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事,一行人径自入了谢家,谢家大门随即在他们身后紧紧的闭上。

下马入堂,尔容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

此时的谢家家主便是谢四爷,他对着尔容照旧行了君臣之礼,尔容却只是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谢四不知他是何意,也不便再开口,一时堂上的气氛有些凝重。

谢佑怡自知他是因为方才在街头看到那小女孩的衣服颜色,想起那日的情景,有些发魔怔而已。

她唤抱着孩子的姬揽月走上前来,将孩子抱给谢四爷看,道:“四叔你瞧,这便是阿仪和揽月的孩子,虽是早产的,精神头却是十足,天天挥拳头打人,我都强不过他呢。”

姬揽月对着谢四行了晚辈.之礼,对怀中挥舞着一双小拳头的孩子轻声道:“这是你四爷爷呢,可不能乱挥拳头。”

谢四本来绷着一张脸,神色冷峻,.低头看到笑的咯咯响的孩子,脸上硬朗的线条忍不住也是变的柔和起来,他伸手摸摸孩子柔软的小手,接过孩子逗弄了片刻,转头看着谢允仪道:“你小子倒是有本事,在外面一年多,拐了老姬家的闺女不说,连儿子都生出来了,枉费我替你担足了心。”

谢允仪嘿嘿一笑,却是不语。

谢四逗着孩子玩了会,脸上的.神色却又变的越发冷峻起来,他将孩子还给姬揽月,转身对尔容道:“陛下,有家无国怎么可以,我谢四可不愿意就这样认输。”

尔容淡淡的看了孩子一眼,墨色的眼睛中渐渐的.有神色凝聚,道:“输不在你,我只是将我不想要了的东西送给了姬弗然而已。”

堂上的墨兰香味逐渐弥漫开来,他有些森然的一.笑,道:“不过眼下我已是改变了主意,那东西我虽不想要,却也不想给他。”

他的神色苍白,眼中的目光却很是凛然,“姬弗然.杀了元恒,他若是以为这样便算是给了我交代,真是太天真了,我要的绝不只是如此。”

三日前,姬指月.跳崖,他想要杀死元恒,却被姬弗然早一步动了手。

之后,姬弗然带着元恒与半夏的尸体离开,他却在山上呆了足足三天。

这不眠不休的三日时间里,他几乎没有吃过一口东西没有喝过一口水,墨色的眼睛里却始终有火焰一般的光芒在闪耀着,然而,随着一次次的日升日落,他眼中的火焰一点一点的熄灭,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片暗墨无光的沉沉之色。

他调动了大量的人马,出动了寻常从不现身于人前的影卫,几百上千的人一同攀下崖底,几乎将那座山上每一块石头都给翻了个遍。

他是第一个跳下崖去的人,接着是谢家兄妹,三个人在崖下细细的搜寻了一番,却是一无所获。

在山顶上等待着搜寻人员的消息时,每一次都以为会听到或极好或极坏的消息,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整整的三天时间,山上山下都被翻的一塌糊涂,姬指月却如凭空蒸发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三日的深夜,有人在崖下的树林里意外的发现一窝狼崽,狼窝里竟有一片破碎的鹅黄色丝制衣料,丝上的血迹斑驳点点。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亲自去看了那窝狼崽,沉着脸将狼崽一只只亲手扼死,然后便余下一部分人继续寻找,自己转身回了帝都。

谢佑怡的神色有些黯淡,却不如尔容那般苍白灰败,她沉默片刻,道:“眼下还未找到指月,也没有看到骸骨之类的东西,我总觉得她应该还活着。”

尔容抬起眼看看她,又看看一旁欲言又止的谢四,道:“谢四叔想说什么?”

谢四迟疑了半瞬,还是摇头道:“我虽没看到那日的情景,但听人说起来,那么高的山崖,落下去的人几乎是没有生还的可能,皇后又不会武功,想来是凶多吉少的。”

尔容淡淡点了点头,墨色的眼睛中沉沉一片无光的暗墨。

谢允仪皱眉道:“四叔说的太绝对了,毕竟还没有找到尸体。”

谢四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谢佑怡制止,堂上一片静默,只有孩子发出来的咯咯声。

墨兰香味沉沉郁郁,尔容坐在案前,白肌玄衣墨发,身周的空气冷冷的,他抬眼看了看堂上的众人,道:“不论如何,我必定要姬弗然付出代价,他一早便知道初颜中蛊一事,却放任元恒为所欲为,别的事可以不计较,这件事却不行。”

谢四神色一凛,单膝跪下,肃然道:“陛下若是吩咐,谢家整命以待。”

尔容森森然笑出声,幽暗的墨兰香味越发的浓郁起来,眼下明明是清晨时分,众人却隐隐的有种错觉,以为此时竟是夕色沉沉的黄昏。

“若是初颜未死,自然是最好。若是她真的死了,连尸骨都找不回来,我定要让姬弗然与所有人都为她陪葬。我要在山顶上立皇后冢,用姬弗然与元恒的头骨做香炉,用他们的手骨与脚骨架起棺木,用他们的肋骨做成墓碑,我要将七骨楼夷为平地,将整栋楼与楼里的人都化为烟灰,然后用这些灰烬砌成皇后冢的墙,做成天下独一无二的华丽骨冢。”

他的声音不响,一声声缓缓道来,在幽明黑暗的墨兰香味里飘忽着,他墨色的眼睛中不知是太平静还是太疯狂,看一眼便让人有种眩晕之感。

这样的眼睛,如何能看,如何看得,若是看久了,似乎连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去,那里没有生的火光,只有一片无光的暗色,如同地狱里沉沉万年的黑暗一般,偶尔有些怨毒的神色闪过,便是地狱中焚烧着的幽火。

众人都是一点一点的低下了头。

这个少年,向来是偏执而狂妄自负的人,眼下却以及陷入了一种疯狂的平静之中,平静之下是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这莫不是一个疯人罢。

隐隐约约的,众人心头竟也升上了一种,如同街头那个小女孩看到他时的念头。