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睨他,“陛下,朗朗听着呢。”

他捏着她的右足,轻轻挠她的脚心,“朗朗还小,听不懂。”

她缩回脚,却被他握在掌心,他暧昧的目光,她看得懂。

宋之轩最后一次来请脉,似乎有话想说,萧婠婠笑道:“上次宋大人所说的话,我铭记于心。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却不知如何报答,宋大人但凡有何烦恼之事,我能帮忙的,一定会帮。”

“凌尚宫有心了,我只不过是凑巧知道而已,你莫放心上。”他温润一笑丫。

“宋大人与玉颜的交情,想来不浅,不过我觉得宋大人是一个通透之人,谁谋算什么,你心中有数。宋大人,在这步步惊心的后宫,我的朋友不多,宋大人是我‘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一个。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是富贵荣华还是惨遭厄运,你都是我欣赏、敬重的朋友。”

“宋某荣幸。”宋之轩淡淡道媲。

“宋大人今日好像有话想说,不妨直言。”

他朝外望一眼,低声道:“我知道你与凌统领相交甚深,不过你应当提防一个人。”

她猜测道:“玉颜?”

他点点头,“前几日,我无意间看见她和凌统领在一起。”

萧婠婠抿唇笑起来,“我知道了,谢谢宋大人。”

————

六月,酷暑正盛,燥热难忍。

楚连珏忽然下诏,令皇后杨晚岚搬回坤宁宫,位尊中宫,不过他并没有将皇后金印交给她。

也就是说,眼下的后宫事务,无人打理。

如此一来,皇后和皇贵妃就会为了争夺后宫实权而明争暗斗,刀光剑影在所难免。

萧婠婠知道,他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平衡后宫,让那两个争斗多年的母老虎继续斗得头破血流,他就有闲功夫到慈宁宫陪自己和楚文朗。

杨晚岚回坤宁宫的第三日,所有妃嫔都去请安。

萧婠婠接到皇后的懿旨,让她带楚文朗去,好让大伙儿都瞧瞧陛下最聪敏的皇子。

一大早的,骄阳当空,天空飘着朵朵白云,万丈光芒刺眼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坤宁宫焕然一新,庭前夏花灿烂,大殿上莺啼欢笑,妃嫔打扮得花枝招展,各展风姿。

萧婠婠和楚文朗一现身,几个妃嫔就拥上来,叽叽喳喳地说着恭维话,称赞秦王俊美聪敏。

落座后,她看向沈墨玉。

今日沈墨玉所着的宫装清素淡雅,浅淡的粉紫色,飘逸的丝纱,发髻上点缀着平淡无奇的珠钗,不过她那独特的气质是无法掩盖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知书达理、清冷婉约的气韵是她吸引人的特质。

当初,嘉元皇后举办芙蓉宫宴,她们有过一面之缘,算是认识的。

然而,沈墨玉进宫后,从未借着前缘找过萧婠婠,如今,沈墨玉还没有侍寝过。

萧婠婠想,她心中应该会失落的吧。

两个宫女走出来,接着,杨晚岚出现在大殿上。

众人行礼,她柔和地笑:“自家姐妹不必拘礼,都坐吧。”

回坤宁宫后第一次受妃嫔觐见,杨晚岚装扮得很隆重,头戴六龙三凤冠,身穿燕居冠服,一袭织着四合如意云纹的黄色大衫,肩披深青色霞帔,唇红齿白,面目娇艳。

她端然坐在宝座上,示意近身宫女上茶点。

后妃言笑晏晏,一边说笑,一边吃着糕点。

“皇贵妃娘娘到——”大殿外,公公扬声道。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但见林舒雅风风火火地踏进大殿,面无表情,美眸中的凌厉隐约可见。

今日的皇贵妃,一袭皇妃宫装,上着黄色夏衫,下着朱红纱裙,四分隆重,三分柔美,三分飘逸,相较皇后的燕居冠服,更添女子的婉约与艳丽。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林舒雅略略福身。

“妹妹不必多礼,多日不见,妹妹更加美艳了,真让人羡慕。”杨晚岚笑道。

“姐姐一回到坤宁宫,这坤宁宫就热闹了。”林舒雅并不坐下,好像并无久待的意思,扫视一眼众妃嫔,她深深一笑,“哪个真心实意,哪个虚情假意,本宫心中有数。”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杨晚岚语笑嫣然,“妹妹坐吧,难得我们姐妹聚在一起,今日就好好聊聊。”

“姐姐,舒雅也想留下来,不过晔儿一忽儿不见舒雅就要哭闹了,只怕嫔妾不能多待。”

“那本宫也不便勉强你。”

林舒雅走向萧婠婠,曲身对她怀中的楚文朗道:“朗儿,听母妃的话,不能乱吃东西,不然兴许会被毒死的。”

楚文朗睁着一双无辜的黑眼看她,咧唇微笑。

林舒雅直起身子,对萧婠婠道:“凌尚宫,陛下把朗儿交给你照料,朗儿若有任何差池,本宫不会饶过你。你最好多长一个心眼,眼睛睁大一点,不要让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有机可趁。”

萧婠婠应道:“是,奴婢会照料好殿下。”

林舒雅没有行礼,直接道:“永寿宫还有要事,嫔妾先行告退。”

话落,她转身离去,大摇大摆。

众妃嫔目瞪口呆,第一次见识到皇贵妃嚣张狂妄的气焰。

萧婠婠看向杨晚岚,她淡淡地笑着,好像没有任何不满,没有生气。

林舒雅应该知道,宁王楚文晔不够聪敏机灵可能与杨晚岚有关,为什么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为什么没有趁杨晚岚幽禁在重华宫的良机给予痛击,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

边境传来消息,魏国大军南犯。

六月,魏国大将统率三十万大军,分三路大举进攻,兵锋强劲。

数名参将战死于猫儿庄,前线战败的消息不断地传到金陵,朝野震惊。

又一个战败的消息传来,凤王正在扬州守军中,被魏军所掳,生死不明。

更让朝野、后宫震惊的是,楚连珏决定御驾亲征。

朝中多少要臣上疏劝谏,后宫多少妃嫔劝阻,他仍然执意亲征。

萧婠婠不明白,他何苦亲征?大楚国有一个驰骋沙场多年的铁血将军楚敬欢,何时轮到九五之尊北上亲征?他究竟有何意图?

她问:“陛下不会改变主意了吗?”

“你也想劝朕?”楚连珏由宫女宽衣解带,然后挥退所有宫人,揽她入怀,“给朕一个理由,朕兴许可以打消亲征的念头。”

“陛下未曾上过沙场,排兵布阵的经验可能较为欠缺,臣妾担心陛下……”她忧心忡忡地说道,“陛下保重龙体,就是以家国、社稷为重。”

“若朕不去,皇叔就要率军北伐。”

“燕王防守北疆多年,骁勇善战,智谋超群,一度让魏军闻风丧胆,燕王率军北伐该是众望所归。”

她目前的身份,只能这么说,其实,在她心中,她不想楚敬欢北伐,也不愿楚连珏涉险。

楚连珏笑道:“朕知道你担心朕的安危,不会有事的,随朕北伐的都是皇叔亲点的将领,骁勇善战,都是猛将。”

萧婠婠问道:“陛下可否对臣妾说,此次为何不派燕王北伐?”

他的面容变得刚毅,“因为,朕要在北疆守军中立威。”

她心惊,“臣妾明白了,只愿陛下所率之军所向披靡,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归来。”

话虽如此,她还是有点怀疑,有必要在边境守军中树立军威吗?是否还有别的意图?比如,借此良机收回燕王的兵权?

六月十八日,楚连珏率领二十万大军从金陵出发,随御驾亲征的文武大臣有五六个。

二十日,大军过扬州,至边境。

陛下不在皇宫,妃嫔们争宠的主因不在了,后宫似乎安静了一些。

然而,萧婠婠知道,平静的冰封下面,波流暗涌。

大军出发的前一日,楚连珏下了一道诏书,晋凌玉染为贵妃,赐居景仁宫。

她明白,之所以临行前一晚仓促地晋封她,是因为,他不在宫中,她必须有一定的地位才能不受伤害。

接下来的两日,她与宫人忙于搬宫,楚文朗自然也搬到景仁宫。

第三夜,她哄楚文朗睡着之后,回到寝殿,宫人退下,脱了衣衫正要歇寝,却看见宫砖上突然出现一抹黑影。当即,她大惊,心口猛跳。

“婠婠。”一道压抑的声音,是楚敬欢低沉的声音。

“王爷。”萧婠婠不再惊怕,任由他将自己揽入怀中。

相拥半晌,她微微挣开,“王爷怎么进宫了?万一被人发现,那可怎生是好?”

他打横抱起她,“不会有事的,放心。”

他们之间,无须多余的言语,他懂,她也懂,他驾轻就熟,她柔软如水。

衣袍与宫衫落在宫砖上,交叠在一起,凤帷飘落,绡纱轻帐遮掩了一方旖旎。

长长的热吻,绵绵的情意,温热的鼻息,怜惜的抚触。

然而,楚敬欢却不像以往那般急切,只是搂着她,靠在大枕上,“陛下亲征,本王与你便无顾忌,日夜颠倒都可。”

“谨慎一点为妙。”萧婠婠不知道,燕王和陛下,究竟舍不得的是哪一个。

“王爷,为何陛下执意亲征?”她问。

“陛下从小到大都在宫廷、金陵,是一个太平皇帝,本王纵横沙场多年,手握兵权,他自然担心本王有异心。此次御驾亲征,陛下不仅可以在军中树立军威,还可借机收回本王手中的兵权,何乐而不为?”楚敬欢道,从语气里听来,他并不担忧。

“王爷不担心吗?”对于他的态度,萧婠婠很奇怪。

“不担心。”

“王爷好像成竹在胸。”她狐疑地看他。

楚敬欢摸了一把她的下颌,笑道:“若无把握,本王就不会让陛下率军北伐,也不会留在金陵与你卿卿我我,快活似神仙。”

她一笑,“那婠婠就不为王爷费心了。”

他盯着她的红眸,“你没想到陛下出发前夕会下诏晋封你吧。”

她点点头,“陛下晋封婠婠,是想给婠婠一个名份,在他亲征的这段日子里,保护自己,也保护朗儿。”

他的声音低了几分,“本王会保护你,只是,如此一来,你就是陛下的贵妃了……”

“婠婠是王爷的。”萧婠婠翻身伏在他身上,“王爷也是婠婠的。”

“你想做什么?”楚敬欢故意惊恐道。

“婠婠想……吸干王爷的骨血。”

她慢慢俯身,吻他的唇。

他任由着她,不予回应,却在她轻柔的撩拨下,体内的火苗被点燃。

萧婠婠想象得到自己是多么无耻,可是,她心甘情愿取悦他,没有丝毫不愿。

她没有想很多,只觉得,已经是他的女人,又有何不可?只要他开心、满足,她也会开心。

赤身相拥,柳腰轻摆,凤帷轻帐轻轻地晃动。

她眯着眼,脑中一片澄明,只有这一刻的欢愉,以及拥有的男子。

昏暗的寝殿,如雾的幔帐,情意绵绵溢出,春情漫漫流淌。

她拥有他了吗?她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也许,一瞬就是永恒。

只要曾经开心过、快乐过,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楚敬欢索取她的香、她的软、她的爱,将她越抱越紧,好像要将她揉碎,摁进自己的体内。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蹙眉低眸,他熟悉得如同熟悉自己的身体,他从未迷恋过一个女子的身体,却总是惦记她,想着她妖媚的红眸,想着她纤软的腰肢,想着她的一切,想得一夜无眠,想得鄙视自己,无法不想。

克制着不找她,却终究无法控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想得到她。

他不知道,这种对一个女子的惦记与念想究竟是什么,是喜欢吗?是爱吗?

也许是吧,原来,他也会爱上一个女子,还是一个不可能是他的女人的女子。

因为喜欢了,因为爱了,他不再交给她任务,不再让她为自己办事,只想好好地宠她、爱她。

他相信,她也喜欢自己、爱自己,否则,她不会舍弃九五之尊的楚连珏、而选择自己。

可是,他应该如何完全地拥有她、得到她?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

这个问题,很难解决。

————

良宵苦短,夜色深沉。

“婠婠。”

“嗯?”

“本王有法子带你出宫,出宫后,你便是本王名正言顺的女人,待时机成熟,本王封你为燕王妃。”楚敬欢低沉道,停下来,观察她的反应。

萧婠婠猛地睁眼,错愕地看他。

燕王妃?

她不敢置信,他竟然有意娶自己,给自己名份和地位!

这表示什么?这说明他真的喜欢自己吗?她是否应该相信他?

可是,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她是否愿意离开皇宫,成为他的燕王妃,与他厮守一生。

还没有查出朝中奸臣,还没有为父亲洗脱罪名、讨回公道,她怎能离开皇宫?怎能半途而废?

她选择进宫,就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选择了牺牲自己、牺牲一生的幸福。

可是,她如何让他明白?

她只能说:“王爷错爱,臣妾惶恐……婠婠很想一辈子侍奉王爷左右,可是,婠婠已是贵妃,如何离开皇宫?如何光明正大地与王爷在一起?”

“这些事,本王会妥善安排,你不必担心,只要你点头,本王就趁此机会带你出宫。”楚敬欢看不到她的心,究竟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陛下不在宫中,婠婠一旦有事,朗朗就会落在皇贵妃娘娘的手里,王爷,婠婠实在放不下朗朗。”

“名义上,朗朗是皇贵妃的儿子,她不会害自己的孩子,朗朗不会有事的。”

“可是,嘉元皇后将朗朗托付给婠婠,婠婠不能丢下朗朗不顾。”

楚敬欢黑眸一眯,“你不愿离开皇宫,只是因为朗朗?”

萧婠婠连忙解释,“婠婠不是不愿意,婠婠只是放不下朗朗,朗朗还这么小……王爷,婠婠考虑几日,再答复王爷,可好?”

他不再多说,面色冷沉。

她知道他生气了,默默地承受着他的怒火。

那种熟悉的心痛再次袭来,只是这一次,是为他而痛。

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为楚敬欢而心痛,只是觉得,为了父亲和萧氏一族,辜负了楚连珏和楚敬欢,是值得的。她没有心,不该有感情,心痛是活该,怨不得任何人。

热泪在眼中翻滚,终究没有流下来,她忍住了。

楚敬欢捡了衣袍穿上,靠在床头大枕上,脸膛紧绷。

萧婠婠靠在他的胸膛上,想哄哄他,却不知道如何哄,“王爷,是婠婠不好……此生此世,婠婠只是王爷的女人。”

他不语,脸膛紧绷。

她静静地伏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一种悲酸在心中蔓延开来。

离开皇宫,还是留在皇宫?

离开皇宫,便是放弃了这几年的辛苦经营,得到另一种幸福。

留在皇宫,便是选择了继续煎熬,选择与楚连珏纠缠到底。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若放弃为父亲洗脱罪名,楚连珏和楚敬欢,她会选择谁?

一个是有过短暂恋情的陛下,一个是有了夫妻之实的燕王,他们是叔侄,她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从一而终。

然而,她的心给了谁?

她真的不知道。

楚连珏,之于她,有杀父灭族之恨,有先前的冷酷无情,爱恨交织,痛彻心扉,那最初的情意,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煎熬中慢慢流逝。

楚敬欢,之于她,有多次救命之恩,有激烈的**,他的霸道与强悍,他的气度与魄力,已经深入她的心,烙印在她的心底,很难抹去。

她难以抉择。

那么,就让上苍来选吧。

“对了,王爷,前些日子听宫人说起宣武元年轰动金陵的一件事。”萧婠婠状若随意地提起,“镇国将军萧齐与鞑靼勾结,通*敌卖*国,陛下赐他车裂之刑,诛九族,是真的吗?进宫前,婠婠听说书先生说,萧将军赤胆忠心,怎么就通*敌卖*国了呢?”

“萧将军驻守北疆多年,功勋卓著,的确是忠臣良将。”楚敬欢好像没有起疑。

“萧将军与魏国勾结,罪证确凿吗?”她惊喜地问。

“铁证如山。”

“那些通*敌卖*国的罪证是陛下命朝臣搜集的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尽量不让他怀疑。

“此事说来话长。”他眉头一皱,“有人。”

“有人?”萧婠婠愕然。

楚敬欢立即下床,穿戴完毕,示意她不要说话,凝神静听。

外面很嘈杂,好像有很多人,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有人来捉*奸吗?那敬敬咋办?躲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