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暗助海瑞

胡宗宪忙道:“草民天胆也不敢作此想,请王爷放心,草民刚才所闻的每一句话,都会烂在肚子里,决不会有一个字从草民嘴里说出。”

陈烨玩味的一笑:“其实本王这个王妃与本王之间这点事,在京城的百官甚至包括市井小民心里都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你要是有这个闲情雅致,本王也不会介意。”

“草民不敢。”

陈烨终于转过身子,瞧着胡宗宪:“汝贞。”

胡宗宪心里一颤,忙道:“草、草民在。”

“你已脱身樊笼,重获自由,你的家小族人也不会再受你所累,想必他们都在老家翘首盼你回去,回去和他们团圆吧,虽然前事有些不堪回首,但能保全性命享几年天伦之乐,也算山中神仙了。”陈烨叹息道。

“王爷”胡宗宪翻身跪倒,眼泪夺眶而出:“草民有肺腑之言,泣血上奏。”

陈烨深深的瞧着胡宗宪,半晌,说道:“本王知晓你想说什么,你是一代俊彦,本王的心思你也不难猜到,胡宗宪,知晓本王为什么不认承救你的命吗?”

胡宗宪流泪满面点头道:“草民知道,王爷是不想挟恩

。可,”

陈烨摆手阻止胡宗宪的话:“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本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是有大才的,尤其是在军事上,在本王心中,你与彪炳青史的那些历代名将相比,不仅毫不逊色,甚至还要强过他们中的大多数。”

胡宗宪身子一震,满是泪水的清瘦脸膛全是激动不敢置信之色,看着陈烨的那双泛红流泪的细长凤目内,又隐隐闪动出昔日痛歼倭寇时的那抹杀伐决断决胜千里的霸气。

陈烨深深地瞧着胡宗宪,眼中不加掩饰的闪烁着欣赏之色,微笑道:“但本王必须告诉你,你若跟着本王,本王却没有官可给你做,并且给你的是个琐碎劳心劳力的苦差事。你要想清楚,不愿意,本王绝不勉强。”

胡宗宪笑了:“草民斗胆问王爷,王爷心里信不过草民?”

陈烨也笑了:“胡汝贞,本王现在才发现,你的口才也不下与你的帅才”

胡宗宪跪伏,重重的叩了下头,沉声道:“胡宗宪此生此命尽属王爷了。宗宪别无所长,可力气还是有一些,从今后愿为王爷执鞭,牵马坠镫。”

陈烨走过去,搀扶起胡宗宪,开心的笑道:“本王若真让你胡宗宪给本王当马夫,立时就能震动整个大明天下。哈哈哈哈哈。。。。。。”

胡宗宪也咧嘴笑了,瞧着陈烨开心的笑容,体内那腔熄灭以为再也无法沸腾的热血又剧烈的涌动起来。

陈烨笑着用力拍拍胡宗宪的肩膀:“我不想说那套待你如国士的狂话,但是,汝贞,你还不知道吧,我的这间偏阁,只有我的兄弟们才能进来。”

胡宗宪身子又是一震,激动莫名的看着陈烨,刚收住的泪水又在眼圈内闪动,哽咽道:“王爷待宗宪天高地厚之恩,宗宪感铭肺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王爷恩德于万一。”

陈烨笑着抬手轻拍了拍胡宗宪的胸膛:“你我兄弟,贵在交心,以后这样的屁话,就彻底免了吧

。不然,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踹你。”

“是,王爷。”胡宗宪有些尴尬的咧嘴笑了。

陈烨笑道:“我这个人呢,不喜欢自己兄弟叫我王爷,也许是因为经营着药行的缘故,我喜欢兄弟们叫我东家,当然李准除外,就是刚才被我踹跑的那位,我的内府总管,他叫我主子。你自己选吧,要是叫我主子,恐怕你还要再吃些苦了。”

胡宗宪扑哧笑出了声,摆手笑道:“苦头还是免了,王爷不是说过吗,宗宪好色了一些,真要吃这个苦头,那还不如杀了宗宪。”陈烨笑而不言。

胡宗宪收住笑声,后退了一步,抱拳深施了一礼:“宗宪拜见东家。”

陈烨笑着伸手拍拍胡宗宪的肩膀:“汝贞,来,坐。”迈步来到长条书案后的楠木圈椅坐下,伸手拿了一串冰湃葡萄,揪下一粒,放进嘴里,一股酸多甜少的冰凉汁液溢满唇齿,笑道:“味道还算可以,尝尝,解解暑气。”

“谢东家。”胡宗宪笑着过来拿了一片西瓜,坐回,咬了一口,笑着频频点头:“又甜又凉快,一口下去身上的闷热立时一扫而空,宗宪今儿有口福了。”

陈烨笑着将成立京师武备学堂的事细述了一遍。胡宗宪静静地听着,陈烨的话停住了,又沉默了片刻,这才站起身,将西瓜皮放到书案上盛放果皮的青花粉底三彩福寿瓷盘内,抱拳躬身道:“宗宪感激涕零皇上和东家的恩遇,再次给了宗宪戴罪立功报效国家的机会。宗宪唯有竭尽全力肝脑涂地将京师武备学堂办好,以报东家的知遇之恩。只是,”

陈烨微笑道:“不必有顾虑,有话直说。”

“是。王爷知晓,自唐开设武举以来,除去暴元百余年,历朝皆开设武举,选拔武备人才。国朝同样如此。先文后武,每三年抡才大典结束,转年开考武举。然今年情况有些特殊,原本三月的春闱改成了秋闱,其中缘由,宗宪不便说。”

陈烨微笑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这也算不上什么忌讳之事,春闱改成秋闱,是因为父皇被妖道蛊惑,胡说什么北直隶天旱无雨,是上苍示警,必须斋醮敬天,因此春闱才被迫改成秋闱的。”

胡宗宪尴尬一笑,接着说道:“东家说的是,可又原本八月开考,又因南北水旱灾情,举子们不能如期进京,又推延了一月有余,王爷回京想必也都看到了,京城如今举子云集,各处客栈也都住满了举子,再有几日秋闱就要开始了

。但这些举子们中有不少其实是来参加,”

陈烨笑着摆手道:“汝贞,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兜圈子。”

胡宗宪脸色微红,躬身道:“宗宪是想说,宗宪听闻,因福建沿海有可能有倭寇犯境,内阁建议,将武举考试也挪到今年。秋闱结束半月后,武举就开考。王爷,朝廷既已设立武举,选拔武备人才,您又何必开设这个京师武备学堂?”

陈烨微笑示意胡宗宪坐下,道:“内阁上的奏本条陈,我在回京的路上已有所了解。不过你的消息也很灵通,果然不愧是胡汝贞。”胡宗宪眉棱骨轻跳了一下,坐在绣龙墩上,没敢抬头瞧向陈烨。

陈烨玩味的笑道:“内阁的这道奏本用意是想借开武举,振奋士气,鼓舞人心。但是汝贞,我问你,你觉得武举考试真能为国家选拔出可堪大用的将帅人才吗?”

胡宗宪沉默了一下,躬身道:“回东家,武举传至国朝,又历经百余年,所考项目囊括马枪、举重、舞刀、击剑、矛盾、开弓、舞刀、搬石、兵法、天文、地理等诸方面,共分三场取士,一二场为武场,考试各武举弓马、兵刃、技勇。三场为文场,考举子们的策论武经。宗宪以为,武举考试取中的武贡士都可说是文武双全,其文韬武略应可堪大用。”

陈烨微笑道:“汝贞,我想请教你个问题。”

胡宗宪忙道:“宗宪不敢,东家请问,宗宪知无不言。”

“远的咱就不说了,就说本朝吧,从太祖皇帝到如今,这百余年,武举考了也不下数十次了。也不提那些考中的武贡士,就讲这数十位武状元,汝贞能否告诉我,他们中后来可有如你胡汝贞一般能征善战的将帅?”

胡宗宪一愣,片刻,脸色涨红起来,躬身道:“回东家,宗宪被东家问住了,宗宪没有查过,不敢信口胡说。”

陈烨微笑道:“你胡宗宪满腹经纶,才真正是文韬武略,连你都不知晓,想必就算有也是凤毛麟角吧。你其实心里清楚,国朝历代那些杰出的将领也包括你胡宗宪都不是武状元出身

。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是大统十七年的进士吧。”

“是。”胡宗宪目光闪烁,低声道:“不过宗宪当初的部属,如今时任浙江副总兵官的戚继光可、可是武贡士出身。还有也曾是宗宪部属,如今在福建任总兵官的俞大猷也是武贡士出身。”

陈烨脸上的微笑消失了:“胡汝贞,你说的没错,他们都是杰出的将领,难得的军事将才,也确实是出身武贡士。但你心里也清楚,本王不是在和你探讨武举的利弊,你曾是掌过兵权,指挥数十万大明将士抗击过倭寇的封疆大吏。武举制度的利弊你比我更清楚。以你的才智其实早已看出我想干什么,可你依然和我兜圈子,胡汝贞,你心里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不敢说出来。”

胡宗宪脸色微变,急忙站起身来,躬身道:“东家,宗宪绝无其他意思,也不是在和东家故意兜圈子,装傻充愣。而是宗宪之所以这么说,是怕、怕,”胡宗宪欲言又止,眼神偷瞟着陈烨,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烨淡淡道:“你是怕朝野非议,更怕我三哥裕王和徐高郭那些内阁阁臣借此攻扞本王图谋不轨吧?”

“东家睿智,宗宪确实为东家担忧,内阁阁臣们,尤其是高拱、郭朴他们,一定会用宗宪刚才所问,上本反对王爷您筹办京师武备学堂的。更、更会借此说你开设京师武备学堂,是、是为了抓兵权,意图图谋不轨。王爷,宗宪以为,筹办京师武备学堂可否暂缓。”

陈烨笑了:“我就是不筹办京师武备学堂,他们也不会安分的,同样躲在暗处,时刻等着抓我的短处,小辫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因怕他们弹劾攻扞,就吓得什么都不敢做了。更何况我鼻子下面也张着嘴呢,武举考试是为国家选拔可用的将才。本王开办京师武备学堂,同样也是为朝廷培养能守御疆土,保国安民的武备人才。这又有什么不好,这应该是两好才是。再者,他们说我是在图谋不轨,无非是怕我真培养出了将才,将来为将为帅手操军权,一旦形势有变,我会给他们重现一场现实版的黄袍加身大戏罢了。”

“东家既然对其中的利弊看得这么透彻,为什么还要给他们攻扞弹劾您的机会?”胡宗宪惊疑的问道。

陈烨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汝贞,咱们大明朝不缺做官的人,缺的是真正能做事的经世致用的人才。我想为国家做养这些真正的人才,成立京师武备学堂这只是第一步而已,任重而道远,若是连这第一步都不能迈出去,又何谈为国家培养真人才

。”

胡汝贞身子剧烈一颤,眼中闪烁出惊骇之色:“东家,你、你该不是想要连科举也、也?”

陈烨微微一笑:“我刚才说了,任重而道远,将来能走到何种地步,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会头破血流,一事无成,也说不定。胡汝贞,你不愧是一代俊彦,人中之杰,我的心思你猜出来了,我也没瞒你。我想知道,你可还敢做京师武备学堂的校长?”

胡宗宪身子僵直的坐下了,泛着苍白的脸变幻莫定,眼角轻颤着,直勾勾瞪着地上猩红如血的地毯。东偏阁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主子,钱总管的信,奴才拿来了。”偏阁外传来李准胆怯的声音。

陈烨收回瞧着楠木雕花大窗的目光,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沉声道:“拿来了还不赶快进来,躲在外面做什么?”

“是,奴才、奴才遵旨。”

李准小心翼翼的迈步走进偏厅,还没等张嘴,一直沉默不语的胡宗宪突然站起身来,惊得李准向后一趔趄,脸都有些白了,气急败坏的瞪着冒失的胡宗宪。

胡宗宪翻身跪倒,细长的凤目又射出昔日杀伐决断的坚毅之色,看着陈烨:“宗宪被押进诏狱,心里就已知晓此生彻底完了,原本已是垂首等死之人,却不想东家垂怜,救宗宪出诏狱,重获残生。宗宪此生此命已是东家的了,无论东家所图是名垂青史还是遗臭千古,宗宪都誓当东家的马前卒,为东家牵马坠镫,誓死追随”

陈烨笑了,笑容透出玩味,瞧着胡宗宪,胡宗宪这番话其实是将自己当成了死人。披着程朱理学的儒家思想以深植入他的骨髓,若不是我对他有两次救命之恩,且他此生已再无一丝再起的希望,他是绝不会说出这番话的。

陈烨站起身,从书案后走出,搀扶起胡宗宪,笑道:“我得汝贤相助,如虎添翼。”

“东家谬赞了。”胡宗宪陪笑道,笑容中隐隐透出落寞。

陈烨微微一笑,瞧向李准:“还傻站着干什么,拿来。”

李准急忙将自己刚才亲手誊写的钱有禄的密信双手奉上,陈烨接过密信,瞧着御贡笺纸上清秀妩媚的笔迹,赞赏的看了一眼李准,低头看了起来

李准如释重负的轻吁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轻松,睨了一眼情绪落寞的胡宗宪,呲牙一笑,抱拳拱手道:“恭喜胡校长了。”

胡宗宪醒过神来,忙拱手强笑道:“不敢,宗宪见过李总管。”

李准嘿嘿笑道:“今后咱们都是自己人了,彼此要多亲近才是。”

胡宗宪陪笑道:“一定,一定。”

陈烨缓缓抬起头,眼神微眯,沉思了片刻,又匆匆扫视了一下密信,嘴角又浮起那抹玩味的笑意:“李准,立刻飞鸽传书鹿野,告诉陈掌柜先将赶制好的成药尽数装车即可运往应天,剩下的赈灾成药也要再加快赶制进度。还有告诉李三才采办的赈灾粮米也立刻装车,随同赶制的成药一同启运。再有,给钱有禄发密信,十一个字,成药粮米已运出,按计行事。”

“是。奴才这就去办,可是主子,这还没到一个月期限呢,怎么突然这么急着将成药粮米运到应天?”李准疑惑的问道。

陈烨微笑道:“我这么做是要助海瑞一臂之力,给他卸卸担子,让他能更有精力去盯着应天的勋贵豪绅们。海瑞早一天重新丈量核查应天十府的田亩,咱们得利也就早一天。”

李准疑惑茫然的摇摇头:“奴才不明白。”

胡宗宪也疑惑的看着陈烨,心里不解暗自问道,海瑞重新丈量核查应天十府田亩,其用意是为了让勋贵士绅缴纳田亩赋税,可这又如何能让东家从中得利?

犹豫了片刻,胡宗宪躬身道:“东家,宗宪也不明白东家此举究竟能如何得利?”

陈烨微笑道:“其实说穿了很简单,钱有禄得到咱们给他发去的消息,他会命令安排在河西务码头上的探子时刻盯着成药粮米运抵,成药粮米运抵河西务码头,会分成几波顺序沿河开拔,探子会随时将成药粮米的进程快报给他,钱有禄也就会随时掌握粮米成药每天的行程。在粮米运抵应天前三天,钱有禄就会将已秘密囤积在南京的一万石稻米尽数运到重灾区苏州府,一边秘密派遣人在苏州府各州县米市散布消息,朝廷的赈灾粮米成药已在源源不断运抵应天灾区,一边将运抵的稻米按一两银子两石稻米的朝廷官价卖米。”

“主子,奴才可是听说,应天的米价已是一石稻米涨到三两银子了

。就是这样也是有价无米。您让钱总管一两银子两石米的官价卖米,这、这哪是要赚银子,这不是赔本做买卖吗?”李准心疼的说道。

陈烨微笑瞧了一眼李准,接着说道:“钱有禄第一天开张,虽然价格公道,想必能掏出银子买粮的也就是那些中产之家。即便如此,这些人也买不到多少粮米,因为大部分应该都会被钱有禄故意透露风声,提前闻讯自以为碰到傻子,乐的心花怒放的米商打发手下人伪装灾民买走。”

“那是自然,这么便宜,不买岂不成了傻子了。”李准低声嘟囔道。

陈烨没理他,微笑道:“第一天钱有禄会卖出去三千石,然后挂牌停业。随着第一天卖粮的结束,整个苏州城应该都会知晓两件事,一是有米商在米市官价售卖稻米,二是朝廷的赈灾粮米最多再有一天就会到了,甚至会有灾民兴高采烈信誓旦旦的说,已亲眼看到源源不断将运河都要堵得水泄不通的粮船沿着运河驶来应天。第二天,钱有禄会以每两银子售价三石稻米的价格卖粮,苏州城会一片震动,闻讯来买粮米的灾民以及依旧买不起米的贫苦灾民都会聚集米市。这一天下来,钱有禄会卖出去五千石,然后连伙计带掌柜都会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挂牌停业。这五千石粮米应该还是大部分都被米商的人买走,但我估计他们也听闻了赈灾粮米的消息,虽然依旧出手抢米,但心里也会有些打鼓,半信半疑。第三天,苏州城内的百姓肯定一大早就全聚到米市来。剩下的最后两千石粮米,钱有禄会以一两银子四石的价格,卖出。别看就剩下这最后两千石,钱有禄这一天想必不会卖出去多少。因为开业连半个时辰都不到,赈灾的粮米成药就应该准时到苏州了。紧接着臬司衙门会贴出布告,苏州城百姓可到码头免费领米领药,每户苏州户籍的百姓可免费领两石米和每人一包成药。全城百姓们都会闻讯涌到运河码头,咱们的巡抚海刚峰大人会亲自在运河码头监督百姓领米,并会告诉百姓,满江的粮船都是朝廷、皇上给应天受灾百姓的赈灾粮,会全都免费发放,还有像这样的赈灾粮船这几日还会源源不断运来,皇上绝不会让应天百姓有一人饿死的。”

胡宗宪眼睛一亮,兴奋道:“东家,妙计如此一来,那些黑心冀图发国难财的米商手里的稻米就全砸在手上了,一粒都卖不出了,这下他们中会有大部分非赔得倾家荡产不可。”

李准迷惑的问道:“卖不出去,继续放着就是,怎么会赔得倾家荡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