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锦绣阁,乔锦书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轻轻的舒了口气,看着张妈妈道:“妈妈院子里的事是怎样的,打听清楚了吗?”

张妈妈笑道:“夫人住晓荷院,田姨娘住倚恬园,唐姨娘住惜柔园,二少爷的住处叫飞鸿园,也和咱们这边一般,二少奶奶和姨奶奶们分阁住了。”

“咱们这清扬园东面的瑞雪阁是雪大少奶奶的住着的,咱们住了锦绣阁,西面的涟漪轩里,正屋住的是贵妾迟姨娘,迟家是咱们启源朝最有名的珠宝商人,迟姨娘是迟家的嫡出大小姐,东厢房住的是魏姨娘,兵部魏大人家的庶女,西厢房住的是许姨娘是自小服侍咱们大少爷的。”

乔锦书听了笑道:“可难为妈妈了,这半天的时间便打听清清楚楚的。”

张妈妈叹了口气道:“大少奶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随便找个积年的奴才问问都能知道,可是老奴听了心里就有些揪着,这密密麻麻的像张网,大少奶奶往后为难的地方恐怕多了

。”

“妈妈,哪里就有什么为难的了,如今咱们且守好咱们这个锦绣阁就,关了门只管安安静静的过咱们的小日子就行。”乔锦书笑道。

主仆们正说笑着,小丫鬟翠玉在外禀报:卢妈妈来了。

卢妈妈是清扬园的管事妈妈,顾瀚扬的乳娘,深得顾瀚扬的敬重和信任。

乔锦书听了便道:请妈妈进来,湘荷忙打起了喜鹊登梅的枣红色软帘。

一个年近五十,身着棕绿色通花暗纹襟边袖口绣着玉簪花的斜襟大褂,褐色撒花夹裙,面色沉稳,不苟言笑的妈妈走了进来,上前给乔锦书行了个福礼。

乔锦书端坐受礼微微欠身道:妈妈免礼,妙笔给妈妈搬个杌子。

卢妈妈躬身辞谢道:老奴还有事,不敢领坐,又指了身后捧着个红漆盘子的小丫鬟接着道,这是今日早起大少爷吩咐的,说锦大少奶奶年纪小,身子弱还需多多调养,嘱老奴煎了这药伺候着。

乔锦书如花般的唇瓣微微上翘,葱白的手指抚过那粉彩瓷碗,轻轻端起喝了道:这药甚苦。

卢妈妈见乔锦书并未迟疑便有了几分欢喜躬身行礼告退。

“谷雨吩咐下去,姨娘们和阁里的下人都明日见吧,今日起得早些,有些累了,现在去歇息会,张妈妈陪我进去吧。”乔锦书有些懒散的道。

进了里间暖阁张妈妈担忧的望着乔锦书,乔锦书清浅一笑道:“妈妈担心些什么,不过是一碗避子药罢了。”

“依姑娘的年纪喝上两年原是极好的,只是,这药若是用得不好也是极伤身体的,不如咱们自己备着吧。”张妈妈凝神半晌道。

“既是大少爷吩咐的,又是他的人煎的,想来他有考量的,咱们倒不必画蛇添足,叫妈妈进来不过是想嘱咐妈妈一句,这事不用告诉谷雨她们,免生事端。”乔锦书低眉道。

张妈妈恭谨的应了

桃红兴冲冲地的进了瑞雪阁,也不叫小丫头自己打起软帘便进了秦暮雪起居的东次间,秦暮雪正倚在美人榻上看书,见了道:什么事,你这般高兴。

桃红行了个福礼道:咱们在锦绣阁的人来报,卢妈妈送药过去了。

秦暮雪听了,眉眼处带了深深的笑意,放了书起身,有些不屑道:我道怎样的呢,也不过如此。

“是,如今这满清扬园可只有咱们瑞雪阁从没有送过药呢,想来爷对大少奶奶还是极爱重的。”桃红欣喜道。

“表哥平日虽言语少,心里还总是念着青梅竹马的情分的,只是我这身体不争气罢了,打小的就是药养着。”秦暮雪幽幽的道。

桃红上前扶了秦暮雪到炕上坐了道:“那陈大夫是极有些名声的,我看大少奶奶最近精神好了许多,想来总会好的。”说完低头的瞬间自己眼里闪过莫名的欢喜。

秦暮雪听了也欢喜起来,道:表哥极喜欢荷蕊莲子粥你下去自己看着好好的煮了。

桃红应了退下,秦暮雪看着桃红的背影嘴角微弯,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顾瀚扬听着管事们回话,想到那小东西疼得脸色惨白,仍倔强的咬了唇不肯出声的样子,就有些走神。

自己念着她尚未及笄原也不打算这么早要了她的,但她要是不过了这关在府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便想快些做完了,谁知那小东西倒拧手拧脚的,谁个到了自己**不是柔顺着奉承,自己一时上火只怕最后有些重了。想到这嗓子便有些发紧。

清风见顾瀚扬蹙眉,想到这几日爷腿疾犯了,只怕是疼得厉害,便道:爷,可是疼的狠了,要不要请了陈大夫来看看。

“如今锦绣阁现住着位大夫呢,哪还用外面请呢。”明月嬉笑道。

清风便瞪了明月一眼。

顾瀚扬倒不以为意道:“去锦绣阁。”

进了锦绣阁,丫鬟们在院子里洒扫,见到顾瀚扬都蹲身行礼

。顾瀚扬进了屋,没看见乔锦书,只有紫蝶和妙笔在外间做着针线便道:你们大少奶奶呢。

紫蝶、妙笔忙放了针线蹲身行礼道:大少奶奶有些累,在屋里歇了。

顾瀚扬转进进了里间暖阁,见乔锦书粉扑扑的一张脸枕在海棠花的枕头上睡得正香,想着自己忙了大半天,又挂念着她,她倒好睡,便走了过去重重的往床边一坐。

乔锦书本就是浅眠的,旁边有了动静便马上醒了,睡眼朦胧只见倒是顾瀚扬便软了声音嘟哝道:“爷,那药真苦。”

顾瀚扬听了忖道,想来这小东西是知道是什么药的,如此抱怨便是不喜了便冷了脸道:“不愿喝?”

乔锦书听了一个愣怔,知道自己触了顾瀚扬的逆鳞,心里不由得苦笑,恨自己这起床时说话便不经大脑的毛病,便柔声道:“爷,锦儿就是觉得药苦。”

说着看见顾瀚扬蹙了眉,左腿**了两下。

多年大夫养成了习惯,促使乔锦书立即起身蹲下去看顾瀚扬的左腿,触手有些凉,轻压脚踝,顾瀚扬便抽了一下,知道是有些疼了。

看着顾瀚扬那张如雕刻般冷峻的脸心里就有些怕,便小心翼翼的道:爷累了一天,妾身有个药方泡了脚松快些,可好?

顾瀚扬点头。

乔锦书自己取了药吩咐谷雨煎煮,又吩咐妙笔去煮茶。

妙笔奉上茶,顾瀚扬见用的是青花茶盏倒也清新,便端了起来,见不是自己素日喜欢的云雾茶,便蹙了眉道:“卢妈妈没送茶叶来吗?”

乔锦书见了忙柔声道:“爷,那脚若寒凉,寒气便易从脚入了身体,极是不好,如今这个可去寒气,云雾茶泡好了。”

顾瀚扬见紫蝶又捧了茶进来,乔锦书又殷勤伺候脸色便缓了些,喝了。

谷雨端了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乔锦书让她放在炕前便蹲下去试水温,那水极烫,烫得乔锦书忙双手抓了自己的耳朵抽气。

顾瀚扬看了有些好笑便道:“试水温你叫丫鬟便是,自己动手做什么,可是烫了

。”

乔锦书摇头道:“她们哪里知道这药需要哪种温度正好,便得我自己试了才行,我吩咐过谷雨,凉了一会的,不是刚开的,不碍事。”

过来片刻又蹲下试了才道:“爷,现在正好,水有些烫,您要忍了才好。”

谷雨蹲下去帮顾瀚扬掀起长衫,挽了裤腿,顾瀚扬便把脚放了进去。

那水还是极烫的,见顾瀚扬放进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乔锦书便瞪大了眼看了他一眼。

顾瀚扬见了心里好笑,这些许的温度自己哪会放在眼里,只垂了眼装做没看见。

乔锦书心里腹谤,果然的皮厚。

见顾瀚扬额前已微有薄汗,便吩咐谷雨帮顾瀚扬擦了脚平放在炕上,自己上了炕,细细的帮顾瀚扬按摩起脚底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乔锦书已经脸色绯红,额头上也冒出细微的汗珠,顾瀚扬见了便道:“你让丫鬟们按吧。”

乔锦书听了头都不抬,手里还是在不停的按着道:“没有正经学过穴位按摩的人是不能在患者身上动手的,那样对患者是极不负责的。”

顾瀚扬听了心里一动,见那小东西绯红了一张脸,只是低头认真的按摩着,对周遭的事物全不在意,嘴里只是下意识的回答自己,心里不由得觉得暖暖的。

也不知怎的,便放软了声调解释道:“那药是你师父的方子,喝了不伤身体的。”

乔锦书诧异的抬头,难得的见了顾瀚扬脸上些许的柔和,心里不知怎地也有些欢喜,想着天长日久的,两人之间还是尽量别留些刺的好,便也笑道:“爷,锦儿小时得过一场大病,喝了许多药,从此便极怕苦,再说锦儿尚未及笄,那药喝着对锦儿也是极好的。”

顾瀚扬听了便默不作声。

一时晚膳毕,喝了茶,顾瀚扬便起身去自己内院的书房养拙斋,走了门口又吩咐张妈妈道:“给爷留门

。”

张妈妈欢喜的应了。等顾瀚扬走了,忙着进来禀了乔锦书,乔锦书听了心里有些忐忑。

想着明日便是三朝回门了,心里又欢喜异常,拉着谷雨们准备回家的东西。

乔锦书沐浴完,顾瀚扬还没来,看着院里里被灯笼映照的影影绰绰的树,心里有些害怕,便道:“妈妈,我困,先去睡了。”

张妈妈便笑着劝道:“姑娘,如今不是在家里的时候了,你别任性,大少爷既说了留门,你便要等着才是,哪里能自己先睡了呢。”

乔锦书听了也不理不管不顾的道:“我明日还要回家,我先睡了,说着便往里间去。”

顾瀚扬出了养拙斋,十月的晚上已经有了微微的凉意,左腿却还是暖呼呼的,想着那小东西认真按摩的样子,嘴角微翘,往锦绣阁去。

走到瑞轩阁和锦绣阁的叉路口,秦暮雪的身边的通房丫头桃红等在那,便道:“怎么了,你家大少奶奶不好吗。”

桃红笑了蹲身行礼道:“大少爷是我家大少奶奶煮了荷蕊莲子粥,要奴婢候着看大少爷往哪个园子去,好送了过去。”

顾瀚扬微微颔首便进了瑞雪阁里间卧室,见秦暮雪仍是一贯的牙白绣满地兰花的睡衣,手里拿了本书斜卧在美人榻上看书,烛光映着倒比白日多了些妩媚,见顾瀚扬捡来便起身娇声道:“表哥。”

“嗯,我来看看你,近日精神看着不错,就别劳神费力了,只管好好养着。”顾瀚扬道。

秦暮雪起身偎过去依了顾瀚扬的臂膀道:“雪儿不过是担心锦儿妹妹新来,不知道表哥口味,过几日等锦儿妹妹熟悉了便好了。”

顾瀚扬嗯了一声道:“那你便早些歇了,我走了。”

秦暮雪看着顾瀚扬离去的背影暗哂笑道,乔锦书这还是新婚,爷身上便带着我的香味,我倒看你如何自处。

桃红在一旁殷勤的笑道:“大少奶奶这香味,满清扬园没有个不知道,且没有个一、两日是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