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港,高进坐在岸边酒楼上,从窗口看着四条大海船载了四千相对年轻力壮的男‘女’扬帆远去。

“选的都是老实‘精’干的青壮,签了十年的劳工契约。到了台湾,应该相当的受欢迎。以人力公司的名义外派,每人每年可以为人力公司挣二十两银子,他们自己可以挣到十两银子。总督大人解决了无数饥民的吃饭问题,活人无数,兄弟们还能跟着发财。”潘耿佩服的看着高进道。

“四千人十年可以为人力公司挣八十万。田明十年可以分走四十万。这还是第一批船,我们已经选了四万人。田明十年可以拿走四百万。”独孤信眨巴着嘴巴很是羡慕。

“回台湾我请大家喝‘花’酒,我请大家喝‘花’酒!”田明的脸蛋上满是控制不住的笑容,和众人从未有过的和善。众人呵呵笑着回到圆桌前,田明招呼小二上海仙大宴。

高进感叹道:“山西赈灾失败,只拉了五千人。准备的大量物质,正好运到山东来使用,估计过些日子陆续能到。山东饿殍遍野,就我们看的登莱两府就有百万人受灾,要让他们都吃饱,每日至少要供粮三千石,远远超过了一般运输运力

。就我们再努力,还是会有人会饿死。”

“还是总督大人英明,两个月前在南北货市场早早定下了十万石粮食,仅此一项就省了二十万两银子。”

“现在南北货市场上的粮食可是要三两银子一石,足足翻了三倍,但是就这样,只要运到山东就可以卖到六两银子一石,有的粮店已经卖到了八石,我们一直在免费发粥,总督大人已经尽力了。”一直在旁边注意查看着账本的陈仁合上账本赞道。

“大家都知道大旱,但是为什么大家都没想到会旱到这种程度早做准备,最后搞到无粮可吃,甚至要吃人?”田明一直在岸边看着船,对各府的情况不了解,很是纳闷。

高进敲着桌子道:“大旱,百姓为了谋生往往要变卖家财、典当土地。连续旱了几年,能卖的都卖完了,实在支持不住了,自然就只能外出行乞或坐以待毙。”

“因为这次饥荒的范围太大,已经超出了这些饿坏了人的行动范围。于是大规模的饿死人的情况就出现了。大家也看到了,山东现在谁家的田最多?”

独孤信疑‘惑’答道:“肯定是亲王、各府的官员、乡绅和孔府的地最多,他们现在都是大地主。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赈灾呢?”

“大明的文官们连正常的税都不愿意‘交’,哪里又愿意去赈灾。赈灾在他们眼里那是皇帝的事情。何况官面上的赈灾有用吗,大家也都知道山西地震后,现在也没有什么有效的赈灾措施。”

“赈灾的银子好不容易从户部发出来,各级层层盘剥一番,到了最基层,是人都知道银子不够。遇到有良心的官员最多是尽力而行!至于百姓能不能活下来都是各自的天命了!”高进讲完,端起茶杯心情有些灰暗的喝茶。

独孤信愤懑道:“都知道捞银子,捞到银子就藏在地窖里。又有什么用!”

“人的‘欲’望是无休止的,人如果不能驾驭自己的‘欲’望,就会成为‘欲’望的俘虏!”高进正‘色’道。

围着桌子的一众人,听着皆有所得的样子,心中对高进又钦佩了几分。

“打渔的船回来了。”潘耿指着港口高兴道:“船身很低,看来收获不小,至少又能吃几天了

。”

“这些饥民为什么不自己到海边来找海货吃?”陈仁疑问。

“大海是富饶的,但是也要有力气和本钱才能找饭吃。久饿的灾民哪里有这个力气。我派剩下四条船轮流出海打渔。因为鱼‘肉’是无本的买卖,好歹可以快速弥补一下粮食的不足,让这些灾民在岸边也能多活点日子。陈管家,我们现在还有多少本钱?”高进问陈仁道。

陈仁盘算了一下,皱眉道:“赈灾半个月以来,登莱两府的饥民,在登州港口边聚集的已经有五十万人以上,我们还有存粮八万石,加上八十万斤鱼‘肉’,现在大规模饿死人的情况已经没有了。现在各项开销已经‘花’费银子十五万两。”

“目前的问题是,岸上仓库存粮跟不上。南方运粮来的船每批只能运到三千石。按照现在每人每日一顿浓粥,一块鱼‘肉’,岸上仓库的所有储备就只够这些人吃三天。”

高进端起面前的饭碗,举起筷子自嘲道:“我们不是救世主,能救几日救几日。加快人员甄别速度,凡是有三户联保无劣迹的,让运粮船返回的时候先运一部分去高家庄,我们给银子。”

“待我们愿意带走的人运完以后,剩下来的那些人怎么办呢?”林木桶放下吃完了一碗饭的空碗问道。

“还能怎么办?总要留点事情给官员们做,这些人平日里撒泼打赖,你愿意带这些祸害回去坑大家。还好在刑律这块,我还没放开,若是发现台湾有这样的,全送去挖煤。”高进冷笑。

言毕,高进看了眼听的发呆的林木桶,包着饭食鼓着腮帮子道:“吃一碗怎么够,再去吃。我们的人饭一定要管够。记住跟着我们维持秩序的人,也要每天加发两个干馍馍,让他们能够照顾家人。”

“木桶,独孤、潘耿记住挑选可靠‘精’干的人充实你们的队伍,只要有合适的,都可以带回去,考察过关就可以用。吃完了各干各事!独孤随我到难民营地里走走。”

登州港口不远处的一个大山坳里,密密麻麻的地窝子就如一片蜂巢一样,只有走近才能发现地窝子里大有生气。

整个山坳俨如一座城市,在山坳的出口,高进安排了‘侍’卫队带着新招募的饥民把守,整座难民营整体来说还是井然有序的

高进随着林木桶随机钻进了一座窝棚。窝棚不大,拥挤的住了六个人,一边一个母亲带着三个不大的孩子,另一边是一对夫‘妇’,男的看上去是一个秀才,‘女’的也应该原本是中等人家出身,穿的虽然简朴,但是大气,尤为特殊的是‘女’人的耳朵上居然还戴了一对银质的珍珠耳环。

‘女’人很有礼貌的向带队进帐篷的临时保长行了个礼,然后又专注的用勺子喂躺倒的男人吃粥,男人吃一口,‘女’人也吃一口,男人吃一口,‘女’人也吃一口。男人吃完了,‘女’人也吃完了。男人闭上眼睛休息,‘女’人则靠在男人身边也疲惫的闭上眼睛养神。

临时保长介绍道:“这对小夫妻是跟着今日从远处来的一伙饥民才到的。男的一到就倒了,不光是饿的,还有其它的病。看来熬不过几天了。小夫妻感情看来很好,‘女’的服‘侍’的用心,真是可惜了。”

高进蹲下去,‘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遗憾的摇了摇头,眼里又情不自禁的看到‘女’人耳朵上那一对‘精’致的耳环。

临时保长道:“营地里的郎中已经来看过了,说是虚的利害,已经很难治了。‘女’人的耳环,我们也问了,说是男人当时聘妻的唯一信物,舍不得卖,一直留着,倒也是,这光景这耳环还换不到一碗米。希望这男人能熬过这几日。”

高进叹了口气,对林木桶道:“派人把我屋里取暖的木炭取一些过来。回去后记得让陈仁再想办法从周边进一批煤炭过来给每个窝棚发点。记得让窝棚搞好通风,不要中毒了。”

“高老板真的是观音在世啊!老儿在此替难民营的百姓感谢高老板了。”临时保长‘激’动的下跪。

高进苦笑着扶起临时保长,道:“替我看好这些人,他们都是观音的孩子!”

“一定一定。”‘激’动的保长的头点的如‘鸡’啄米一样。

高进走出窝棚,和林木桶徜徉在一个个窝棚之间,每一个窝棚里都有一些同样悲惨的人,和一些大同小异的悲惨故事,同样的心碎与茫然,同样对人世满了失望与仇恨。

公元1638年清军入关,掠一府三州五十五县,劫夺人畜四十六万

。公元1642年清军入关,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县,劫夺人口三十六万九千。高进突然怀疑,以当时如同眼前光景一般凋敝的北方,这些人是被劫夺还是为了活命而无奈的自主选择。

几万满清军队带着几十万大明的人口在大明的腹地游‘荡’,刨掉明军的无能和民众的奴‘性’,光组织工作也是不可能如此顺利的。高进突然有点佩服黄台吉的地下工作能力。

跟着走,有饭吃!跟着走吧,都是乡亲,我就在辽东过的很好,吃饱饭没问题,我会骗你们吗!高进突然开心的喃喃自语,感觉自己又拆穿了一个历史的‘迷’局。

两名‘侍’卫带着一只杠着木棍的巡逻队很有‘精’神的走过,遇到高进和林木桶队长。‘侍’卫停下来带着巡逻队员认真行礼。

高进突然问道:“不听话不听招呼的多吗?”

“回总督大人,很有一些。”‘侍’卫‘挺’直了‘胸’膛回答。

“打!”高进眼中一丝不屑。

“是,大人!”‘侍’卫领命。

“有作‘奸’犯科的吗?”高进问。

“有调戏‘妇’‘女’的,有抢人财产的,有抢人食物斗殴的。”‘侍’卫答道。

高进怒道:“告诉所有‘侍’卫,难民营中调戏‘妇’‘女’者,杀;抢人财产者,杀;殴斗者,枷;木桶,告诉我们的人也不要犯错。上哪家‘女’子,说出来可以先运回台湾。但绝对不能‘私’自劫夺或始‘乱’终弃!”

林木桶很是佩服的大声应道:“喏!”

高进走过一个施粥的粥摊,注意到自己的大幅画像高高的挂在旁边,驻足观看。林木桶笑道:“总督大人做好事,我们一定要让这些灾民知道是谁救了他们。”

高进心里嘲笑着那些想拿山东做根据地的穿越者们,想着他们会不会饿死在大饥荒中,道:“从明日起,由我为新招募的人发馍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