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荃来过之后,水笙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至少,不会一日照三餐上刑了。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说后宫得宠的妃子可以得罪,那也是因为有另一个比她地位更高的人可以撑腰。

如果发现原来这看起来无依无靠的炮灰原来还有更厉害的人关照呢?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虽然现在还不能对后宫之事指手画脚,但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最好不要得罪未来的一国之尊,不然迟早,连如来佛祖都保不了你!一面跟人报告水笙软硬不吃,什么也不肯招,事件处于胶着状态;一面小心翼翼侍候着这位小姑奶奶,不敢再有任何举动,这些狱卒的日子也实在过得“郁卒”。

然而事情总不能一直拖下去。

水笙明白,就算李荃有心帮她,能起的作用到底有限,要想安然度过这关,没有些非常手段是不行的。

只是如今她身陷囹圄,该怎么做?这日,无论是花月颜还是后宫眼线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她正自坐困愁城,到午饭时间了。

送饭来的并不是常见的太监,她不由有些奇怪。

“今天怎么不是孙公公来啊?”其实不过随口问问。

“孙……孙公公今日有事,所以换了小的。”

对方突然的紧张和过分的巴结引起了她的疑窦。

虽然她的身份是一品女官,换了平时,这太监如此谄媚并不为奇,但如今她乃是待罪之身,再受到如此尊敬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生警惕。

“孙公公做什么去了?”她追问。

“这……公公没有交待,小的不知道……”那人更见慌乱,“您……您慢慢吃,小的先告退了……”说着不等水笙回答,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水笙深深吸了口气,拿起地上的饭菜,却不敢轻易下箸。

想来想去,突然看见角落里一只老鼠窜出来,灵机一动。

用筷子挑出些饭菜,扔到角落里。

大牢中的老鼠嚣张惯了,并不怕人,只是发现有异物从天而降吓了一跳,一溜烟钻回洞里。

过了许久,不见有什么后续的动静,便又探出头来,正好闻到饭菜的香味,于是壮着胆子爬出来,趴在饭菜旁边闻闻嗅嗅,然后悉悉索索吃将开来。

水笙坐在另一头,摒住呼吸观察着。

没吃上几口,老鼠就出现了异状,先是全身抽搐,然后倒在地上,动了两动,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水笙的心跳几乎停止,全身如置冰窟。

是谁?究竟是谁想要杀了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游走在死亡边缘,但这种黑暗中射来的索命之箭却给她超过以前任何一次的致命恐惧。

她呆呆坐在地上,一时之间,脑中空白一片。

不……不能就这么置之不理。

她勉强自己站起来,拿起那些致人于死地的饭菜,忽然心念一动,走向老鼠出没的洞口,悉数倒在那里,然后用草盖上。

反正这牢里什么味道都有,恶心至极,也不缺这味料了。

倒是……看着动也不懂的老鼠尸体,她的脸上突然泛起奇异的笑容——用它来药老鼠,也算是为民除害吧?方才送饭来那人探头探脑从门口望进来,水笙看见了,嘴角一弯:“这位公公,我吃完了,麻烦你收一下。”

“啊!”那人惊叫一声,猛地缩回了头,忽又觉得不对把头伸了回来,看着水笙目瞪口呆。

她为什么还活着?“公公,我吃完了。”

水笙放大些声音,又再说了一遍。

“哦……哦,好……好的。”

那人手忙脚乱地走进来,收拾着碗筷,不时抬头瞄一眼水笙,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个活人。

水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在这时候还能微笑着说出一声:“多谢公公。”

笑容底下是只有自己才能体会的恐慌,在她心底,阴暗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蠢蠢欲动。

目送着那人走出牢房,她的头脑冷静得可怕,开始分析这其中细节和疑点。

究竟是谁指使那人做的?最大的嫌疑人当然是欧阳贞瑾,但以这女人的心机和手段,不会派如此拙劣的人来,让自己一眼看出了破绽。

同样,殷骏鹏也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最后剩下的就只能是花月颜了,现在看来,最有可能也只有她!但这样做的动机又是什么?不会是排除异己,自己这点姿色还不够资格被她视为威胁,因此可能是怕自己扯她下水。

但也不排除是受到了殷骏鹏的指使前来杀人灭口、弃卒保车。

可是……会么?殷骏鹏会狠心牺牲她、杀了她么?想到这里,冷凝的心忍不住一阵刺痛,她觉得比受到刑求更加的锥心刺骨。

没有动什么小聪明故作遮掩,自作聪明一次就够了,一次的教训足以铭刻终生,如果她真的能从这牢里出去的话。

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假装吃完那一盘加料的饭菜,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就足以令对方疑神疑鬼,短时间不敢再有什么举动。

而她要做的,就是尽快从这里出去。

瓶颈在发现有人要杀自己的时候终于突破,原来一切困境都是自找的,缘于自己的心存疑虑。

其实在后宫生存的法宝很简单,只要你比别人狠,自然没什么能够难倒你!晚饭时分,又是孙老太监前来送饭。

水笙于是笑问:“今天中午不是公公来送饭,公公做什么去了?”孙老太监笑着说:“是昭仪娘娘找了小的去,询问您的情况。”

水笙微微一笑,果然如此。

孙老太监摆好碗筷,却并不像平常般转身就走。

水笙心中一跳,看了看他。

“公公还有什么事呢?”孙老太监束手垂着头,低声说道:“少主已经知道了中午之事,他请你放心,一定会尽快让你出去。

还有……”他伸出手,手心有一个油纸小包。

原来孙老太监……亏他藏得那么好,这么久了居然没发现!水笙有些佩服,接过那小包。

“这是什么?”孙老太监看了她一眼:“少主说,你该知道是什么。”

水笙笑了。

这才是殷骏鹏啊!狠辣而有决断,绝不轻易放弃,但在该舍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留恋!只是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表明心意——如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牺牲她!然而就算如此,他也不会在暗中做什么手脚,而是让她自行了断……该说他聪明还是傻呢?居然这么相信自己!而该死的,他对她的认识一毫不差。

自己做的事情就该自己承担后果。

如果失败,不用他说,她也会了结自己,但这必须是出自她自己的意志,不用任何人“代劳”。

端详着手上的纸包,小心翼翼将它收好,水笙抬起头来看着孙老太监,忽然一笑。

孙老太监心中一跳。

活了大半辈子,见识了那么多人,却从没见过这般看似清纯,却偏偏给人妖媚的感觉,清秀的容貌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充满魅惑,却从骨子里升起毛骨悚然的恐惧。

“公公,能不能麻烦你给昭仪娘娘带个信呢?”“……是,什么信?”孙老太监在一瞬间,竟然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就问问她,是否想摆脱现在的困境,顺便……倒打一耙?”孙老太监悚然一惊,猛地抬头看着她。

天色已暗,烛光的映照下,在她诡异的笑容后面,似乎一个无底深渊正在慢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