矩卖小菜的苦难‘女’商贩,登记完后用饱含心酸和凄惨的‘女’声以超过帕瓦罗蒂的分贝唱念,感动了一大片人。

围在核心圈后面的人群恍然大悟,原来是刁难穷学子,所有的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一个风尘仆仆穷困潦倒的穷书生的形象,更有甚者立马联想到自己科举多次不中转行后苦‘逼’的人生。()

愤怒的人群喧闹了,破口大骂者比比皆是。

“你们这些狗官,吃着国家的俸禄,不干人事!”

“狗官,你们也干点积德的事情,不要生儿子没****!”

‘门’外的人出气爽了找到了感觉,有人在一起吵闹,平日里的懦夫勇敢了,一起苦于没人领导的找到了领袖‘欲’,一个个在人前努力的表现,煽动着更多的人跟随,蜂拥着往前,围着贡院一层一层

高进一看不妙,让自己的人全部悄悄的退到一角,又临时抓住一个刚喊完到潘耿面前领钱的一个卖包子的汉子,买了他的破外套罩上。

形势已经转出所有人的控制之外,叫嚣的泼皮是本地的地头,看着势头不好也钻了出去。

贡院的大‘门’台阶上,就剩了在僻静处地上抓把灰抹了脸,衣服破烂,满身尘土,可怜兮兮的背着考篮,独自站着彷徨的年轻穷苦童生高进。

贡院里所有的官员都到了大‘门’前,听着外面正问候着自己祖宗十八代的所有‘女’人,一个个黑着脸。

熊廷弼看着学政道:“还请学政大人早做决断,外面群情汹汹,处置不好,若有民变就悔之晚矣!”

学政苦着脸恼怒骂旁边的一个千户道:“荒唐,既然在‘门’未关的时候到的,放进来不就好了,搞出这么多事端。若有民变,我就弹劾你刁难考生,酿成民变。”

千户哪里有身份和这些老大人说话,憋着一肚子气臭骂刘哨长:“连个‘门’都看不好,快把人放进来。”

熊廷弼安慰道:“学政大人处置果断,今日之事应无大碍。”

刘哨长屁也不敢放的急忙带人打开大‘门’,吆喝道:“大老爷开恩,快不快进来!”

高进勾着身向‘门’内行了一礼,然后又转身向‘门’外众人鞠躬行了一大礼,大声道:“诸位大爷、大伯、大叔、大婶、婆婆、‘奶’‘奶’、姐姐、妹妹,我这就进去了,还请各位乡邻散去,菩萨保佑各位乡邻平平安安!”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不少人热泪盈眶,感觉自己今日做了大善事。

高进又行了一礼,转身进了贡院。刘哨长接着在后面大声喝道:“还不散去者,一律拿了送号子里去!速速散去!”

呼啦,发泄完毕的人群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个个如鸟兽散。

贡院里所有的官员心中都舒了一口气,转头来看低头瑟缩的躲在一边的童生,衣衫弊旧,满身尘土,很像自己当年,心中倒有几分同情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考生?”,师爷询问道。

高进行了一礼,道:“大人,晚生名叫高进,是无锡县的考生。”

师爷被称为大人,有点尴尬的看着学政。众官员见多了这样初出茅庐见人就喊领导的新人,自然不以为意。

“你就是家国天下,救时拯世的东林学子高进?怎么搞成如此?”,南直隶国子监祭酒记得高进是个富户,上前一步,疑‘惑’道。

“正是晚生,晚生践行先贤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徒步前来,路途不熟,来的晚了些。今日各位老大人开恩,晚生自会铭记在心。”,高进低眉顺眼的回答,却掩不住一丝豪气。

“快去考试吧!”,学政很满意高进的回答,催促道。

见高进随着刘哨长走去自己的考棚,众人欢欣一片,谈笑着回堂上高坐喝茶。

“看这小子举止言谈,恭喜今日学政大人又为国家选得一良才!据我所知,此子已经中了一个武秀才,也算是文武全才。等此子考上,我是准备放进国子监的。顾泾阳收的好徒弟,令人羡慕!”,国子监祭酒呵呵笑的合不拢嘴。

学政大人抚须自得。

熊廷弼端着茶碗,琢磨道:“此子平日里倒是有所耳闻,据说家中颇是富裕。今日‘门’外有如此多的众人为之喧嚣,还真是天鸣不平!有人言天下大势尽趋东林,长安无林不开榜,就那已返乡三年多的李三才,近日都有谣言要被起复。”

学政也是东林的人,听着不爽道:“如今朝堂上楚党、秦党、宣党党争愈演愈烈,罔顾国事,孔圣人之道若是谦谦君子不坚持,又如何对得起圣恩和天下黎明百姓!”

“听闻最近有举子芮永缙与其兄芮应元揭发宣城县生员梅振祚、梅宣祚****事,反被羁押,不知熊大人可知此事?”,学政说完,斜眼看着熊廷弼,心想你也不是没有把柄。

“哼,宣城县生员梅振祚、梅宣祚依仗权势,****多名良家‘女’子,为祸乡里,经查属实,某恨不手刃

!”

熊廷弼说着来气,放下手中的茶碗,“芮永缙等生员因‘操’行品审事对诸院行贿被人检举,芮永缙等四人指认为主使之一,前几日和同案犯一起被吾革去了功名并施以杖刑,以儆效尤!”

“学政大人清明!提学御史以力挽颓风为已任!在下佩服!大家最近听说没,吏部考功司主事王三善的小老婆苏三死了?”,国子监祭酒见势不好,赶忙找话题出来打圆场。

“‘玉’堂‘春’死了?怎么死的?”,在座诸人都是大吃一惊。

“听北京游学回来的监生说,按王家家规风尘‘女’子不能有名分,苏三又不能生,年老‘色’衰饱受欺凌,最近居然自尽而死。王家秘密出殡,知道的人不多。”

国子监祭酒八卦的有模有样,让在座众人唏嘘不已。

“想当年王三善在北京逛窑子的时候结识了苏三,也算是郎才‘女’貌。后来做了官,辗转找回了苏三,也是美事。谁料到,最后是这个结局,外面那出折子戏会加这段结尾吗”,学政端起茶杯,无限感慨。

“估计不会,谁乐意‘花’钱买不高兴。说起来,最近城里‘花’满楼的胡媚娘很是跑火,说是弹的好琴,唱的好曲,有贵家公子愿意一掷千金想与之过夜,还不一定能排的到队。就是请出来陪吃顿饭也要百金,不入眼的还请不到!”

师爷无限憧憬的言语和眼神,将众人的话题迅速的转到了风‘花’雪月中去了。

风‘花’雪月,自有浮华万千可述,八卦是无极限、无下限的!

因祸得福的高进,已经在破旧的考棚里安顿下来。

领路的刘哨长又得了二两金子,所有的委屈早就飞到天外,看来金钱还是可以一定程度的弥补委屈的。

高进洗好了脸,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看了看桌上的考卷,叹了口气,贴经如此变态,还真不是擅长的。

刚叹了口气,左右的考棚墙壁居然开了,走出两位鹤发庄严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