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阳光更胜于帝都,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暖暖的金黄色的香味。

休养了几日,待到积雪消融时,姬指月已是能偶尔下床走动一番,这日阳光好格外,姬揽月便让人搬了长塌在院子里,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扶出来一同晒太阳。

小小的院落安然宁静,姬指月半躺在长塌上,两位姐姐与半夏围坐一起,案上设着茶炉香茗,几碟精致的果品点心,俱是出自半夏之手。

午后的安逸时光,明媚的阳光下,温和的微风吹拂,暖暖的,香香的,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仿佛都带上了一层温暖的金黄色,一只雪白的波斯大猫懒懒的卧在廊上,慵倦的眯缝着眼睛打瞌睡,偶尔她们的说笑声大了些,便会不悦的竖起尾巴。

如此静谧安闲的气氛,倒很有几分尚在闺中时的闲适富贵味道,去年的此时,便是日日如此。

眼下,到底已不是当初。

姬揽月的腹中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不过才两个来月,虽未显怀,身子已是开始有些发福,原本美艳耀人的脸庞圆润起来,倒是很有几分珠圆玉润的母性光辉。

她手上绣着一个小肚兜,柔和的.水红色,上面是个胖娃娃抱着条大鲤鱼,憨态可掬,圆润可爱,绣完一节,她从放丝线的箩筐里拿起小银剪剪断线头,端详着手上的半成品,又看看姬挽月手上的小衣服,叹道:“挽月妹妹的针线就是好,以前我总不耐烦学女红,眼下却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姬挽月笑笑不答,只顾着手上穿针引线。

那日姬指月醒来,便拉着兄姐.重新认了妹妹,此后一直都是姐妹相称,姬挽月虽是有些不习惯,到底敌不过他们几个人的腻歪,慢慢的,也开始习惯了。

“大姐姐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呢,那时,一遇上女红.课大姐姐便想着要逃,若是被嬷嬷们发现也是振振有辞,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儿用的着自己动手,家里闲着没事干的针线上人多的是。可见做了母亲后,真是连性子都会大变。”

姬指月窝在塌上,笑着慢慢道来,大大的毛毯一直.盖到胸口,她精神虽已好了许多,脸色却仍旧苍白,讲话时常要停顿一番,这么长长的一段话,不知缓了几口气才讲完,身旁的人都是静静的等她说完,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一直等到她说完,姬揽月才点头笑叹道:“想那时.候真是天真,总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是姬家大小姐,却不知道,人的境遇是会变的。”

她与谢允仪私.奔出京,眼下虽也是大宅深院,有奴有婢,吃喝不愁,甚至是富足有余,然而,比起在姬家的时候的金尊玉贵,到底是大大的不如了。

说时无心,一番话说出来,却是有些异样的空虚,姬挽月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的顿了顿,姬指月眼中的笑意稍稍淡了一些,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是味道,赶紧张口想要讲些别的什么岔开。

半夏毫无知觉似的在一旁没心没肺的笑,道:“不会女红又如何,大小姐难道还会少了人伺候不成。”

说着,院外走来一名侍女,半夏指着她,笑道:“瞧,那不是么。”又用手指了指自己,道:“这不也是么。”

姬揽月笑着打了她一下,嗔道:“你的女红比起我来,更是不如了,我可是记得,那时刚进府的小学婢绣的花都比你好。”

“可是我会做好吃的,那酸梅子大小姐不是很爱吃嘛。”半夏皱了皱鼻子,扮鬼脸,大家纷纷笑起来,惹的廊上的大猫不高兴的炸起了毛。

那侍女走到她们跟前行了个礼,对姬揽月道:“夫人,方才公子们打发人来,说是晚上不回府晚膳了,请夫人和小姐们自便。”

姬揽月点点头,让那侍女退下,转头笑道:“他们又不回来,不回来正好,晚上我们姐妹几个吃暖锅,三四个人刚好,回来还嫌人多呢。”

半夏闻言,双眼发光,兴奋道:“我去准备。”说着,便起身要去厨房,她平生最喜欢的地方,除了睡觉用的床,便是厨房,每到一处,必然要摸清楚厨房在哪儿,她一来便在厨房里横cha一脚,惹的管厨房的管家们都大叹不已,又奈何她不得。

“忙什么。”姬揽月唤住她,道:“指月吃不得那些杂东西,你准备个粥底的暖锅,她吃粥,我们吃别的,到底是一个暖锅里的,如此一来,岂不全了。”

半夏拍手称赞,一溜烟去了厨房,走时还不忘用小鱼干掷廊上的大猫,惹的它又怒又喜,炸着毛在那吃鱼干。

“这样可好?”姬揽月转头问姬指月道,将有些滑下来的毯子向上拉,将她裹的紧紧的。

姬指月笑着点点头,她没说话,看着廊上雪白的波斯猫,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只暖暖的小肉狗,还有精灵古怪的小雪狐。

它们现在应该依旧还在昭华宫里,整日嬉戏玩闹罢,清秋慕冬会把它们照顾的很好,肉干牛奶,它们爱吃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唯一的烦恼,也许便是玩累了的时候,想要找那熟悉的膝头撒娇耍赖却找不到。

但是,这不会让它们困扰多久,只要有好玩的东西,它们的注意力立刻便会被引走,再也想不起前一刻的些许惆怅与怀恋。

也或许,那个玄衣少年偶尔会去看它们罢。

姬指月在心底叹息,脸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在养病的十来天里,每一日都过的十分安乐逸适,姬揽月是一个十分称职的主妇,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姬宜然时常带回些稀奇古怪的礼物逗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想要让她开心让她心安,尽心尽力的将她喜爱之物捧上来,话也是尽挑着能安抚她的说,小心翼翼的绝不提起之前发生的事。

她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也不想要辜负他们的苦心,身体又是真的难以支撑,因此便也装聋作哑,日日笑着对每一个人,只在心里独自焦虑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