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的黑了,等待了一天的乔锦书转身回了竹楼,看见湘荷已经准备好晚餐带着苹果、木瓜坐在桌子边了。

木瓜正和苹果嬉闹,看见乔锦书忙问道:“娘,怎么爹爹好久都不吃饭了呢,木瓜想爹。”苹果也端着一张脸跟着点头。

每次吃饭顾瀚扬总是让人把苹果、木瓜放在炕上,所以木瓜才这么问,听了这话乔锦书心里越发的疼,仍笑道:“爹和许多叔叔们在外面吃,我们不等他了。”

苹果和木瓜点点头,乔锦书和湘荷端起小碗一人一个的喂着饭,屋里安静极了。

清风抱着一物匆匆的跑进竹楼气喘吁吁的道:“爷来信了,爷来信了。”

启源十五年皇帝驾崩,太子即位改年号承源,封皇太后秦氏为太皇太后,自己的生母故去的顾皇后为嘉义贞皇太后与大行皇帝同葬于西陵,太子妃陶氏封为皇后,嫡长子三岁的欧阳冉立为太子。

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政变在史书上不过是几行改朝换代的记载,策动政变者却永远的淹没于时间的长河无人记得。

承源元年七月,安阳王世子顾谦则承继安阳王位,娶王丞相嫡女为妃,同年承源帝感顾家忠义封安阳王长子顾谦默为逍遥王,一家两王爷顾家盛极一时,顾谦默上奏称身体有病直接将王位传于长子顾瀚扬。

湘荷匆匆走进锦绣楼的起居室,见乔锦书正拿着识字板在教苹果、木瓜识字,躬身行礼道:王妃,庆阳守备万长河携家眷求见,还有石千户也一同求见,王爷在大厅接见他们,请王妃前去。

听说谷雨来了,乔锦书忙站了起来,唤乳娘过来看好孩子,自己进去换衣服。

乔锦书头挽来凤髻,插了只牡丹朝阳点翠步摇,身穿连枝牡丹刺绣领烟霞红秋菊提花对襟窄袖礼服,粉色马面裙,扶着湘荷缓缓走进大厅。

顾瀚扬身穿蓝缎织金四爪莽龙朝袍,端坐在主位,双目幽深,五官俊逸,看见乔锦书进来那冷峻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朝乔锦书伸出手,乔锦书微笑着扶了在顾瀚扬身边坐下。

谷雨见了乔锦书激动得站了起来,长河忙起身扶了她两人一同躬身跪倒:“属下长河携眷请王爷、王妃万安。”“臣妾谷雨请王爷、王妃万安。”

乔锦书忙起身扶起谷雨,仔细的端详起来,还以一样明丽的五官,爽朗的笑容,只是此刻眼里噙着泪傻傻的看着自己。

看着谷雨一切都好,乔锦书心下安然,轻轻拍拍谷雨的手道:“等下回屋了我们细说。”

二人起身回坐,这边石东起身双膝跪倒行礼,顾瀚扬道:“免礼。”

石东取出一个锦盒双手捧给乔锦书道:这是属下出征前拙荆让属下一定要带给王妃的礼物,请王妃笑纳。

乔锦书疑惑的看了顾瀚扬,顾瀚扬微微颔首,乔锦书才示意湘荷接了过来,抬手打开锦盒,里面是一管极熟悉的青竹箫,乔锦书顿时眼神清亮,惊喜的道:“她好吗,无忧可好?”

石东感激的看了乔锦书道:“拙荆很好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她说无论男女都叫石念乔。”

乔锦书轻轻抚着青竹箫道:“嗯,她好我便安心了,告诉她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也许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

送走了谷雨,乔锦书呆呆的看着窗外一动不动,连顾瀚扬进屋都没察觉,顾瀚扬见了嘴角微扬屏退了屋里人走过去把人抱到怀里道:“锦儿莫非在想爷。”

乔锦书回头嗔怪的看了一眼道:“爷,如今苹果、木瓜越发的大了,自己会到处跑了,冷不防就进来了,爷也不忌讳着些。”

顾瀚扬不以为意道:“他们看见爹娘恩爱该欢喜才是,忌讳些什么呀。”嘴里虽这样说着手却松了开来扶着乔锦书在炕沿坐了。

乔锦书掩嘴直笑,顾瀚扬知道乔锦书笑自己些什么,也不说话,只是双目微挑,那幽深的眼里射出灼热的光,看得乔锦书不知不觉红了双颊。

顾瀚扬这才睨了乔锦书笑道:“如今国家安定,经历了这一场变故瀚鸿也变得稳重了许多,不再一味的贪玩了,庆阳这边的生意我打算交给他打理了,我自己想去全国各处的分店巡视。做了这个王爷虽不用上朝,总还是要出点力的,顺便帮皇帝看看各处民情,也好让他不至于盲人摸象般艰难,只是不知道锦儿有些什么打算。”

乔锦书听了眼睛瞬间亮晶晶的看了顾瀚扬笑道:“王爷,真的要去全国各地体察民情吗?”

顾瀚扬故意肃然道:“本王自不会欺你一个小女子。”

乔锦书娇俏的扬起脸笑道:“那本王妃自然也要随侍在侧了。”

顾瀚扬听了并不作声,只伸手抚了扶乔锦书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又飞快的亲了一下,就起身下楼。

留下乔锦书涨红了一张脸恨恨的瞪着那早已经看不见的身影。

京城皇宫,新帝欧阳曲彦看着顾瀚扬上的折子恨恨的道:“顾瀚扬这小子,他且不管朕忙成什么样,他倒好美其名曰帮朕体察民情要去游山玩水,还上个折子气朕,大力磨墨,朕要改封他为忠义王,看不累死他,朕让他逍遥。”

大力在旁边咬唇忍笑道:“皇上,他母亲陶太妃的父亲是忠义王。”

皇帝听了一脸错愕,斜了大力道:“那就封安勤王。”

大力犹自忍了笑道:“皇上,不论您封他个什么王,奴才想逍遥王都会借口腿有残疾不宜上朝来拒绝回京的。”

皇帝一脸不甘道:“他那个腿,他那个小王妃的医术能医治不好,朕才不信,就是借口。”

大力正想说话,又宫人进来禀报:“太皇太后有请。”

皇帝听了带了大力便前往福寿宫去。

太皇太后秦氏满脸蜡黄,双颊深陷,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了,看见皇帝忙招手让他过去。

欧阳曲彦行礼在旁边的琴棋凳上坐了道:“皇祖母您且安心休养,朕知道您是挂心秦家的事,只是这次朝野怨恨太大,朕也有些为难之处了。”

太皇太后摇摇头道:“皇帝,哀家是秦家的女儿没错,更是欧阳家的儿媳,是你父皇的母亲,这次他们竟然……,不然你父皇何至于此,哀家叫你前来便是让你自行处置了他们吧,整日囚禁在天牢也会对稳定朝堂不利。”

说完又叹了口气有些哀求的口吻道:“只是留下十岁以下的男丁,让他们去戍边吧,永远不得回朝,还有外嫁的女儿也赦了吧,秦贵妃就交给哀家处置。”

欧阳曲彦听了应了,犹豫了片刻道:“别的外嫁女儿都可赦,唯独前安阳王世子妃秦袖西不能赦免。”

太皇太后沉沉颔首道:“她任你处置,就算凌迟哀家都无话可说。”

欧阳曲彦恭敬的应了。

承源元年八月,威信侯秦家抄家,所有十岁以上男丁皆斩首,女眷未参与者罚为官奴,参与者缳首死刑,前安阳王世子妃秦袖西腰斩。

十岁以下男丁流放三千里戍边永世不得回朝。

次日秦贵妃没,三皇子去了边远的封地无诏不得回朝。

赫赫秦家一时风云流散。

消息传到庆阳秦暮雪心疼欲裂,祖父、父亲斩首,母亲缳首死刑,妹妹没籍为奴,所有的亲人一夕之间都没有了,秦暮雪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一时病倒了。

想起自己家的境遇,顾家却显赫一时,秦暮雪极不甘心便吩咐刘妈妈去找顾瀚扬来,说自己要见他。

刘妈妈听了有些迟疑,但是看看病得卧床不起的姑娘,还是去外书房请顾瀚扬。

过了半个时辰清风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奴才见过雪王妃,王爷说现在有事不能过来,雪王妃有什么话,可以让奴才代传,有事也可以吩咐奴才去做。”

秦暮雪听了冷笑道:“雪王妃,我这个王妃想见王爷一面都不能,算什么王妃,如此说锦绣楼那位就称锦王妃了。”

清风听了恭敬的道:“锦绣楼住的是王妃。”

秦暮雪一听顿时大怒:“她称王妃,顾瀚扬是不是忘记了我秦暮雪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你去告诉你家王爷,若他今日不来见我,便等着顾府办丧事吧。”

清风面不改色应了告退。

顾瀚扬面色冷峻的走进了瑞雪阁,看见秦暮雪病得卧床不起,眼里终究是有了些不忍,叹了口气在炕沿坐了道:“暮雪何事急着见本王?”

秦暮雪听了顾瀚扬自称本王冷笑道:“王爷,我记得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室吧,因何奴才称我雪王妃,称她王妃?”

顾瀚扬听了道:“皇帝封王妃的旨意并没下,奴才们的称呼你何必在意。”

秦暮雪冷笑道:“奴才们难道不是体察着主子的心意吗,王爷大约忘了我才是您的妻子吧。”

顾瀚扬这才正色的看了秦暮雪道:“暮雪此刻想起自己是瀚扬的妻子了,在你害我孩子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你是我的妻子,在你把我顾家的点点滴滴回报给你秦府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你是我的妻子。”

秦暮雪听了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顿时哑然,过了片刻方哀声道:“表哥,我们初识时也有过欢喜的日子吧,我知道那时你是喜欢过雪儿的吧,因何会到了今日这般,表哥因何狠心给我用药让我生不了孩子呢,我偷偷出府瞒着所有的人去找过几个大夫了,他们都说我体内含麝香,根本不可能生育。”

顾瀚扬垂了眼半晌不做声,秦暮雪见了哀告道:“表哥,暮雪的身体越发的差了,如今也不过苟延残喘,表哥就不能说句实话,让雪儿走得也安心些吗?”

顾瀚扬摇摇头道:“过去的事你何必纠缠,你将养着总会好的,你的身体差没有孩子打扰更好。”说完起身想走。

秦暮雪见顾瀚扬想走,挣扎着坐了起来道:“顾瀚扬,你愧对我,不敢说吗。”

顾瀚扬转身看了看秦暮雪道:“你真想知道吗?”

秦暮雪狠狠的瞪着顾瀚扬点头。

顾瀚扬又转回炕沿坐了道:“当年我在祖母的房里第一次见到你,你清纯温柔,且才情极高确实打动了我,我看得出你也是喜欢我的。”

“祖母因父亲没娶秦家女耿耿于怀,我就想你这般聪明可爱,我也喜欢你,便娶了你吧,也算圆了祖母的念想,让祖母和爹娘的关系缓和些,我商量了爹娘,爹娘听我喜欢你,也就点头应了,原想等过几个月我满了十六岁就去你家求亲的。”

“谁知你秦家竟是连这几个月也不肯等,便迫不及待的和祖母算计我,趁着祖母的生日骗我喝了软骨散,把我抬到你的**,我当时是清醒的,看见你闭眼睡着,想你也一定是被他们算计了的,谁知道等我被放到**的那一刻,我看见你的被子动了一下,呼吸之间也有了变化,我虽服了软骨散,但是练武人的听力是不会变的,你如何狡辩也是没有用的,当日你我既是情投意合,你为何和你家人一起算计我。”

秦暮雪呆怔着道:“你竟是早就知道了……,可是当时太子妃的妹妹和清河郡主都想嫁你,我就是因喜欢你,才同意和家人一起算计你的。”

顾瀚扬听了道:“喜欢便是这样的吗,你祖父因此得理不饶人,说我轻浮放浪,坏我名声,逼得我父亲不得不带着我和娘远离了京城,这也是你喜欢我吗?”

秦暮雪无言,顾瀚扬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停住脚道:“你身上的麝香是因为你长期用兰花香的缘故,是你秦家不欲你生养顾家子,与我无关。”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顾瀚扬、乔锦书带着苹果、木瓜还有清风、湘荷等十多个下人,一行人七八辆马车从庆阳县顾府出发了,开始了他们看山看水数星星的日子。

没有多久承源朝便开始流传着一个女神医的故事,说她貌若天仙,说她医术高超,说她心地善良……还有她身边俊逸非凡的男子和一对可爱的金童玉女。

京城皇宫,欧阳曲彦听了大力的话有些落寞的笑道:“她终于去圆她的梦了。”

猛然又想到什么问道:“那日她给朕疗毒的时候你只管呆呆的看着做什么?”

大力竟然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踌躇了半晌方道:“皇上奴才当时看着您卧在白色的羊毛毯子上,她一身素衣,那银针在她纤纤玉指间翻飞,奴才觉得那就像一幅画一般,好看极了,只觉得挪不开眼睛。”

欧阳曲彦听了沉默不语,半晌方自言自语道:“你既喜欢踏遍承源朝的山水,那朕就把它治理得风景如画,供你欣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