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指月动了动眼皮,隐约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塌前打扇,便模模糊糊的嘟囔着:“半夏……倒杯茶来。 ”

凉风停了,人影去而复返,端来一杯凉茶,小心翼翼的凑到姬指月唇下。

姬指月就着那人的手喝了口茶,兰香洋溢,她微微觉得有些讶异,强打着精神撑开困倦的眼睛,却见一张笑意盈盈的雪色容颜赫然在她眼前。

吃了一惊,睡意顿时消散,她撑起身子想要下塌,睡的松散凌乱的云鬓却冷不丁颓然落下,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如水一般散开来,铺满了大半个美人塌,与大袖上的流苏纠缠在一起,一时间难分难解。

她飞红了脸,歪着脑袋想要解开长发与流苏,却是手忙脚乱解不开,理还乱。

尔容轻笑出声,将茶杯放在一旁,上前为她解围。

好容易解开了,姬指月窘的低头不语。

飞阳殿周围人声全无,只有树上的蝉声不断,寝阁里弥漫着清冽淡雅的兰香,凉意绵绵的空里中,和着墨兰香味,姬指月无语垂首拨弄着袖上的流苏,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正在发酵长大。

她定了定神,略抬头望向眼前的少年,道:“陛下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些天来,除了上朝与必要的办公理政时间,尔容几乎都呆在飞阳殿足步不出,连咸碧宫也已有数十天不曾去过。 每日处理完前朝的事便直接往飞阳殿而来,更不消说其它宫妃地宫殿。

这日晌午,尔容曾打发宫人来说前朝事多,让她不用等他用晚膳,现在才不过午后时分,他却出奇早的出现了。

尔容轻笑一声,“想要回来。 自然就回来了。 ”

修德殿上,日日面对那一摞摞永远都处理不完的陈乏无味的公文。 见的永远是那些古板肃穆的大臣们,如何比的上眼前地美景。

美人塌上,米色宫装的少女半卧半坐,墨色长发浅色大袖铺陈如墨云白雾翻卷,脸上带着初睡醒不久地朦胧惺忪之意,微微半合着一双水样星眸,颧骨上一抹嫣红。 宛宛娆娆,小巧圆润的下巴下,米色宫锦顺着颈项优美的弧度婉转而下,一路旖旎至平缓起伏的胸口,微微敞着领子,lou出一方白皙凝脂般的的肌肤。

然而,她却毫不自知的望着他。

尔容但笑不语,墨色地眼睛里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艳满足感。 见她额上微沁出几丝汗意,便又执起宫扇轻摇。

姬指月下得塌来,不赞同的摇头道:“陛下背上的伤还没好,还是歇着吧。 ”

说着,便伸手想要从他手里接过宫扇。

尔容却笑着避开,道:“初颜手上不也有伤。 ”

“伤的只是一只手。 打扇无碍。 ”

“如此说来,我一手未伤,打扇更是无碍。 ”

姬指月闻言愣了一下,转头看他,却见玄衣少年浅笑如兰,歪着头对她眨了眨眼睛。

静默了一会,两人忽然同时笑出声来。

游廊外,半夏听到房里的动静,以指扣门,轻声询问:“陛下。 小姐。 长安姐姐来了。 ”

打开房门,长安走进寝阁。 请安后起身笑道:“娘娘让长安来送碧舒膏,贵人主子手上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一日涂两次,伤口便不会留疤,效果很是不错。 ”

长安手上拿着一只小盒子,不过婴儿拳头般大小,通身为上好的绿翡翠所做,别无它饰,盒盖上浅浅雕琢着谢家地家徽,十分精致细巧。

打开之后,除了清凉的薄荷香外并无药味,里面盛着的膏体也是碧色,浅浅的如一潭碧水汪在池里,一眼望过去,心都不自觉的凉上了几分。

姬指月好奇,“这是什么药,效果这般神奇?”

长安闻言很是自豪的模样,道:“说起来,这碧舒膏还能算是我们娘娘做地呢。 那一年,娘娘才十来岁,三老爷想要配一味祛疤的药膏,却怎么配都配不成,娘娘淘气,偷偷往三老爷的药里加了几味药,惹的三老爷大发雷霆。 过了几日,三老爷无意之间试了一回药,却发现效果出奇的好,药居然就这样配成了。 ”

谢家通家尚武,却偏偏出了个药痴谢三爷,武艺半点不精,天天躲在院子里配一些奇怪的药,常拿谢家比武受了伤的侍卫子侄做试验,渐渐的居然有了些名堂。

姬指月哑然失笑,真没想到,稳重阔朗的楚妃居然也有那样淘气的时候。

察言观色,长安继续笑道:“三老爷后来又往里面加了几味药材,效果比原先地更好,娘娘练武时受了伤,用地也都碧舒膏,不管多大的伤口都不会留下痕迹。 ”

“楚妃娘娘受过伤?”姬指月惊讶道。

“贵人主子说笑了,习武地人,哪个没受过些伤。 我们娘娘从小练武,性子又好强,常常挑战家中的侍卫与公子们,后来又去挑战一些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大伤小伤也不知道有多少,若是没有这碧舒膏,身上怕是连块完整的皮肉都没有了。 ”

姬指月听的毛骨悚然,又想起了思仪山上楚妃杀人时的样子。

原来,那朗朗如阳一般爽然的碧衣女子,居然是沐着鲜血成长起来的,她只看到了她表面的光鲜阔朗,却不知道她背后曾经有过的血雨腥风。

那斩杀间手起刀落利落决断,是用那样沉重的代价换来的。

“长辈们都不会阻止吗?”

长安漫不经心的笑了,带着些许理所当然的残酷意味,“谢家的人,各个都是这样出来的,娘娘是谢家武力最强大的年轻一辈之一,付出的努力自然也是格外多。 在谢家,便是三老爷那样,从小也是习了许多年的武,听说三老爷小时候闹着不愿意练武,老太爷便将三爷扔到关着猛兽的笼子里,不杀死猛兽不许出来,那时三老爷六岁。 ”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家族啊,一个六岁的孩子不愿意练武,做父亲的居然便将他扔进笼子与猛兽为伍。

姬指月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样的话,娘娘这么多年来,用掉的碧舒膏该有一大箱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