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从小就有一个小毛病，就是在换季变天的时候嗓子会很不舒服，经常咳嗽。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就会在变天的时候为她准备好清润的药材泡茶喝，而慎言给她的就是当时她吃的配方。只是薄荷和枸杞这两味药却是慎言为她所加，楚云还记得那是母亲刚去世没多久，春秋交替之时：
“楚云，你又咳嗽了。”还在守孝的楚风关切地问道；“哥给你去抓药吧。”
“不用了。这里还有很多事要你做，一会儿我自己去抓药就行了。”楚云摆摆手，母亲的身后事有很多地方还需要楚风处理。
这时候慎言拿着一壶茶急匆匆地跑进来，“来来来！我泡了清润茶，已经用开水闷了一会儿，药性应该出来了。”慎言倒了一杯给楚云道：“快喝吧。这几天你的咳嗽严重了。”
楚风含笑看着慎言道：“我这个做哥哥的倒还没有很注意，你倒是挺留心的。”
“我比你细心嘛！”慎言看着楚云道：“快喝呀，趁热喝才好嘛！”
楚云端着茶忽然想起了母亲，不禁伤心地哭起来。“妹妹......”楚风知道妹妹开始思念亡母，这也是人之常情，让她哭出来可能会好些。“妹妹，以后哥哥会照顾你的。”
“嗯！还有我，我也会照顾你的！”慎言也说道。
楚风看看慎言，故意问道：“我是楚云的哥哥，你是她什么人？要照顾她？”
“呃......朋友喽！”慎言脸上一红，辩解道：“你是楚云的哥哥，我又是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楚云的哥哥。”慎言不想让楚风看穿自己喜欢楚云的心思，便转开话题道：“楚云，别哭了，一会儿又要嗓子不舒服了。快把药茶吃了。”
“嗯。”楚云把泪水抹去，然后喝了一口茶。“咦？怎么和以前的不一样？有些清凉还带着丝丝甜味。”楚云抬头看着慎言，很好奇为什么这茶会和以前的不一样。
“我让大夫多开了两味药，薄荷和枸杞。”慎言说道：“以前我看你每次吃这药茶都像吃药一样，嫌它苦。所以我就多加了这两味药，是不是好多了？”
“嗯！比以前好喝多了。”楚云谢道：“谢谢你，慎言。”楚云看到了慎言脸上的笑容，那种微笑是一种被认可的笑。
楚云打开纸包低头浅浅地嗅了嗅，没错，就是这个味道。楚云咳了几声，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这时候她的丫头多欢端着点心进来了，“三姨太，厨房刚做好的点心。”
“啊呀，我正好饿了！”观弘忙放下笔跑过来，拿起一块点心就吃。
“多欢。”楚云把纸包递给她道：“用这个泡茶来喝。”
多欢接过来闻了闻道：“这是药材呢，姨太太不舒服吗？可不能胡乱用药啊。”
“不要紧，这几天变天了，我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是我从小吃的方子，不会出事的。”楚云说道：“你快去泡些来吧。”多欢听到这是楚云从小吃的药这才放心地去泡茶。“哎！等等！”楚云想起了什么叫住多欢，“记得用开水闷上一会儿。”
“娘，先生说我的字写得不好，嘉琮说他以前的字也写得不好，后来是他爹爹教他的。”观弘看着母亲问道：“我能不能也让二少爷教我呀？”
“不能！”楚云丝毫没有考虑便一口回绝了观弘。
观弘愣了愣，因为在他开来母亲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课业，这个要求应该会得到允许。“为什么呀？娘。”
“没有为什么。”楚云拉着儿子的手说道：“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字写不好的话就用心多练练，你不能总是依赖别人，要学着自己解决问题，知道吗？”
“噢，知道了。”观弘点点头道：“那我以后多练习就是了。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字练好的。”观弘信心十足，“不过我有个要求。”
“要求？什么要求？”楚云问道。
观弘撒娇地粘着楚云道：“我要娘陪着我练字。”
楚云含笑，伸手抚摸儿子的脸庞道：“好，娘每天陪你练字。”
慎言坐在书房里，看着眼前一摞试卷愁眉不展。他仔细看过孩子们的答卷，这些孩子们的字里行间透露着他们受教以来的成果，但是慎言却有些失望，他看到的更多的是孩子们被古老的思想禁锢，看到孩子们还在依循着孔圣人的传统儒家思想，这无疑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接受过新思想的慎言很清楚外面的世界，他不想顾家的孩子们还是在一个如此迂腐的环境下学习。中国的古文化固然不能摒弃，但是也应该接受新进的思想才行。
“这么急把我们叫来干什么？”慎行一进门就抱怨着。
“大哥、慎为，你们来啦。”慎言为了这件事让人把慎行和慎为找了来。
“我昨晚陪赵老板喝酒，很晚才睡，一会儿还要赶回丝绸铺。”慎行打着哈欠说道：“你倒好，一清早把我叫起来。”
“大哥，二哥叫我们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慎为说道：“二哥，什么事啊？”
慎言分别把嘉裕、嘉琮还有嘉妍的答卷给了他们，说道：“你们先看看几个孩子的考卷。”
慎行拿过来粗粗地看了看道：“挺好啊，我儿子写得不错。怎么啦？有问题吗？”
慎为仔细地看了看女儿的考卷，因为嘉妍是女孩子，所以被安排在私塾特地为女孩子设立的一班，教授的是传统的女子道德思想。嘉妍才六岁只是考默写生字，但从那几个字也能看出平日里老师让女孩子们学的是什么。“二哥，你的意思是......”
“你们不觉得现在的教育对孩子们来说已经太落后了吗？”慎言说道，“如果我们的孩子一直这么念下去，很快就会跟不上外面的世界了。”
慎行皱了皱眉道：“他们学的这些和我们小时候学得差不多，我们现在不也是挺好吗？”
“大哥，难道你忘记了你跟着爹学生意时碰到的新事物吗？这些都是我们出来做事后才接触到的，我们也是现学。”慎言说道：“我们的孩子不能再这么下去，我认为要给他们请一个老师，能教给他们新思想的老师。而且不仅仅男孩子要学，女孩子也要学！”慎言看看他们两个道：“我把你们叫来就是想商量一下这件事，达成统一。然后我再去跟爹说。”
“好啊！二哥，我同意！”慎为首先表态，“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应该这么做，想想那些新开设的学堂，教授的不仅仅是《四书》、《五经》，还有数学、美术、音乐等等。而我们这里就只有我们小时候学的那些，是应该添点新的东西了。”
“大哥，你认为呢？”慎言问道。
慎行皱皱眉道：“我向来不管学堂的东西，你们觉得行就行吧。只要不要教我儿子反对我这个老子就行了！”
“那好，我今天就和爹说去。”慎言有了两个兄弟的支持便能向顾省之提议了。
当晚，顾省之听了慎言的提议后便凝神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外面的东西变得太快，老傅的儿子康年就是新学堂毕业的。当年我送你去南京念书也是为了这个目的......”顾省之抬头看看慎言，后面的话他不想再说，因为这个给他带去很大希望的儿子让他太失望了。
就算顾省之不说，慎言也知道父亲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既然父亲故意回避，那他也没有必要提起。“爹，那你是同意我这么做啦？”
“嗯。”顾省之点点头道：“不过不可变得太急，可能会引起宗族里老人们的反对。你就去问问有没有老师，先开设数学、美术一些寻常的课程吧。”
“好的，我马上让人去打听有没有适合的老师。”慎言颇为积极。
顾省之看看他，心叹道：如果他对待家里的生意也能有这份热忱就好了。
“老爷，老爷！”朝贵匆匆跑来道：“外头有两个佃户要见您。”
“这么晚了见我？”顾省之问道：“什么事啊？”
“他们说是代表所有佃户来跟老爷说些事情的。”朝贵说道：“老爷，见不见啊？”
顾省之点头道：“见！让他们到我这儿来。”朝贵便出去带人进来。
慎言父亲有事便说道：“爹，那我先走了。”
“不！你留下！”顾省之说道：“在一旁听着，有事也好有个商量。”顾省之不让慎言走，如果这儿子再一味逃避家里的生意和祖业的话，那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在朝贵的带领下，两个佃户进了顾省之的书房。“顾老爷。”佃户们恭恭敬敬地给顾省之行礼，然后站在那里。
顾省之虽然不掌管田地的事情，但这几个长期的佃户他还是认识的。“老张、牛叔。这么晚了你们找我有急事吗？”
老张苦着脸说道：“顾老爷，今年收成不好。定下的租子都很难凑齐，你能不能高抬贵手就不要加租子了。”
“加租子？”顾省之一脸茫然，慎言也是听了愣住了。“谁说要加租子的？加多少？”顾省之忙问道。
老牛和老张面面相觑，老牛说道：“昨天下午三老爷召集我们说的，说如今世道好，田租也跟着涨，周边村落的租子都涨了，所以我们的也要涨。要涨三成呢！”
“三成？”顾省之不由地大吃一惊，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加租的事情，看来这事是顾允之自作主张。
“老张，老牛。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顾省之安抚道：“你们先回去吧，稍候我就会给你们答复。”
“顾老爷，请你多考虑考虑我们佃户的生计吧。”老张补充道。
“行了，我知道。”顾省之道：“我会妥善处理。朝贵，送客。”朝贵过来把老张和老牛带了出去。等他们走了顾省之立刻皱起了眉，显得很不高兴。“慎言，你怎么看？”
“啊？”顾省之突然发问，慎言一点准备都没有。“呃......爹您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要加租的事情。三叔他怎么会.......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你是不是不敢说你三叔自作主张啊？”顾省之看着慎言问道。
顾允之是自己的长辈，慎言怎么能指责他自作主张呢？“我只是觉得三叔他应该不会这么做。”慎言解释道。
“哼！来人！”顾省之唤道。
“老爷。”朝贵忙进来待命。
“去！把三老爷叫来！”顾省之道：“告诉他，有重要的事找他。”朝贵知道事态严重忙一路小跑着去找顾允之。
这事情应该说是件大事，慎言觉得自己在场的话似乎有些不便，“爹，您和三叔谈事情，我还是先走了吧。”
“不用！你留着。”顾省之拿起茶来喝了一口道：“有些事你应该听听，总是躲着怎么行？”
顾允之正准备出去和几个朋友喝酒，突然朝贵说老爷有要事找，他马上赶了过来。“大哥，找我有事啊？”他进了门便问道，然后抬头看到慎言也在，便笑道：“慎言也在啊？是不是说给私塾加新先生的事？刚才慎行跟我提过，我没有意见。”
“不！不是这件事。”顾省之的脸色很不好看，“老三，你坐下。我有话问你。”顾允之刚坐下顾省之就问道：“你昨天去了村子？找了那些佃户是不是？”
顾允之这么一听就知道大哥要说什么事了，“是啊，我昨天去了村子。”
“是你说要加租子的？还三成这么多？”顾省之看着他问道。
顾允之顿了顿，点头道：“没错，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