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宫中上下都是忙碌不止,去年尚有高氏操持,今年这些大小事宜却都落到了卫琬头上(胭脂惑第117章帝后内容)。大到宫苑修缮事宜,小到御宴上的菜品,无不需要一一过目,慎重斟酌。

因萧允尚身体欠安,极天殿却并不适合休养,于是卫琬已在东南方择定了一处宫室,内外翻修,更名为元庆宫,作为帝王起居之处。空下来的极天殿则更名为勤政殿,为帝后处理政务专用。

皇帝换了居所,身为皇后的卫琬自然也搬离了昭凤宫,于元庆宫左近另起了一座宫室。卫琬本无意铺张浪费,但身为锦朝皇后,若没有能彰显身份的寝宫,如何能令宫中上下心服?新建的宫室被萧允尚赐名为凤池宫,原有的昭凤宫则被更名为亭仪宫,赐予瑾妃高抒然。

皇上金口一开,朝堂上又是议论纷纷。眼见高氏已然全族倾覆,然而瑾妃高抒然却依旧端坐皇妃高位,又蒙帝王赐予曾经的昭凤宫,委实是让人咂舌。

甚至有人会猜度,是否这又是年轻的帝王牵制皇后卫氏的手段?毕竟高家与卫琬向来剑拔弩张是真的,在皇后大兴土木兴建凤池宫时,萧允尚却将原本的皇后寝宫赐予高抒然,未免含有告诫的意味。

面对这样的流言,卫琬却是安之若素,照常料理后宫和前朝的政务,并不见一丝不悦。这日在勤政殿议事后,听闻萧允尚正在元庆宫发脾气不肯吃药,她便带了红莺往元庆宫来了。

甫一步入寝殿,脚下便踏到了碎瓷(胭脂惑第117章帝后内容)。卫琬垂眸看去,只见纯白的地毯已被药汁染的棕黑,一众宫监侍女垂手侍立在两侧,不敢做声。见卫琬来到,他们才恭敬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卫琬淡淡道:“这宫中的管事太监是怎样当差的,竟连碗碎了也不知打扫?皇上的药都洒了,还不重新煎一碗去,难道要让皇上就这么病着么?”她的声音虽不大,却十分威严,足见皇后之威。

赵玉急忙出列扑通跪倒在她脚下,“皇后娘娘恕罪,奴才这就命人打扫了去……药已经煎好了……”立即有一名侍女捧着盛放药碗的托盘出列,跪在了卫琬身旁。

萧允尚斜靠在枕上,冷冷道:“朕不喝药,你们都退下罢。”

殿内众人犹豫了一下,纷纷抬眼看向卫琬。这样的举动落在萧允尚眼中,却激起了勃发的怒意,他挥手将床前小几上的所有东西都打落在地,怒喝道:“朕还是皇帝,连朕的命令都不放在眼里,都想反了不成?”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到卫琬脸上,咬牙道:“这天下还姓萧,并不姓卫!”

见帝王发怒,殿内伺候的宫监婢女立即逃了个干净,卫琬从身旁婢女手中拿过药碗,便示意她和红莺一起退下。

萧允尚看着拿着药碗走近的卫琬,硬声道:“朕不喝药,你走罢!”

卫琬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径自在床沿上坐了,用银匙舀了些药汁,先在口中尝过了,才送到萧允尚唇边来。这本是从前她照料萧允尚出疹时做惯的了,是以做起来一气呵成毫不停顿。

但萧允尚面上却无端地泛起了红意,虽然眼底仍残存怒气,却下意识地张口喝了。待得一碗汤药喝毕,他才把头拧向一旁,粗声粗气道:“朕不用你来关心,你尽管去忧心你的军国大事去好了,反正朕不过是你们的一个傀儡,何必虚情假意的做这些样子出来?”

卫琬听得他这样牢骚,不由得哑然失笑(胭脂惑117章节)。这一年来他身量已初初长成,比卫琬尚要高出少许,嗓音也渐变低沉,平日里看着比年纪要成熟稳重得多,没想到这一番话说出来,仍是稚嫩未脱。

萧允尚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恼怒地向床里缩了缩,想为自己找回面子,“朕……朕要睡了,你去罢。”

见他如此,卫琬却难得的心情大好,硬是扳过他的脸来,“刚喝过药就睡觉?不过是伤寒罢了,整日也宫里闷着也不见得好,还是多活动些,病也会好的快些。”

萧允尚微微瞠大了眸子,显见得是被她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吓着了,不由得好奇反问道:“可是太医们却都说朕不能见风,还要……”

“你出疹子的时候他们也这么说,结果呢?”卫琬翻了个白眼,反问道。

萧允尚低头思忖了片刻,面色终于缓和了些,嘴上却仍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寝宫统共就这般大小,还能如何活动……”

卫琬失笑道:“谁教你在寝宫里活动了,外面的雪停了,虽是冷些,但穿多些也无妨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取了衣裳来,往萧允尚头上套去。

萧允尚斜眼看着她手中的衣衫,撇嘴道:“真不会选衣裳,朕最讨厌穿这个颜色。”

卫琬哑然看向手中,正是一件玄色暗绣龙纹衣袍。玄色,是萧承钧平日里穿的最多的颜色,方才被她不经意间从众多衣物中扯了这件出来,虽是无心之举,却也不得不承认是因为他常穿,所以才格外着眼。

原来那人留给她的烙印竟这样深,每每在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少许,当真是永志不忘。想到这里,卫琬抬手掷去了那件袍子,另从衣柜中挑了一件大红色的,又被萧允尚嗤之以鼻。

“真俗气,女人才穿这样的颜色。”看他的样子,就差要鼻孔朝天了。

卫琬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寻常男人想穿这样的艳色还不行呢,若没有一副俊雅的脸子,这红色便是适得其反,”她凑近去打量他的脸,点头道:“嗯,只有这样眉目似画的少年郎,配上这骨子里的一股妖气,才能穿出这颜色的好处来(胭脂惑第117章帝后内容)。”

见萧允尚仍不肯穿,她懒懒将袍子掷到榻上,“算我多事,皇上还是在寝殿多歇息歇息罢,告退了。”

说罢,她便信步走到外殿,怔怔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容从嬉笑瞬间变为沉默。

这样的时候,那个人在做些什么呢?定然是在烛光下陪着妻儿,享受那天伦之乐,近日来他连早朝都托辞不来,若不是对妻儿情眷深浓,怎会连誓破阏于的诺言都抛诸脑后……

原来他也不是非为玲珑报仇不可,只是当初她的分量,远远及不上淳于暖河那样重罢了……既然如此,她在朝堂上苦心经营,还有什么意义?

不,她不能消沉,若是连一点目标都没有,这寂寂深宫漫漫长夜,要靠什么熬下去?

就算他已无心复仇,她答应过的事,也一定会兑现!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卫琬茫然回头,却看到一身红衣的萧允尚正从内殿走出,脸上的神情……可以称得上是尴尬。

她努力把脑海中的纷乱思绪丢到一边,绽开一个笑容:“果然英俊的很呢,来,咱们出去吧。”

她向着萧允尚伸出了手,少年微微一怔,终于伸出手反握住了她的手。卫琬这才察觉到,他不仅已经长得比她高了,连手掌也比她的大,只不过骨节终究是稚嫩些。

“走吧,朕的……皇后。”萧允尚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