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在大宋皇室来说,是一个极为特别的存在。官家的肆意妄为,从他即位之初就体现出来了。

如果不是作为一位皇帝,而是单纯成为一位艺术家的话,赵佶或许不会招致日后的凌辱。无论如何,向太后选择错了皇帝人选,误的不仅仅赵佶这个可能的艺术家,还包括大宋的万里锦绣河山。

花石纲、生辰纲等等,都为了满足皇帝的爱好,倾一国之力来达成愿望。或许十八岁就成为皇帝,确实对青少年的心理成长影响不太好——

当然你可以说那些少年勤奋有为天子都是变态的家伙。

赵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因此上很难有什么事情提得起他的兴趣——想做什么,只需吩咐一声,自有人为他办了,他只需要按照某些人的意愿批准一些奏章即可。所以李师师的态度才令官家感到有趣新奇,因而产生了一定要将这个女人折服在自己山河地理裙下的想法。

说起来,赵佶大概是外貌协会的,他亲信的臣子、内侍,无不是姿容绝佳之人,相貌丑陋的子羽之流,肯定是要被官家厌恶的。作为皇帝而在人才的任用上有离奇的选择标准,大概也是前所未有了吧。

这一个月来,柴进只匆匆来看望了一次,没停一炷香时间就走了。

“柴大官人也不知道忙什么呢。”

“大概是忙着你进宫的事情吧。”

“呀,这就要进宫了?”金莲惊呼。

“早呢,要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

“我不是潘美将军的后代吗?”

“当然是的,只是代国公地后人现在比较寒微,在京城亦没有府第。最好为你找个比较合适的寄居处。”

“复杂,太复杂。”金莲摇头。

“官家的体面要紧。”师师柔声道。

“为了你,官家可以不要体面——他是皇帝嘛。想做什么不可以?大臣们有谁敢说个不字?”金莲嗤之以鼻:“这又不是唐高宗,想立武后还弄得被大臣批评。”

“唐高宗可算是有为地君王了。”

“赵佶自然不是有为君王。”

师师微笑:“你知道什么是所谓红颜祸水吗?”

金莲撇嘴:“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没进宫,在那些大臣们眼中,也不过就是个官家很喜欢地女人罢了;不过官家贵为皇帝,后宫佳丽无数,喜欢的女人自然也是很多的。所以完全没有威胁性;但是你要是进了宫,就说明官家打破了某些卫道士的底线,自然万万不能,李师师自然就变成了红颜祸水。”

师师徐徐点头:“玉儿,你实在很睿智。”

金莲:当然,好歹我念了十多年书,集二千年学问之大成。

“不过……就算你没有做赵佶的妃子,日后也难免会被人称为祸水地。”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师师抿嘴笑。这是金莲常说的一句话,师师说出来。别有一番悲凉。

赵佶在位期间,大尊道教,并自号“教主道君皇帝”。跟日后那位封自己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的明朝正德皇帝一样的疯癫。

某日,李师师同金莲乘轿出门。

“这是去哪里?”金莲难得有出门机会。欢呼雀跃。

“去天庆观看斋醮。”

“啊?看一群牛鼻子道士跳大神?”

“哪里来的那么多古怪说法?”

金莲嘻嘻一笑。“这个什么斋醮好玩吗“唔……按照你的标准来说,也算是好玩了。怎么。你以前没见过吗?”

金莲使劲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实话说,没看过。”

“没看过也不打紧,只是官家十分信奉三清上尊,你也略了解些是好。”

金莲便点头:“听说宫里也常做斋醮?”

“那可不知道。”李师师做出一副“官家一切所作所为与我无关”的表情。

天庆观内人头济济,比赶集可热闹多了。早有小道童单独引了师师与金莲直接进后堂。

一名老道迎了出来:“贵人今天来得晚了,前面人太多,怕浊气污了贵人。”

金莲心道:这老牛鼻子好会说话!简直跟宫里太监差不多了。

“道长有礼了。”师师福了一福,金莲也跟着行礼。

“贵人忒多礼。”老道忙让到一边。

“斋醮”的斋,指的是斋戒、洁净;醮则是祭,为古代礼仪;如今道士们如何“斋”是看不到地,天庆观今日活动主要便是醮,“跳大神”一语,说的没有错。

在特别搭出来的棚子里看斋醮地师师和金莲,忽然发现有特权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这种特别对待将师师地美貌暴露了。

侍女小冰以极其厌恶地口气悄悄说道:“姑娘,那边有几个人正瞧着我们这里呢。”小冰指的是对面地棚子里的人,显见也是达官贵人之类。

“不用理会。”师师轻摇折扇。

“那边坐的是谁?去问问小道童。”金莲小声对小冰说。

师师只含笑不语,由着她闹。

一会儿,小冰来回到:“糟了!听说对面就是都太尉的公子高衙内。”一脸不屑、厌恶。

“高衙内?”金莲惊呼:“他不是被林冲打死了吗?”

“当然没有,活的好好的呢。”

“他真是为了林冲娘子,活活把林冲害了?”金莲又开始三八。

“这种事情,我们低贱之人怎么得知?据说林教头被流放之后,高衙内就把林冲娘子娶回家了。”

金莲不住咂舌:“这衙内为了女人命都不顾了!”

“莫讨论那些猥琐男人。”师师拿扇骨敲敲金莲肩膀。

金莲耸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日后免不了要跟高太尉打打交道的,先了解一下他儿子。”

“你倒是——口齿伶俐的很。”师师俏生生的白她一眼。

“我是俗人。”

“能大俗,才能大雅。玉儿莫要太谦虚了。”师师抿嘴笑。

忽听一人道:“不知姑娘为何发笑?”

主仆三人一同看过去,师师没说话,小冰又露出看见绿头苍蝇的表情,金莲便知道他是谁了。

“自然是笑好笑之人了。”金莲道。

“却不知姑娘所指为何?”高衙内眼睛却看向李师师。李师师三十岁,容貌举止却仍似二十岁,青春娇美。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姑娘说笑了,”高衙内也不恼,只嘻嘻笑:“在下的伴当之中尽有几个不成器的,却也不至于好笑,那不是显得在下粗俗么?”

“我只瞧见一个人哎。”

“哎呀,那在下便叫他们都退开,可好?”

“不必了,就站在那里吧,刚好我嫌这边儿风大了些。”

“姑娘说的是。”

那边厢老道一面跳大神,一面目光不住向这边乱扫,只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你也去那里站着吧,离我太近,挡住我了。”金莲根本就是想存心激怒人的。

“是是是。”高衙内口中答应着,却向前了两步。

小冰急了,道:“还过来?!”

师师飞快的瞥了一眼高衙内,曼声道:“衙内站在那里挺累的,不如坐下歇息吧。”

凉棚里面只有两张椅子,师师、金莲分别坐了,没有空余的椅子给高衙内。他也不恼火,笑吟吟的一掀长衣,席地而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