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凝听了这些消息,也只是唉声叹气,一副忧虑的模样。

柳一尚随细察她的神色,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异常。

但他不知道,忆凝平静的表面下,暗藏这波涛。

几日后,当忆凝正在为人诊病之时,司正苍山派人把她带到了他面前。

她没有丝毫惊讶,应艳离奇地在婚礼上被毒死,有最大嫌疑的人,就是自己。司正找她问话,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两个人把她带到了一个比平常房屋大许多的木屋,屋中站着两队手持钝器的男子,司正苍山正端坐在忆凝的对面,神色凛然。

这也算得是原始的公堂了。

忆凝是巫女,可以免于跪拜。她躬身说:“拜见司正大人。”

“平身。”苍山发出低沉的声音。

司正是个中年男子,一双眼睛像鹰一般锐利,似乎可以刺穿人的皮肉,看见人的内肠。

他断案无数,受人称道。不过上古时代,民风淳朴,人人之间纠纷虽多,杀人之事却少,苍山对破此案子,也无多少把握。

又因为这次死的是个外族女子,能否查出凶手,关系着两族之间的关系,苍山更是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他又望了一眼眼前这个医术高明的巫女,心情更为沉重。

她是杀应艳的最大嫌犯,可是她身怀巫术,又精于草药,如果她真的是杀人凶手,他很难对付她。

而此时忆凝一脸淡然,苍山看不出她心中的任何波澜。

他沉声道:“柳一忆凝,本官找你来,是为应艳被杀一事,想必你也知道吧。”

“知道。”忆凝淡淡地说。

司正点点头,道:“我找你来问话,你要如实回答我。”

“大人问我什么,我必如实回答。”柳一忆凝道。

“那好。”苍山说,“我问你,那天婚礼举行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

“谁能证明?”

忆凝略一迟疑,说:“没人。”

“你的哥哥和你的妹妹在哪儿?”苍山疑道,“这么巧,刚好你一个人在家?”

“不能说巧。”忆凝说,“因为我们兄妹三人与奇君是发小。大哥和妹妹去参加他的婚礼去了。”

“本官听说你也喜欢奇君,那天你是否因此未去参加婚礼?”

“是。”

“那应艳死了,你应该很兴奋吧?”苍山冷冷道。

忆凝狠狠地瞪着他,半响才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苍山继续冷冷道,“我就问你是,还是不是。”

忆凝瞪着他,艰难地吐出那个字:“是。”

随即她又大声道:“你难道就要因为这个,认为她是我杀的吗?”

“我没有这样说。”苍山沉声道。

忆凝沉默不语。

苍山又问:“你能否证明你当时不在婚礼举行的地方?”

“参加他婚礼的人很多都认识我,我又不会隐身术,如果我去了,不会没人知道的。”

“就算你当时不在场,你在家里,又有谁知道你在做什么。”苍山说,“你会巫术,即使你不在那里,也未必不能杀了她。”

“我不会这种巫术!”忆凝斩钉截铁地说。

她又说:“你不是说她是被人毒死的吗?怎么会跟巫术有关系!”

“也许,那只是你的障眼法。”

“随你怎么说。”忆凝冷冷道。

苍山望着她,沉默不语,从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她很可能不是凶手。但如果她是凶手,那么她算是个高手了。

他也曾询问过看守神庙的巫觋,婚礼当天和前几天都没有看到忆凝在那里出入。

依现在的情况,柳一忆凝只有杀人的动机,却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不可能给她定罪,只得说:“我要问的都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小女子告退。”忆凝又向他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苍山身旁的卢婴待忆凝走远,问道:“大人,你说她会是凶手吗?”

“我看恐怕**不离十。”苍山微笑着说。他的微笑中,带着自信。

“目前我们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卢婴疑道,“大人仅凭动机,就可以如此肯定吗?”

苍山笑道:“我虽然没有人证,物证,却有两个依据。”

他伸出两个手指来。

“什么依据?”卢婴疑道。

“第一,从应艳中毒的情况看,我们根本不知道她中的是何种毒,经过验证,它也不是砒霜。”

“这能说明什么?”卢婴不解。

“我们不知道是何种毒,就不知她所中之都的毒性。”苍山说,“不知是慢性毒药还是急性,不知它是否与别物同时服下才具有毒性。即使我带人到她家搜查,搜出了毒药,也未必认得,那就是应艳当时所中之毒。如果她是利用配伍禁忌,就更麻烦。说不定毒药就是两种普通的草,随处可见,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草,那我们将如何?”

卢婴听司正这么一说,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说:“照大人这么说:“如果真凶是她,我们永远都查不出来了。”

“错。”苍山自信得笑着说。

卢婴不解地望着他。

“正因为如此,所以反而把凶手指向了她。因为她是巫女,对各种草药都十分熟悉,所以她利用她所知,隐藏了她所下的毒。”

卢婴点点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他又问道:“虽然道理上是通的,但我们很难找到证据啊!”

“这的确难办。”苍山皱眉道。

“那第二个依据呢?”他又问。

“第二个依据就是应艳是中毒而死,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中巫术的痕迹。”苍山说,“同样的道理,这很像是在专门隐藏自己的身份。”

“的确很像。”卢婴说,“但这也不能排除是其他医术高明的人。”

“但是从动机上说,应该很难有既与她有仇,又医术高明的人。”

“也许是有人陷害。”站在苍山右边的鹿腾说。

“陷害?”苍山疑道,“她不是受人尊敬的巫女吗?谁能与她有仇呢?”

“据我所知,她还真有仇人。”鹿腾神秘地说。

卢婴忙问道:“谁啊?”

“这个人还不是凡人,是神。”鹿腾依然一副神秘的样子。

他这般说,两个人还是未明白他所指。

“鹿腾,你直接说吧。是怎么回事。”苍山。

“你们不知道吗?”他说,“六年前,南山山神干节要娶她为妻,后来她被一个叫易惜芩的仙女救了回来,从此与山神结仇。”

苍山苦笑了一声,说:“还有神参活进来,那事情就更复杂了。”

“那怎么办?”卢婴问。

“我们也可以借助神灵的力量啊。”苍山笑着说。

他身旁的两人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齐声道:“司神孟涂!”

残阳如血。

西山顶上,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山顶,眺望着西方,那是他爱人永远安息的地方。

此时距奇君与应艳成婚的那天,已整整过去了半月。奇君此刻刚办完了应艳的后事,从方雷氏回来。

应艳虽然死去多日,但奇君心中还是不免悲伤。回想起她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她死的太突然,突然到自己至今似乎都没有回过神来。

奇君心中暗下决心,他一定要把那个在他最幸福的时候,蛮横而无情地夺走应艳生命的人,碎尸万段。但他没有想到,他的杀妻仇人,最后却成了他的枕边人。

此时,另一个身影也正向西山顶上走来,那人正是柳一忆。

她已是走的近了,奇君才察觉到动静,他回过头来,却见是忆凝。

他一时神色复杂,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她。在他的心里,他不敢说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忆凝。可他们从小玩到大,忆凝的脾气秉性他十分了解,从感情上来说,他不相信她会杀人。

“奇君,听说你刚回来,我来看看你。”

“嗯。”奇君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神飘忽。

柳一忆凝也并不介意,这些天来,许多认得她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她。她也明白他们异样的眼光中包含着什么。

“事情都处理好了吧?”忆凝问。

“嗯。”他又是淡淡地说。

忆凝又说:“死者已去,你也别太伤心了。”

“嗯。我懂。”他依然淡淡。

若是别人以此种态度对她,她恐怕会一气之下转身离开。但在奇君面前,她的耐心可以无限放大。

她又说:“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一切都要向前看才是。”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不会一直这样消沉下去。”他淡淡说。突然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凶光,“我一定会为应艳报仇,把杀她的人碎尸万段!”

忆凝不禁心中一凛,但她还是作出一副微愕的模样。

“奇君,天色不早了。”忆凝说,“我们回去吧。”

“没事,我还想再多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