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质问

胡宗宪笑道:“李总管有所不知,虽然遇到数十年不遇的水患,是发国难财的大好机会,可是那些米商哪有这么多银子囤积粮米,但他们大多与南京以及南直隶的士绅勋贵勾结甚至就是其背后的东家。那些士绅勋贵也贪图国难背后的厚利,会大肆甚至会有士绅勋贵倾尽家财借银出银给他们,因此他们才有能力去浙江、福建、广东甚至湖广买米回来囤积,借此哄抬米价,大发国难之财,可不成想全被东家的妙计给搅了,粮米卖不出去,就换不回银子,那些借银拿银给他们的士绅勋贵瞧见朝廷的赈灾粮米从天而降,还不慌的急忙逼那些米商立刻还银子,呵呵,这下应天可热闹了

。”

李准恍然大悟,咧嘴惊喜的笑道:“妙实在是妙

胡宗宪敬服的看着陈烨,躬身施礼道:“宗宪虚度半百光阴,这还是第一次瞧见如此大手笔的赈灾,东家好手段,好气势那些士绅勋贵瞧见这回朝廷赈灾竟然不是设粥棚,而是免费发放粮米,一定会惊慌的手足无措屁滚尿流不可。不过,宗宪有一事不解,这个海瑞昔日也曾是宗宪的下属,宗宪深知他可是不通人情世故,油盐不进,最是傲上不逊的倔驴,他怎么会答应配合王爷设局,演这出大戏?”

陈烨微笑道:“汝贞过誉了,不过一百万两银子的赈灾粮米,算不得什么大手笔,我那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唬的就是那帮子粮商。至于海瑞会答应配合我设局演戏,是因为我答应将米商囤积的一半粮米无偿送给他,供他征集民夫修缮吴淞江和白茆河冲毁堤岸的口粮。”

“米商一半的囤积粮?”胡宗宪和李准同时问道。

陈烨微挑了一下眉梢,眼中闪过狡黠之色:“赈灾粮米成药之所以未在南京停靠,而第一站选在了重灾苏州,就是要造成风满楼的声势,再加上海瑞信誓旦旦的精彩说辞,它会像瘟疫一般随着咱们的人从苏州蔓延开来,因此南京、凤阳、淮安、扬州、松江、常州等等整个南直隶被淹十府以及灾情很轻的其他四府等所有府州县的米商都会人心惶惶。有了咱们送去扯大旗的免费发放赈灾粮米,他再瞧米行粮仓囤积的粮米,眼里就不再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是不只是烫手甚至会烫死的山芋了。他们背后借银出银的士绅勋贵们全都会惶恐不可终日,大乱阵脚。米价就会一跌再跌,百姓们自古就有个很能体现人性的习惯,那就是买涨不买跌,再加上对米商们为富不仁,囤积粮米,哄抬米价的行为的愤怒,我估计米价虽不能跌到黄土的价钱,但至少也会跌破每两银子五石粮米的价格。”

李准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因为这帮杂碎们耳朵里都灌满了钱总管一两银子卖四石稻米都卖不出去的恐怖消息,连一两银子四石都卖不出去,自然米价还要更跌才是。”

陈烨微笑道:“米价一旦跌破每两五石,钱有禄安插在十四府州县的人就可以行动秘密收购米商囤积的粮米了

。”

“主子,干嘛这么着急,为什么不等到这帮子黑心的杂碎跌无可跌时,再出手买米?”李准不解的问道。

陈烨乜了一眼李准,微笑道:“你小子的脑子都让贪欲糊住了吧。咱们那百万两银子的赈灾粮米若是真的去赈灾,连设粥棚喝粥都不够,这么做不过是扯大旗,唬人的。机会稍纵即逝,要是让他们摸清了咱们这三斧子,哭的就是咱们了。”

“东家,钱总管借此声势,秘密收购米商粮米,不会被他们看出什么破绽吧?”胡宗宪有些担忧地问道。

陈烨摇头,玩味的笑道:“放心吧。钱有禄只是幕后指挥,从开始的卖米到秘密收购米商囤积粮米,都有本王请的高人在做。”

“高人?”李准和胡宗宪再次同声疑问道。

陈烨微笑道:“汝贞,你曾总督浙直,金泌昌这个名字应该有所耳闻吧?”

“金泌昌?”胡宗宪和李准又是同时惊呼道。

陈烨瞧了一眼李准:“你也听闻过这个名字?”

李准陪笑道:“主子说的这个金泌昌可是素有金陵第一大善人之称的那个士绅豪富金泌昌?”

陈烨点点头,玩味的笑道:“金老先生曾去过鹿野杏林堂求治诊病,当时你李大总管还在官洲镇守逍遥,瞧你的神情,难不成你闻风敲诈过他?”

李准慌忙摆手:“主子切莫误会,奴才再不肖,好歹当时也是圣济殿兼北直隶御药库总管太监,怎能做这种敲诈勒索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陈烨撇了一下嘴,不屑的说道:“不知是你健忘,还是我糊涂了,我怎么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你带着我义兄李值的姐夫永宁知县吴翰卿气势汹汹跑来巨鹿总号敲诈我的呢?”

李准脸都吓白了,扑通跪倒:“主子,您怎么还记得当初的事呢?您、您的心眼也太小了吧。主子明鉴,奴才自从知晓您的身份,可是忠心耿耿啊”

“是吗?”

“主子可对天发誓,奴才倘有一丝异心,天诛地灭”李准欲哭无泪的诅咒发誓道

“滚起来吧。”陈烨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李准。

“奴才谢主子。”李准站起身来,抬袖擦着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主子这是为什么?怎么突然变脸没来由得想起从前的事来训斥我?难道是因为今儿李王妃娘娘受辱之事?

李准心虚的偷瞟向陈烨,惊骇的发现陈烨冷冷的在看着自己,腿一软,又险些跪在地上。

“说呀”陈烨没好气的喝道。

“说,说什么?”李准结巴的问道,猛地醒过神来,忙尖叫道:“奴才晓得了,奴才说,奴才这就说。奴才是和金泌昌有过一面之缘。奴才曾跟主子说过,两年多前奴才曾奉旨去杭州江南织造局公干。主子知晓,江南织造局兼浙江市舶司总管太监郑如实是奴才的铁子,奴才到了,他就陪着奴才浙江、南直隶到处游玩。奴才和他游秦淮河时,正赶上南京官家十四楼和金陵民间叫的最响的三家河房在秦淮河上争夺三年一度的花魁。奴才原本是瞧热闹,可是、可是不知怎么的就对十四楼中轻烟楼选出的丽、丽娘动了心,”

李准边说着边眼神惊恐的偷瞟向陈烨。陈烨微眯着眼冷冷的看着李准。

李准心一横,死就死了低头不再看陈烨,说道:“经过几天的评比,丽娘不负众望,被选中花魁。郑如实瞧着奴才对丽娘有意,就要买了丽娘送给我,可谁知轻烟楼的老鸨子竟然不卖,好说歹说也不行。郑如实火冒三丈,正要露身份时,这位金泌昌金大善人无巧不巧的突然出现,把老鸨子叫到一边,低语了几句,老鸨子脸色大变,急忙满脸赔笑,连说有眼不识泰山,人是答应能让我们赎身,可开价二十万两。郑如实虽然脸都变青了,可他瞧出我实在是难舍,更兼他当时因为织造局的事,有求于奴才,因此咬牙答应了。不过奴才瞧到金泌昌在郑如实答应时,很有意味的笑了一下。现在想想,郑如实赎丽娘的那二十万两银子,也许八成是金泌昌出的。主子,奴才心里再也没有其他丝毫的隐瞒了,全都告诉主子了。”

“不对吧。我记得我并没对你说起过应天的米价,你又是如何知晓的?”陈烨微笑着,突然又将话题挪到应天米价上了。

一旁躬身肃立,沉默不语的胡宗宪,惊疑的抬头瞧了一眼陈烨

。东家这是在做什么?怎么突然对李总管频频发难?难不成要对李总管?胡宗宪脸色微变,飞快的瞟了一眼李准,又随即收回目光。

李准脸色一变,抬头惊恐的瞧着陈烨:“主子,您不、不会真的以为奴才有私心吧?”

陈烨冷笑道:“这就要问你了,回话吧。”

“回主子,奴才之所以知晓应天的米价,是因为奴才暗中知会了南京镇守太监孙朝用,让他将应天无论大事小情事无巨细都密报给奴才。奴才以为多一双眼睛帮主子看着点应天,会更加稳妥周密,主子,奴才这全是一片忠心”

陈烨依旧沉着脸:“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是什么时候又跟孙朝用勾搭到一处的?”

“主子,您就别折磨奴才了。奴才知罪,奴才该死,奴才不是人,是奴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李准跪倒在地,使劲抽着自己嘴巴子,哭出了声。

陈烨眼中涌动着暴怒瞪着李准,但阴沉的脸上却露出春风般的笑意:“这倒是新鲜事,李准,我还真想知道知道你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李准伏地哭道:“主子,奴才也是为了主子。主子将李王妃和两位娘娘都接进了京,可是却迟迟没对余王妃作出处置。今儿您让奴才先送李王妃和两位娘娘回来,奴才就已猜到余王妃一定会闹事。因此奴才就动了心思,在余王妃羞辱李王妃和两位娘娘时,奴才没有出头说话。奴才是想让主子瞧到,您不快刀斩乱麻废掉余王妃,再这么拖着,余王妃可是受过主子万岁爷册封的主子正室。她的王妃头衔一日不废,她就一日是景王府后宫之主,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欺负李王妃和两位娘娘。主子,受苦的可就是李王妃和两位娘娘了。”

陈烨深深地看着跪伏哭泣的李准,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奴才谢主子。”李准抽泣着站起身来。

陈烨走过去,拍了拍李准的肩头,苦笑道:“这事怨我,这段时间光想着京里和江南的事了,唉是我考虑不周,才让翠儿她们受到委屈。不过,你就不能先和我说吗?”

李准哀怨的抽泣道:“回京的路上,奴才可是说了几次,可是每次奴才提到余王妃,主子都是一脸怜香惜玉的不舍神情,奴才还怎么敢再接着说

。”

陈烨没好气地给了李准一巴掌:“我他娘的什么时候怜香惜玉了,我那是头疼该怎么处置那蛇蝎女人”

李准微撇了一下嘴,陈烨一瞪眼,李准惊叫道:“奴才知晓了,主子头疼,头非常疼”

“可是受了风寒了,疼得厉害吗?”偏阁门外,传来小翠紧张的声音,随之,阁门推开,小翠迈步进来,神情紧张的瞧向陈烨。

陈烨忙笑道:“没事,我和汝贞、李准在说笑呢。”

小翠细细端详了片刻陈烨的面色,这才放下心来,美目瞧向胡宗宪。

胡宗宪急忙翻身跪倒:“宗宪见过李王妃娘娘。”

小翠俏脸一红,含羞落落大方道:“胡先生请起,咱们见过面了。”

陈烨笑着拍拍胡宗宪的肩头,胡宗宪站起身来,恭谨的躬身道:“是。宗宪当时心怀忐忑,不敢放肆,因此没敢给王妃娘娘见礼。”

小翠嫣然一笑,美目瞧向陈烨,微笑道:“王爷没头疼就好,不过臣妾以为王爷要是再不吃东西,肚子恐怕就要疼了。”

陈烨愣了一下,恍然笑道:“午膳做好了?”

小翠微笑点头:“做好好一会子了,大伙儿都在等着呢。臣妾是瞧香巧饿的直咽口水,这才过来瞧瞧,王爷说完要紧事了吗?臣妾没有打扰到王爷吧?”

陈烨笑着拍拍脑门:“光顾说话了,竟把吃饭给忘了,汝贞,走,吃饭去。”走过去,拉住小翠的小手。

小翠羞臊的忙偷瞟向胡宗宪,胡宗宪微垂双目,一脸的恭谨之色。小翠妩媚的白了一眼陈烨,但柔荑无骨的小手轻轻的握紧了陈烨的大手。陈烨开心的笑了,拉着小翠走出偏阁。

克己殿正厅中间摆放的两排横椅已撤下,在大厅正中央已摆放了一张巨大的楠木圆桌,桌上摆得满满的都是色香味俱佳的山珍海味,菜肴的香气溢满整个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