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缠烂打着,我终于说服了我妈,让她答应了我去实习。怕她变卦,我立马就上楼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就与我的老师和同学会合。

一边收拾行李,我一边给一个师兄打了个电话,我问他还需要带什么,张勤说:“老规矩,把睡觉的行李带上。”

搁下电话,我就开始捆行李,作为一个本科读了四年、研究生在读的考古专业学生,打背包这种事完全是小菜一碟。我把一个垫子和一个毯子合在一起,又塞进一个小枕头,几样东西叠在一起,捆成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到了明天,用一个装被子的大手提袋一装,提着就可以走。

捆完我觉得手有点疼,仔细一看,太用力了,手心磨出了一道印子。我搓了搓,就把豆腐块拎到沙发上,端起水杯喘一口气。

正喝着,门口有人惊呼:“你这是干嘛?”

我转过身,唐笛灵已经蹿进了我的房间。她走到沙发跟前,打量着我捆得结结实实的豆腐块,还有旁边的旅行箱,她说:“哇塞,你妈同意你去实习了?”

我得意地喝一口水。

她一脸向往的样子,“我也好想去盗墓啊。”

我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掌,“我是去考古,不是盗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考古和盗墓是两码事!”

她的思维一向很跳脱,一下就转移了话题:“听说你今天相亲去了?”

“是啊。”我说。

她捂着嘴就咕咕咕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鬼鬼祟祟地看着门口,说:“我知道你是骗你妈的,不过我不会出卖你的。”

我拿眼瞪她,“你要是敢说出去,看我不劈死你!”停一秒,我又骂唐人杰那个混蛋,“你哥真是个长舌妇。”

唐笛灵笑得前仰后合。

“我哥是说漏了嘴,别人没听见,你放心吧。”笑够了她忽然又说,“我刚刚在qq上找你,你怎么不理我?”

我说:“我在捆行李,没听见。什么事?”

她神神秘秘的,跑过去把门关了才对我说:“我觉得我哥好像谈恋爱了。”

这消息有点劲爆,我立刻放下水杯,问她:“真的?和谁?”

她说:“你认识的啊,就是你们俩的高中同学,袁琳。”

我啊了一声,抬起头愣了两秒,才说:“他们俩真的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唐笛灵听话听音,立刻察觉了我话中有话,“难道以前你就知道我哥会和她在一起?”

“是啊。”我说。

“我怎么不知道?”她一脸的不忿。

“你太小了啊,我上高中的时候,你才多大?”

她就愣住了。

“什么,那时候你就知道我哥会和她在一起了?这么早啊,那你赶紧给我说说,袁琳是个什么样的人。哦对了,你们那时候同班,你和袁琳的关系怎么样,是不是很要好?”

唐笛灵好奇死了,连着向我打听那时候的事情。

我把她的问题仔细地思考了半分钟,我发觉很难回答。

其实有一件事情唐笛灵搞错了,那就是袁琳和我是同班同学,但她和唐人杰不是的,我们虽然同校,但不同班。

至于我和袁琳是不是很要好,这个问题真的很复杂。应该是挺要好的吧。上过高中的都知道,课间能陪着自己去上厕所的一定是好基友,我和袁琳曾经就是这种关系。

后来为什么我又觉得和她不太好了,说起来真是难以启齿。

原因就在唐人杰。

那时候整个高中都在传我和唐人杰是一对,我们俩也懒得理会,反正上学就一起来,放学的时候再一起走。那时候是我爸天天开车接送我们上学。一般到了放学的时候唐人杰就会来等我。我们老师喜欢拖堂,我做作业又慢,所以总是他来等我。

有时候我作业还没做完,就指使他一声:“去给我买瓶饮料。”

他就把自己的书包从窗户递给我,转身就下楼去了。

班里的同学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没人会起哄了。

有一次我想喝酸奶,又让他帮我去跑腿。他快买回来的时候,我的作业也差不多要做完了,正写着最后一道题,就听见走廊里有动静。一抬头,就看见唐人杰在过道里差点撞到袁琳,他是跑得太快,没看见袁琳正好从教室里出来。

两人互相让了两下,愣是没让开。

我坐在靠门的座位,一侧头,刚好可以看见他们。我看见袁琳的脸红了,两人都站住了,似乎都在等对方让开了再过去。

结果他们晃了晃,还是没让开。

然后让我诧异的一幕就发生了,我听见袁琳说:“这个酸奶……是不是送给我喝的?”

唐人杰一只手正举着酸奶,听见这话就愣了楞,袁琳抬脸望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然后他做了件让我同样诧异的事情,他把酸奶真的送给了袁琳。

袁琳接过酸奶就甜甜地笑了。

“谢谢。”

我看见唐人杰的脸也一下红了。

那时候我一直想不通,明明是买给我的酸奶,为什么却被袁琳喝了。我试图安慰自己,不就是一罐有果肉的果粒酸奶么,喝了就喝了吧。

但我对唐人杰的态度还是发生了改变。他察觉了,大致也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有一天放学的时候就对我说:“左撇子,你还在生气?”那天酸奶给了袁琳之后他曾想给我补一瓶,但我没要。

我说我没有啊。

他说:“你少来,你这个样子就是在生气。”

我一边出校门,一边冷淡地说我真的没有。

他两步追上我,说:“你不要想多了,我就是觉得她蛮可怜的。听说她爸妈离婚了,她被判给了她妈妈,她妈妈再婚,她继父对她非常不好,经常背着她妈妈打她,所以她都不敢回家,礼拜六别人都走了,就她一个人还留在宿舍里。”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于是停下来问他是从那里听来的。

唐人杰说,是听他们班一个男生说的,那个男生和袁琳是初中同学,所以知道一些她的事情。

我就忽然想起我和袁琳是怎么变成朋友的。

其实就是有一次忽然变天,她的衣服穿得不够,我那时候是语文课代表,去收作业的时候发觉她嘴唇都冻乌了,我就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去穿件衣服?”

那时候班里住校的学生不多,她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只要往宿舍跑一趟就行了。

结果她告诉我,她只带了夏天的衣服,秋冬的衣服还没带到学校来。而且听她的意思,她周末才会回家。

当时快放学了,我看她穿了件空荡荡的校服脸色发青,我就随手给我爸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我的时候带件毛衣来。就因为这件小事,我和袁琳成了朋友。

这样一想,再听唐人杰一说,我就觉得袁琳确实蛮可怜的。也难怪唐人杰最近来等我的时候,总是带着两瓶酸奶,虽然他从没说过,但那天之后,我都很自觉地把另一瓶送给袁琳。她每次都很感激地对我说谢谢。

“你别误会了,我就是觉得她蛮可怜的。”

那天唐人杰追着我,一路还在说,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别生气,于是就对他说:“好了,我知道了,我没那么小气,你看你每次给我的酸奶,我不都替你给她了么?”

他却一下在街边站住了,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然后他似乎想对我解释什么,我却一眼看见了我爸来接我们的车子。

“我爸来了。”我说了一声,就向我爸的车跑了过去。

他随后也跟了过来,但上车之后却一直没说话。以前我都是和他一起坐在后排,两人一路嘻嘻哈哈的,但最近我都是坐在前面,我在前面和我爸聊天,他在后排始终闷声不响。其实我觉得他根本用不着担心,凭我和他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情分,就算我真的生气了,我也不会不理他的。

那天我急着回家,是要去我外婆家。我外婆过生日,我妈一直在等我放学。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唐笛灵问起来的时候,我会把那一天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是的,我一直清楚地记得。

我想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有那么几天是让人忘不掉的,这些日子就像人生道路上的坐标,每一个点都凝聚着你的记忆。而那些记忆是刻在你脑海里的,你想起的时候,也许会微笑,也许会落泪。

我想起那一天的时候,总是会微笑。因为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喜马拉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